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帘后终于迈出来一位百媚千娇——小山眉,云絮眼,瞳点玄烛,面若桃李,丰腴的唇上了豆沙红的彩。正是大梁皇后——李令月!
只是可惜,天下女子并非人人都似梁红钰,再好的保养、再精致的妆都不能完全遮盖时光的痕迹。眼前这位,百媚千娇是够份了,可要称一声“大美人”,怕是得回转个起码二十年。
铁意往出行了两步,迈过桌子,下拜行礼,口中高呼:“臣铁意,参见皇后娘娘!”
这功夫,方正阳也转了出来,后头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各司其位。想是进门儿来皇后快走了两步,把其他人甩在了后头。
铁意又向皇帝行礼,方正阳脸色不好懒得理他,倒是皇后笑吟吟唤了句:“平身吧!”又紧跟着说道:“快起来!”径直朝铁意走去。
见过国礼便去了好些拘束,铁意刚直起身来,皇后已到了跟前,便极其自然地伸手过去与皇后交握,口中唤道:“大姨~”
方正阳本来脸色就差,一听铁意这开腔恨不得整个人都炸了——不是,你特娘好歹三十好几,四品大员,上这儿来卖惨骗乖了是咋?开口不会好好说话了啊,怎么那么“缠绵悱恻”呢?
瞅着铁意恨不得扑到皇后怀里哭它一鼻子的样儿,哪怕明知这混账东西是故意气自己,方正阳也着实忍不了了,抬手一指铁意开口就要骂人:“你这孽……呃!”
方正阳刚一出声,咱皇后娘娘一瞪眼睛就横了过来,生生给他憋了回去。
不但如此,李令月还要“先声夺人”:“人孩子不过年出去给你办事,一回来就叫你关了黑屋子!还有你这样做长辈的?”
“我成了什么红颜祸水了,叫你抽空陪陪我,还得平之演上一出!” o(▼皿▼メ;)o
不是,这谁顶得住呐!
方正阳左右一看,诶,找着一个背锅的,冲着门边儿站着的楼一心开口:“你看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老楼跟方正阳几十年主仆朝夕,配合无间,心有灵犀,“哐当”往地上一跪,纳头便拜,口中高呼:“奴才谗言媚主,罪该万死!”
李令月轻哼了一声,也晓得照顾皇帝的面子,方才只是气话,不真求回答。她招呼铁意落座,对着门口吩咐道:“把刚才带过来的点心端上来!”
皇后在桌后龙椅坐下,对铁意笑道:“平之看了半天书,疲惫伤神,尝尝大姨新学的手艺。对了,读得什么书?”
铁意心下汗颜,还是厚着脸皮答道:“奉皇命,研读《颜氏家训》。”
李令月“噗嗤”一笑,“铁平之看《颜氏家训》”,听着就像个笑话。见方正阳还在下头站着,她伸手招呼道:“真有你的!还不过来坐?你杵在那儿,孩子都不好坐下。”
“哼!”方正阳这才动身迈步,嘴里一边埋汰着铁意:“他年富力强又是‘大成’境界,何至于看半天书就疲惫伤神?宠溺也不是你这么个法子。”
方正阳在皇后右手落座。方一坐下,李令月就伸手过来环住他臂弯,来回轻轻摇晃了两下,皇帝脸色立时便可见的好转了不少!楼一心看在眼里,叹气在心底。大梁皇后李令月有看家本领——撸方正阳!
“干武功境界什么事?你不也练青龙出水,天天吹自己什么本可至‘大成’。还不是连个面都和不好,弄得自己一身都是,恨不得进面粉缸里打滚一般。”
铁意这才注意到,不过半天的功夫,方正阳已换了一身淡黄色的常服。再看李令月,不上高髻,不披礼服,穿得是直袖单衣,便于行动的男装。看来夫妻俩真是和和美美下厨去了,可怜自己在这儿关禁闭。
方正阳听这话直接是脑仁儿疼,这……青龙出水跟和面,这……!这道理有法子讲嘛?没有啊!(〃>皿<)
明智一点儿,不接这话茬儿。方正阳感觉股下不甚舒适,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起身一看原来是一个薄靠垫儿滑落了位置。
李令月伸手把那靠垫儿一提,底下忽地现出一本蓝皮线装书,封面儿上正正是“颜氏家训”四个大字。
皇后轻“咦”一声,拿起来说道:“平之就看得这个?”
铁意一见此物心道不好,果然下一刻方正阳“砰”得一拍桌子,指着铁意鼻子就开骂了:“你这个孽障!叫你看书,你看到屁股底下去了?”
铁意低眉顺眼,面无表情,眼观心鼻观口,摆出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教科书般典型的混账儿子挨骂姿态。
“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凶干什么!怎么还说脏话的!”诶~咱们皇后娘娘这就又是教科书般典型的慈母护犊子姿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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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宁府,小香苑,戌时将尽。清小瑜正愉快地加餐。
铁意食言了晚上没过来露面儿,蔡清瑜也能理解,钦差回朝有些事情亟待处理才是常事,哪里就能简单休假了。不过铁意虽然人没过来,好歹心里头还记着自家宝贝外甥女儿的习惯与常人不同,乃是一日三餐,特意派人送了一个食盒过来。听闻香的意思,还是钱塘城里名家酒楼的手艺。
可巧清瑜下午送走海清恬、用过饭后又把今儿个的日常补上了,活动那么大,加个餐完全不过分嘛!
清瑜念着几个丫鬟收拾半天行礼辛苦了,招呼她们一起尝尝。可小禾、含青两个说什么都不肯动。闻香倒是用了,但也只是做了个样子,连累玲玲也不好意思架格式吃。唉她就不明白了,这一日两餐,早上这顿跟头天下午饭间隔了八、九个时辰,真的不饿嘛?也就是大梁以瘦为美,吃这么少,人怎么长肉啊!
除了再叹一声大户人家规矩多,清瑜也没有旁的话讲了。舅舅递来这一盒子分量十足,自己明明吃不完的,剩下四、五分都叫含青收下去了。清瑜都不忍心看玲玲的表情,这丫头现在给她带着体会到了恰晚餐的快乐,定是饿着的,若只她们主仆二人哪有这么讲究?可惜如今初来乍到,且先照着人家的规矩来吧,起码等混熟了才好说话。
往后蔡清瑜过了几天闲散日子,早起晨练一趟便去给老太太请安,往往被留下来用早饭,桌上多聊自己在岭南的生活,清瑜识得眼色,尽捡铁悠的事情说。至于怎么教自己选路的走的事儿,虽然清瑜心里好奇得很,但老太太不开腔,她也不至于没得这一点儿耐心。
其他时候清瑜都宅在院子里,日常做完了就找点儿风俗志传、野史小说打发时间,过得乏味可陈。
靖宁府的人清瑜总算是见得差不多了,五叔铁恕铁子宽是个工作狂,在家里一般见不着人。有一日老太太来了兴致召全家一起吃饭,清瑜才得见五舅舅,席间敬他吃了一盏茶。铁恕行五,虽不清楚相差多少,但总归是比铁意要小。可真人当面,不论神情气度、穿着打扮、语气腔调,这老五都比老四更像个朝廷命官、一家之主。俩人坐一起,铁意那就是个铁弟弟啊!自然,在这靖宁府,一家之主有且仅有咱们梁老太太。
五舅妈倒是跟清瑜更熟些,每日上午都能在老太太哪儿碰到。不过她要么早饭前来,要么饭后来,从不在老太太屋里吃。清瑜只知道她姓刘,是个和五舅舅一般话少的性子。
现如今,只剩下五舅舅家里的一位表哥始终不见了。大姨妈、三姨妈是早就出嫁了的。
“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相似的,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想,人也就渐渐养废了。蔡清瑜这几天是起的越来越晚。恰逢着月事,日常也省了那么几次,但饭却没少吃。老太太可是特意吩咐厨房给外孙女儿加一顿正儿八经的晚餐。
就在清小瑜明显感到自己体重有所增加,暗下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时候,海清恬走了一趟小香苑。
“小瑜儿果然是钱塘出生的,并不水土不服。住了这一旬还多,府里上下你也熟悉了。悠闲日子可过足了?叫人好生羡慕。明日起便跟你蕤姐姐一同上课听讲去吧。千万记得那教养嬷嬷是咱们请来的,最严苛不过,莫要被训得狠了,回来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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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未时中,暖阳微熏。
本是渐渐热起来的天气,但昨夜猛下了一时三刻的的暴雨,打落了院儿里庭中满地的花瓣儿,也消了那股子烦人的闷热。
虽则气候宜人,可水蘅居里,蔡清瑜正如坐针毡,不知如何自处。
她正站在一张长案前,面前案几上散开一大把各色各样的花枝,另摆有许多瓶瓶罐罐。左手边儿便是窗户,扭头便可嗅见中隔夜雨后芬芳的泥土的香气。
铁蕤坐在她右手边儿几尺远,正在燕嬷嬷的指导下挑选花枝插往一只玉净瓶中。二人轻声絮语,交流不断,铁蕤时不时更换花枝、调整造型,好半晌才算是完成。
“蕤姑娘心灵手巧,一点就透,雅趣已成。今后只当是随心修养,若有灵感,不妨动手一试,却不必再当作课业修习了!”
得此盛赞,铁蕤自然要谦虚一二:“既是燕嬷嬷教导有方,也借这些花儿天生天养的颜色,铁蕤岂敢贸然居功。”
燕嬷嬷见铁蕤言谈举止皆是风范,自然更为满意。二人一唱一和,无心之间便显得清瑜格格不入,好似多余一般。
清小瑜只能在心底叹气,面儿上却连一分一毫的不耐都不敢显露。也没办法,谁让她方才得了燕嬷嬷一顿臭骂,还被罚站。哦,这么描述有失公允,不过以教养姑娘的标准来看,已然是极严厉的申斥了。
眼看着饭点儿将近,燕嬷嬷点评了一番铁蕤的作品,回到厅中上首主位坐下,这是预备宣布下课了。她又夸赞了铁蕤两句,末了转对清瑜,去了温和,开口说道:“瑜姑娘虽是刚来,上了没有几节课。可老婆子自问不曾藏私,也是从头细致地教起。姑娘却好,表面上对老婆子我恭恭敬敬,从善如流,实际对课业是半点儿心也不上!分明是头两节课细细讲过的,今日叫姑娘动手,竟是案上这些花儿的名字、隐语都说不全。真真是荒唐!”
“此事我当告知贵府老太太,还请瑜姑娘回去好好反省。若是姑娘觉得老婆子教的不好,大可不必来了!”
语罢燕嬷嬷示意下课,铁蕤徐徐起身,跟清瑜一同行礼相送。
“蕤姐姐,那我便先行回去了。”
送走了燕嬷嬷,清瑜心情不好,也想尽早开溜。
“妹妹不急。”铁蕤却开口挽留。“屋子里坐了这么久,气闷得很,不若一起走两步,免得一会儿摆了饭,却没有胃口消受。”
铁蕤的挽留有些出乎清瑜的意料。依她的感觉,这位堂姐对自己实则不是特别感冒。自己在靖宁府住了大半月,过得相当宅,与铁蕤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偶尔碰在一起,两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同堂上课以来,自己也从来是打个招呼就溜了。
这档口清瑜是真不想陪她散步。设身处地地想想,方才在同一堂课上唱了出“好学生”、“坏学生”,这会儿是既没脸面,也没心情。可铁蕤开了口子,这面子怎么都得给。
姐妹二人手挽着手,散着步出了水蘅居,各自的丫鬟落在身后几步远,徐徐跟着。眼见着园子里没有旁人,十分幽静,铁蕤斟酌着开了口:“燕嬷嬷原也是男爵家的小姐,入宫做过女官,见识广博,很有些名声。又是咱们老太太下帖子请来的,多少有些脾气,妹妹千万别记在心里。”
“自然不会。燕嬷嬷既是师长,我学业有差,她敦促是应当的。”
清瑜倒是真没把这当个什么事情,以她想来,不就是突击检查——栽了嘛!给老师骂一顿,值当什么。
铁蕤闻言稍松了口气:“妹妹可是不喜欢这些花朵?还是不喜欢这门课?”
清瑜当然是对这课程丝毫不感兴趣,哪怕这东西触动了系统,成了生活技能,她的内心都毫无波动。道理很简单——能打嘛?
可这话不好直白地当面说给铁蕤听,清瑜敷衍道:“并非如此,不过不曾料到今日课上有考教。”唉说起来都是泪,不通知考试不划重点,这谁顶得住呐!
铁蕤听了却把那双黛玉眉微微一皱,蔡清瑜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还丝毫不知悔改。
于是铁蕤想了一想才又开口:“燕嬷嬷在许多人家都做过教养嬷嬷,说话颇有些分量,瑜妹妹如此慢待与她,传将出去,恐有碍闺誉名声……”
蔡清瑜眉头一挑,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有一说一,这些插花抹茶点香的玩意儿,自个儿是没怎么上心。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蔡清瑜压根儿不是搞这一套的材料,她想往的也不是这条路。
可铁蕤不一样。她是靖宁府正儿八经待字闺中的姑娘小姐,与自家老娘铁悠早年间那可不是一个路数。正如自己在梧州跟蔡明远剖析的,蔡家大伯母会担心多自己这么个缺了教养的妨碍自家儿女的前程,难道靖宁府铁家就不担心嘛?
讲道理嘛,蕤表姐也已经表示得很含蓄了。世家大族,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现在住在靖宁府,若传出去“铁家表小姐不学无术、怠慢尊长”,必然也会影响到铁蕤的名声。她可是正快要及笄,眼瞧着几就预备说亲了!
如此说来,倒要叫蕤姐姐安心了才是。
“蕤姐姐可曾习武?”
“……啊?”
蔡清瑜这一问跳得太远,铁蕤仓促之下没反应过来,稍稍转过思路才应道:“平日里只做些简体的导引术、形意操,算不得习武。”
“既是如此,姐姐也不曾‘玄感’喽?”身为靖宁府的小姐,清瑜倒是不怕铁蕤不知何为“玄感”。
铁蕤轻轻一笑:“瑜妹妹,我跟大哥不同,姐姐只是靖宁侯府的姑娘。”
只是靖宁府,而非“云中府”!
清瑜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正视铁蕤,开口道:“表姐,妹妹我已然‘玄感’,两月有余!”
铁蕤惊得轻“啊”了一声:“妹妹,你才刚过十四吧!”
这便是这个系统最强大的地方——入门极快!不拘什么武功,只要是能修到“玄感”的,最多也就几天演武的事儿。只不过越到后头,进益越发艰难。这也是为了贴合实际设计出的机制,让所有的玩家角色都“天赋过人,备受看重”,如此引发接下来的游戏内容才算合情合理。否则别的不说,哪有那么多帮派、宗门会传武功给你。哪怕是最低端的武学,也是各家的传承根基,何其珍视!
这一世这江湖上恐怕就这么一个金手指,清瑜入“玄感”时尚不满十四周岁,妥妥的上品资质,天赋其才!
清瑜冲铁蕤点点头:“蕤姐姐,入此境中,得一身本事,才能明白气机流转之间是何等快意;才会有更高更远的追求。”
“什么追求?”
蔡清瑜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五指摊开、掌心向外,忽地掌心内旋,五指收回攥成拳。她沉声开口,嗓音还嫌娇嫩,意气却是掷地有声:
“我命由我——不由天!”
嘤嘤嘤,好中二!好羞耻!但是,好爽!(??ˇ?ˇ?)
“蕤姐姐,你看。”
她们姐妹正停在一道门前,丈许距离,跨过去便出了园子上了回廊。
铁蕤还没反应过来蔡清瑜叫自己看什么,就见自家表妹提起裙子跨步前冲,到得门前悍然起跃,双脚先后在左、右柱子上连点两下,凌空借力,身高至门顶。
紧接着清瑜双手向上一扒,十指扣紧,鼓动内力,双臂一用力便把自己甩了上去,当空翻过一个筋斗,稳稳落在屋顶。回过身来,展颜一笑,衣袂飘飘,好不潇洒!
只是有一点儿小瑕疵,她扒拉了一片瓦下去,落地“哐啷”一声稀巴碎!
铁蕤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张口呼道:“妹妹小心!”
这靖宁府的大小姐,好歹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入了“玄感”便是真正的武者,有种种神奇本事。只是清瑜年龄太小,叫人实在放不下心来。
相较之下,后头坠着的丫鬟们简直炸了锅一般。她们在后面慢慢跟着,就见着两个姑娘走走停停说着话儿。怎么这眨个眼的功夫,瑜姑娘就上了房顶了!?天爷呐,这再出点儿什么事儿,哪个担待得起哟!于是一窝蜂冲到了门前,叽叽喳喳有喊着“瑜姑娘快下来的”,也有让清瑜千万别乱动的,热闹极了。
清瑜这会儿正在看系统的战斗回放,她轻轻喘着气儿,心情无比舒畅。鹰爪功二级以来,不算遭遇刘念东父子那回,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手”。依她的经验,1.0的灵巧足以做出这一套动作,可如今她身量没长开,手脚都不够长,是以并无十足把握。方才心血来潮,秀这一把,果然是酣畅淋漓!
不过……嗯……emmmmmm清瑜看着往外奔跑似是喊人去的侍女,觉得自己可能闹得动静有点儿大!
别啊!咱们可是有“象相”大高手坐镇的靖宁侯府,不至于啊,不至于!(ノ`Д)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