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露西激动的指着远方。
此时我和马克抬起头,看向露西所指的方向,视线穿过远处两座巨大的冰山夹缝,在遥远的地平上出现了一丝红彤彤的霞光。霞光为整个黑暗的天地装饰上了一圈细细的红线。
“漂亮”马克赞叹了一声,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线。
“如果能多停留一下就好了。”露西隔着窗子,无比贪恋的看着那一丝霞光说道。
6月初南极的太阳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只是偶尔在某个午后,透过冰山夹缝能看到犹如刚刚那样的一点霞光。每当此时麦克镇的镇民们都会停止手里的工作,隔着玻璃无比渴望的看着远处,早以没有了半年前那般的抱怨,太阳光是如何把皮肤晒伤了或者在室外待的太久晒掉了几层皮等等的抱怨。
片刻后,霞光再一次被冰山完全遮档住,一丝不剩,所有的一切再一次的回复到了原本就黑暗的样子。
“叮叮……”
有新邮件的声音,我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坐回到了电脑旁,喝了一口刚刚泡的咖啡,甜的有些发苦。桌子上的方糖竟然又不知道加了多少块。
“马克,是你帮我加的糖嘛”我端着咖啡试探的看向马克
马克呆呆的看着我说道:“没有,你刚刚似乎不停的再加。”
“靠脑子又不好使了。我是不是生病。”我押了一口咖啡,自嘲的说道。
两夫妻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是近半个月的第几次了?”
“4-5次了,不只是喝咖啡,薯条加番茄酱也是一样的。给夏竹发邮件有时还会不停的重复前边的文字。我身体很健康,心情也不差,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这段时间自己就像个痴呆。”
“那个中国美女教授你们联系的怎么样了?”露西关切的问道。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电话也不能视频,就只能靠邮件了。现在基本每周往来一次吧。”
说起夏竹,她目前已经正式向学校提交了辞职报告,预计在8月份就可以回国了。
我们来往的邮件也大都是谈一些各自的生活近况。比如我跟她聊聊南极的极夜生活,她向我说说学校的琐事而已。前几天她发了几张公园里绿色怏然的照片给我,作为报答我许诺拍几张南极极光的照片给她。就这样简单而平静的为对方描述着自己的生活,虽然大家都没说,我知道我们都在期待着某一天的到来,从虚幻和遥远的邮件变成真实的面对面的生活。
“你平时都与什么人接触啊?”马克问道。
我边回忆边说道:“除了你们二位就是胖子维克多了,对了,最近经常晚上去苏菲的超市买烟。有一次我向苏菲打招呼,苏菲不耐烦的说我……”我不好意思的停顿了一下。
“说你什么?”
“苏菲说我每天晚上都准时来到商店,买一包烟,两包零食,并且讽刺一下她新做的发型,每次都是如此并且讽刺的话术还都差不多。这让她感觉非常的郁闷,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来过她那里并且还如此重复的讽刺她。”
马克古怪的看着我,神情像极了在中国古代的那种老中医,良久淡淡的说道:“极地T3综合征。”
“啊!这是什么,会传染嘛。”
“不会,这是一种在南极居住持续5个月以上才会产生的病,其下丘脑-垂体-甲状腺轴发生改变的一种症状。出现这种症状一般表现为容易心情抑郁、疲劳及思维混乱等,还会出现注意力不集中、片段性失忆等。目前没办法治疗,也许8月份太阳出来就会好了。”马克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们也生过这种奇怪的病?”我试探着问道
“是的,每年的6-7月是频发期,没关系的多注意睡眠,多喝水慢慢就没事了。”露西说道。
听完,我如获大赦般的放松了下来。没想到在南极还会得如此奇怪的病。
“当当……马克,方迟在你这里嘛?”胖子维克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赶忙为他开门,胖子带着一身的寒气进了屋,仿佛室内温度因为他的进入马上就低了几度一般。
“找我什么事吗?”我好奇的问道。
“你不是说你要去拍极光嘛,送给你的小情人。今天天气不错,我特意带了三脚架,咱们去找找感觉。”维克多接过露西送来的热水说道。
“好啊,只不过今天温度如何?”我看了看窗外。
“今天天气还不错,温度在回暖了,才50度。”
我干笑了一下,正准备要委婉拒绝的时候,马克说道:“维克多的拍摄技术可是全麦克镇最厉害的,如果方便我们一起去吧。方迟如何?”
“好啊,只要不会太冷就行。”我干涩的说道。
等到傍晚我们三人穿戴整齐,每人还分了一些露西做的奶油蘑菇汤,正当准备出发的时候,似乎又出现了一些小状况。
我好像不会穿鞋了!
第一次是把鞋穿反了脱掉重穿,第二次是鞋穿正了但是鞋带又拴在了一起又一次脱掉重穿,第三次又把鞋穿反了……
从我小学起,就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的这种状况也从来没有如此的丢人和尴尬过。在三个成年人的注目下,不停的穿错……
当我终于最后一次穿对时,后背以是冷汗淋漓。抬起头迎来的是三双充满了同情的眼睛……这该死的T3综合征。
胖子维克多、马克我们三个人找了一处高地支起了三脚架,维克多帮马克调试光圈和广角镜,马克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学生,师徒二人在一旁交谈甚欢。
而我则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雪堆上,无所事事的遥望着整个银河。这也是我来到南极后第一次专注的欣赏这满天的繁星。
仰望整个苍穹,璀璨的星辰犹如在四面八方包围着你。星空灿烂绚丽,银河系、南十字星座样样清晰可见,满天繁星在夜空中不停闪烁,如梦幻般的美丽壮观。
我忽然想起在我7岁的生日时,家人送给我的一个玻璃球音乐盒。玻璃球里,有房子,也有跳舞的小人。只要轻轻的摇动,玻璃球里就会飘散漫天大雪,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自己现在,仿佛像极了在玻璃音乐盒内的小人。不知道,在宇宙星空中,大乔会不会像当年的自己一般,好奇且开心的看着地球上的我。
维克多中途几次过来想传授我一些拍摄技术,都被我给拒绝了。比起捕捉或者拍摄这美丽的星空,我更愿意当一个安静的观察者。观看着她的美丽,把她深深的印在脑海中……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畏惧寒冷,但逐渐发现越专注的观看这美丽的星空,寒冷这件事似乎就慢慢忘记了。
一连几天维克多我们三个人都会来到这片拍摄的高地,定点的等待着极光的到来。就像一个钓鱼老手放下了鱼饵等待着鱼儿的咬钩一样,维克多和马克有着充足的耐心和经验。而我算作一个旁观者,偶尔看看他们拍摄的照片,偶尔的沟通几句,大多数时间一个人盯着星空发呆,不知为什么这边浩瀚的星空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人浮想联翩不能自拔。也许当今世界也没有更好的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观看星空了吧。
周末的晚上,我们还像往常一般,坐在高地上等待着极光。像这样的蹲守已经一周了,我们三个虽然嘴上不说但都已经有些想放弃的打算了。十二点左右,我们正在收拾器材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夜空中出现了一片绚丽缥缈的云烟,呈现红、绿两色,身旁的维克多与马克激动的叫喊着,赶忙调试设备。而我呆呆的看着她犹如神迹一般的降临。
她由少变多、由淡变深,绚丽多彩,这一切犹如一场降临的仪式,充满了神奇和未知感。轻纱般的韵动、摩擦,似乎还带着某种神奇的声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仙境的话,我想那一定是在这里。这神秘诡异的轻纱和满天繁星已经把今晚的夜空妆扮成一个万花筒。
山下冰面上发出了一片“嘎嘎”的叫声,透着极光恍惚间能看到那是一群企鹅正在孵蛋。此时的企鹅抬着头,不时的看向头顶上方的极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这里从宁静的黑夜一下子变得如此绚丽和神奇,我双手合十,笔直的一动不动,无比虔诚,自己仿佛停止了呼吸,整个宇宙只剩下了心跳声。心境相通,似乎就是如此了吧。有一种幻觉也许这里才是宇宙的中心,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南极。
寂寞,我似乎懂了大乔所说的寂寞。如此纯粹和高级的寂寞也许真的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当所有的情绪都被过滤干净后,剩下的只有情怀。当你将心融化在南极,你就可以承风而行。找到它,就像诗人桌前的美酒,侠士手中的宝剑,佛祖身后的菩提,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南极刻骨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