事虽至此,他却也不怎么慌,只是见对方如此蛮横对待那富家公子,心中不由激起了侠义心肠,才忍不住开口讥讽。此刻听了秦孝杰的话,也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心想:你玄衣门虽然势大,我关某也非等闲可欺,纵然你刀法厉害百倍,也休想在我刀下讨得了好。他一身刀法本已名扬河南,近年来更是拜在了少林派神僧门下,一身少林武功也颇有进益,较之往日,武功修为已有了不少提升。
那秦孝杰道:“为了寻找阁下的踪迹,咱们也算是费了不少功夫,此刻既然有朋友不愿避让,那便在此旁观罢,不过今日之事,倘若有哪位不给面子,强要插手的,休怪玄衣门日后不讲情面了。”他说着,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在李阳脸上定了片刻,也不多做言语。
这时楼上的食客早已去的七七八八,尚且留在这里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人,除了窗口站起来的李阳,东边位置上的关长云,最靠里面还有一个灰袍老者,手中轻轻拉着二胡,整个人仿佛沉浸在音乐中,脸上丝毫不见惊扰神色。此外还有几个武林人士,各持刀剑,在最里面的一桌,兀自吃喝谈话,对外面发生的事爱理不理。
李阳心知这些人都是自负武功高强,并不把这个玄衣门放在眼里,当下也只是静观其变。那富家公子吃了两个耳光,再也不敢嘴硬,这才知道这些江湖人虎狼之性,杀人也不过眨眼之间,心里害怕,当下也不敢多说话,连喘气也不敢大声,呆呆站在一边,想坐不敢,想走却也迈不开步,生恐再次招惹了这些煞神。
秦孝杰走到关长云面前,缓缓拔出刀来,摆了个架势,说道:“秦某这柄白虹刀,也算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不知道与阁下的关刀相比,有几成胜算?”
关长云哈哈笑道:“我已有好几年不再用刀,论刀法是不行了,不过难得遇到秦先生这般用刀名家,倒也想验证一下自己这刀功还剩下几成。”
关长云说着,也摆了一个开门见山的架势,秦孝杰不由一怔,奇道:“你不是用刀吗?”
“关某刀势皆在双掌之中,还请方家指点一二!”说着,双掌一错,一股掌风袭来,竟是凌厉无比。秦孝杰见势急忙躲避,只听喀喇喇一声巨响,那桌椅已然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秦孝杰回头看去,登时心中一凛,知道这人掌力强劲,当真不可小觑。
“好霸道的掌刀,蕴刀势于掌法之中,果然了得,也吃秦某一刀。”
说话间,秦孝杰长刀已然出手,但见红芒暴涨,一股灼热的气流冲涌出来,仿佛烈焰一般,势不可挡。其他人见了这等古怪的刀法,都是睁大了眼睛,心想:这人刀法名动江湖,果然非同一般,这样古怪的内力,武林中也是极为少见。这两人打起来,真是一场好战,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两人动起手来,当真一场龙争虎斗,秦孝杰长刀挥舞,刀锋所过,炽烈难当,一招接着一招,无穷无尽。李阳看在眼里,心想:在这般猛烈的攻势之下,寻常人防御也是极难,想要破解招式更是难上加难,这样拖下去,迟早会被对方无穷无尽的攻势击败,谁也不能保证能在无穷无尽的防御中取得胜利,要想取胜,还是要抢先机,争先手。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便是此理。
关长云显然也是深明此道,因此分毫不让,只见他一掌竖立胸前护身,一掌寻隙屈敌,一身雪白的僧衣鼓荡而起,内力显然已经催发到了极致。李阳正看得投入,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少林派的般若掌,只是多了许多凌厉的招数,看他的攻势,又有些像是刀法。好了不起的想法。”
李阳扭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老者,手中一把二胡,看起来六十多岁,面色红润,精神矍铄,颌下一缕枯黄的胡须。他的身材略显瘦长,手臂尤其长的离谱,整个人的相貌显得颇为怪异,不由得别人不注意他。
李阳这老者说话,显然很是熟稔关长云的武功,信口点评,言语十分中切。李阳当即问道:“依老人家看,这二人胜负情况如何呀?”
老者微微笑道:“关长云掌法刀法合为一体,也算了不得,但空手对阵秦孝杰,却是略显托大了,秦孝杰号称白虹刀,此时刀功才不过施展了一半儿。真要是全部施展开来,关长云必败。此时他虽然以少林般若掌应敌,暂时立于不败之地,但消耗极大,依老朽看,这般损耗必不可久,久则必败。而秦孝杰一刀快似一刀,白虹刀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刀势会不断增强,仿佛大海春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绵绵不绝,而刀速也会不自觉加快,兼具迅猛锋锐之势,此消彼长之下,关长云必败。”
李阳道:“我看这关长云乃是个磊落豪侠,这般身死于秦孝杰刀下,实在可惜啊。”
“没错,此人乃是本地第一豪侠,素有侠义心肠,便因为得罪了玄衣门,才不得不出家躲避,没曾想会有此一难。”
李阳道:“前辈眼力如此高明,当非无名之辈,敢问上下如何称谓?”
“哈哈,老夫不过是个流落江湖的音痴,平生最爱弹上一二曲子,悠闲度日罢了。想这人生苦短,倏忽而逝,世人却忙着动刀动枪的厮杀,实在大煞风景。”
他说着,二胡声再次咿咿呀呀的想了起来,音律婉转间,透着一股悠扬的欢喜之情。李阳闭眼倾听片刻,突然说道:“老人家的二胡虽妙,却缺少了些许变化,须知人生有苦有乐,方得圆满。一心求乐,便生了得失心,难免失了自然之意。”
老者微一停顿,说道:“世人喜乐厌悲,求生恶死,乃是本性使然,谈何得失自然?”
李阳道:“其实不然,音律乃是超脱之物,岂能处处投人所好,这难免落了下乘,成为了俗人之乐。在下认为,真正的乐道在于警醒人心,在熔汇悲欢于一炉,尽情尽兴,不必刻意趋避逢迎,而当自述胸怀,有所言于天地,有所言于众生,乃至于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皆可为吾之寄托。大而化苍生万物,小而纳芥子须弥,但得自然而已。”
老者听了,半晌没有说话,突然朝李阳行了一礼,神色恭谨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竟有如此高见。”
李阳见这老者多礼,连忙口称不敢,说道:“小子李阳,谈不上高见。”
老者不理会李阳的谦虚,口中喃喃说道:“我走南闯北数十年,自以为音律一道上已无人可比,今日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一番乐理振聋发聩,老朽方知昨日之非,佩服。”
李阳虽也喜欢音律之物,但方才的一番见解却只是搬来黄药师的原话而已,并非他自己真有这般的觉悟,而事实上,他虽然本身历经两世,但他生性豪放,对于音律也只是喜闻乐见,却从未深入研究其中的哲思玄理,更加不会将音律于人生百态相印证融合。此刻听了老者的音律,却听出了对方曲子里满是欢愉之意,虽然曲声欢乐,却显得有些冷清之意,颇有种强颜欢笑的意味,是以开口说了这番话。却不知这番话,正好打中了这老者内心深处的一件往事,使他深受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