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霁雨。如梦初醒。
晏南希起身走到软榻前蹲了下来,这一夜只有他一个人睡在那香软舒适的床上,而承倾言就这样在软榻上蜷缩了一夜。
从被子下伸出来的半截小手臂上满是青紫,这是昨晚他拉着她造成的,晏南希自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明知道她娇嫩下手还这样重,白净的手腕上全是不堪入目的青紫色淤痕。
她总是这样只知道为别人着想,就算是疼了痛了也不说,任由他对她发疯发狂,就像是昨晚,她明明还在生自己的气,可当看到自己发病了又不计前嫌的收留自己,帮助自己。
她总是这么傻。
饱满的指腹轻轻抚过身下愁绪的眉头,秀气的眉头紧锁在一起,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唔~”
承倾言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混沌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晏南希轻声说道:“你醒了。”
承倾言抽回自己被人握住的手茫然地点头。
晏南希知道承倾言这是还没有清醒过来,轻柔的声音生怕吓到她:“怎么不在床上睡?”
床上?承倾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平时小憩用的软榻,她怎么会睡在这儿?
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承倾言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努力回想,记忆开始慢慢苏醒,昨晚晏南希又病发了,所以她把床让给了他,自己就在软塌上将就了一宿。
承倾言感觉有些头疼,身子也有些酸酸的发寒,嗓子哑哑的:“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么?我们也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
可刚到嘴边的话晏南希又给咽了回去,这话平时说着玩儿没事,可今天晏南希却是万万不敢再开这种玩笑了,尤其是刚刚苏醒的承倾言,堪比被吵闹醒的狮子一般暴怒。
醒来发现还是只有自己一人睡着的晏南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他脑子里的全是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对不起。”晏南希抱以歉意地看着承倾言,神色温柔缱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如梦初醒的承倾言:“天快亮了我得走了,昨晚没来得及跟你说,你要小心那个叫木烟的丫鬟。”
“木烟?”承倾言歪头疑惑:“我记得二嫂的陪嫁丫鬟当中就有一个叫木烟的,你说的是她?”
晏南希目光关切:“不错,她和这次的老虎事件脱不了干系,所以你自己要当心。”
原本晕晕乎乎的承倾言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会是她?她不是苏叶的丫鬟吗?”
晏南希幽远的目光中包含着一丝担忧:“恐怕就连太子府也有关系。”
又是太子府,怎么每回出事都和太子府扯上关系?太子府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
到底是太子府的哪位主子与他们徐国公府有仇,要他接二连三的对他们下手,可是君奕元御下极严,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发生这种事,难道他也知道此事?不会的,君奕元不会这么对她,她认识了他五年,他不是这种人。
他不会这么对她,但并不代表不会这么对其他人。
承倾言狐疑地注视着晏南希,对于上次出现在保国寺的那批杀手的结果他也没有对她如实告知,那么这次呢,他还会如实相告吗?
这样想着承倾言的头更痛了,指尖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晏南希坦然的面对承倾言质疑的目光,微笑道:“好。但你要再到床上去睡会儿,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等睡醒了再去请个大夫瞧瞧。”
晏南希看得出来承倾言很不舒服,本想再留下来看看,可天就快亮了,承倾言的几个丫鬟已经陆续起床,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逗留了,他得在被人发现前离开这里。
承倾言为了表示自己真的记住了,还下了软塌向床走去,一路上晏南希几次想扶却还是忍住了,等亲眼看着承倾言又躺了回去才离开。
“咚,咚咚”承倾言躺回去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南星的敲门声:“小姐,你怎么把门锁上了,该起床了,小姐?小姐?”
晕晕乎乎中承倾言撑着沉重的身子打开门,还未开口就直接倒在了南星面前,南星惊慌失措地接住承倾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流萤,快去叫大夫。”
流萤闻声而来,发现承倾言面色潮红,躺在南星怀里不省人事:“小姐这是怎么了?我马上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看过以后诊断说承倾言只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要紧,泡个热水澡出出汗就好了。
之后承倾言就在房里连续休息了三天,又被流萤她们逼着泡了几回澡,精神气果然又都回来了。
在承倾言修养的这段时间里京都一共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就是承言云和雷家回京的消息,而另外一件则是晏南希所说的皇上替太子和李家大小姐赐婚的事情。
徐国公府喜忧参半,喜的是在外多年的承言云终于回来了,忧的是太子被赐婚的事情,他们虽然喜闻乐见,可在他们心里,觉得承倾言是喜欢太子的,所以担心承倾言会伤心。
承夫人每天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承倾言,可现在看来承倾言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落,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学着煲汤,一点都不像是受到打击的模样。
承夫人不知道承倾言这是真不在意还是为了瞒骗她假装的不在意,可如果是真的不在意,那么承倾言连从小相处到大的太子都不喜欢那她还会喜欢谁?可又若是假装的,那承倾言心里该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掩饰的这么好?
总之一句话,无论怎么样承夫人都担心承倾言。
之后徐国公接到承言云派人传来的口讯,两天后抵京。
“娘,大哥这会儿还在宫里向皇上汇报军情,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你先坐会儿吧,等大哥回来自然会有人来通知咱们的。”
徐国公点点头赞同道:“夫人,你不听我的总得要听言儿的,你这来来回回的要小心头晕。”
徐国公心疼地扶着承夫人的肩膀劝慰着。
承夫人双眼一瞪:“你不担心儿子我担心,儿子都这么久没回来了也不见你关心两句。”承夫人满眼怨恨地看着徐国公。
徐国公哭笑不得:“哎哟我说夫人呐,我怎么就不关心言云了,我这不是一下朝就陪你在这儿坐着等言云了么,夫人这话可是冤枉为夫了。”
承夫人斜眼瞪了一眼徐国公不再说话,在几个孩子在面前她也不好这么说他们的父亲,总是要在孩子面前给他留面子的。
自收到承言云进城的消息后承夫人就再也坐不住了,一直张望着门口来回不停地踱步。
今天整个承家都在等承言云回来,一别多年承家几个兄弟也都挂念着他们的兄长。
整个大堂也只有承倾言最淡定,喝着雪水煮的茶就着羊乳卷,从容悠闲,可看承夫人这心神不定紧张不已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劝慰着。
承倾言微笑着看着“打情骂俏”的徐国公夫妇:“娘,爹怎么会不关心大哥呢,他这不也是担心您的身子么,大哥要是知道您为了他和父亲闹别扭,大哥会伤心的。”
承夫人脸色稍霁满目慈爱,眼神也总是忍不住往门外瞟:“云儿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变样了没有,我真想能快点见到他。”
承倾言走到承夫人身边:“大哥自然是变得更加英俊更加威武啦,您瞧家里几位哥哥就知道了。”
承夫人拍拍承倾言的手背:“你大哥在外行军打仗,过的是风霜雨露的日子,哪里比得上家里,哎。”
苏叶也走了过来:“娘,言言说的对,您都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您要注意身体,否则大哥怎会放心。”
承夫人见苏叶过来,关心道:“你快回去坐着,你身子还没完全好可不能累着,要我说你就不该出来。”
承夫人又对着站在一旁的老妇人吩咐道:“岑妈妈,再去给二少夫人拿个软垫。”
苏叶红着脸被承夫人按在椅子上。自从知道苏叶怀孕以后,承夫人是天天担心她在哪里磕着碰着的,还让下人们把房里那些边边角角都包上了软布,让苏叶很是感动。
许久不出院门的承老夫人这会儿也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云儿他怎么还没到家呢?”
承倾言见状,立刻上前搀扶住承老夫人:“老祖宗您怎么也出来了,您快些坐。”
老夫人脸上的喜悦丝毫不逊于承夫人:“我跟你娘一样等的心里难受,要是等不到云儿我这心里啊就不踏实。”
老夫人爱孙心切承倾言可以理解,与其坐在房间里煎熬着,还不如出来透透气儿,有什么消息也能马上知晓。
承倾言笑着安慰道:“大哥回来见我们都在一定高兴。”
“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