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纳瑞安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远处那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的建筑,无比好奇。并非好奇云雾的来历,而是好奇建筑的摸样——毕竟云雾他在纳裘里城已经见得够多了,多得足以让他视若无睹,即便刚过六岁的小孩子好奇心还很重。
正好奇间,达曼姨妈就把他拉了过去。
看着前面的人山人海,小小的男孩心里忽然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在他尚且还算短暂的的生活里,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从来都没有。
“去吧,把手放到那个水晶球上。”达曼姨妈牵着他走到一张桌子前,对着小侄子微笑示意。
席纳瑞安看到姨妈的笑容,心中似乎又涌起了勇气。
他站上前,抬起右手贴在了水晶球上。
水晶球亮起了澎湃的光芒,不断变幻的彩光绚烂无比,从水晶球中溢出,淹没了小小的身影。
席纳瑞安站在彩光之中,不知所措,刚刚的满腔勇气一瞬即逝。
他感觉满心无助。
他现在只想要逃离眼前这幅让他不知所措的景象。
即便他并不清楚,他的生活即将迎来什么样的改变。
于是恐惧又袭上心头,如同暗夜里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狼嚎,顺着全身各处的毛孔,钻入他的心间。
许久。
光芒黯淡下来。
一名满脸胡须的红袍老人上前查看了一下水晶球,整张脸仿佛揉成了一团纸一般。
“元素亲和力,上等!精神强度,上等!精神力潜力,中等!”
达曼姨妈闻言,面上涌现出狂喜。
魔法学院的课程对于一名魔法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知识来源,席纳瑞安在招生会上表现得这么突出,一定会被校方予以重视的,必要的话,甚至加大力度培养也有可能。
锡瓦塔城她还不清楚,但如果是在纳裘里城,他的表现足以进入每届学员的前三名。
红袍老人给小席瑞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将他们两人交给了一位眉清目秀的蓝袍年轻老师。
在校方人员的带领下,达曼姨妈牵着席纳瑞安来到一处像是图书馆的地方。
“喏,这一套书本就是你这六年要学的功课了,好好努力吧,小家伙。”接待的老师很友善,对小席瑞的态度很好,不知是他本身性格如此,还是格外看好小席瑞的潜力。
达曼姨妈连忙道谢,同时接过老师递来的一叠书籍和几件袍子。
按照流程,席纳瑞安领完书本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开学第一天的事情并不太多,毕竟只是一个初级的平民魔法学院。但是达曼姨妈却要牵着他到处走走——用她的话来说,是在“帮他熟悉新环境”。
年幼的希纳瑞安拗不过自己的姨妈,只能满心不情愿地答应了。他在来入学前听最近刚交上的朋友说过,一个叫“加塔皇家魔法学院”的地方可是允许新生住校的,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这里也行。结果却不同于他的意愿,他因而陷入了郁闷的情绪之中。
而此刻,达曼姨妈心中想着的却完全不同,小孩子嘛,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有些畏惧的,让他熟悉一下就不会了。
可是,席纳瑞安又哪里是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才会如此?他早把刚刚的恐惧抛到脑后了,现在分明是因为从今以后不能疯玩而难过呢,只是这样的孩子心情,身为大人的达曼姨妈又怎么会懂?
于是,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气氛陷入寂静。
也许是暗觉无趣,达曼征求小侄子的意见,“现在回去吗?”
“嗯。”小鬼一脸郁闷的神色。
达曼感觉不出什么异常,就带着他一起回家了。
一路又是无话。
回到家之后,小席瑞像兔子一般蹿上三楼,躲进房间里,把姨妈一个人晾在大厅里看着他的身影。
这小鬼要去干嘛?达曼心中奇怪,便跟了上来。
“你在屋里做什么,席瑞?”达曼站到门口,敲了下门,轻声问。
“姨妈,我在写日记。”
“好,那你写吧,我不打扰你了。”达曼说,这小鬼估计是要在日记里写些不知道什么样的奇怪话,于是下了楼,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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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斯历1094年1月20日
天气晴,心情阴
今天姨妈带着我去学校了,一想到以后有好多时间要去学校读书,我就觉得很难过。因为不能捉弄巷子里那条大黄狗了。另外,那个蓝袍的老头长得像只猫头鹰一样,感觉他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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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看着手中略微泛黄的纸张和上面尚显稚嫩的笔迹,禁不住放声大笑……
隔壁的,大半夜的你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嘁——作家暗自低声哼了一句,摇了摇头——一群被俗世所蒙蔽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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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小席瑞早早地便起了床,在姨妈的催促下洗漱完毕,吃完早餐,换上了魔法学员长袍。
路上,小席瑞还是有点害怕。
对于小侄子的心理,达曼也没办法对付,只得假装不知道。
一路沉默。
很快便到了学院。
达曼在学院门口站住,示意席纳瑞安自己走进去。
可男孩只是看着她,眼神中带着祈求。
“自己进去。”达曼板下脸说。
男孩又磨蹭了一会,才拖着脚步三步一回头地进去了。
顺着昨天老师给的信息,男孩找到了自己的教室。
小小的,很是狭窄,但对于至多十个人的小班来说绰绰有余。
男孩又在门口磨蹭了一会,才慢悠悠地进去。
站在讲台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略显肥胖的脸上堆出两只慈祥的眼睛,身上穿着黑色袍子,领口绣着金边[1],左胸处绣着一个狼头——席纳瑞安在校门上看到过同样的图案[2]——一只额头有着新月图案的白狼。
“日安,先生。我是席纳瑞安。”男孩低着头上前跟教师问安,一副局促不安的摸样。
“日安,孩子,我是巴尔德尔,是你们今后三年的老师。”肥胖的中年男子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随后伸出大手。
小席瑞看着伸到眼前的宽厚的手掌,莫名感到一股紧张的情绪。随后也伸出手掌握了一下。
“那么,现在你先自己找个座位坐下吧。”巴尔德尔露出笑容,“可以和旁边的同学自由交流一下。”
小席瑞便听话地找了个东北边上靠窗的位置坐下。
毕竟是孩子心性,小席瑞坐下后,不一会便开始左右张望起来。
教室里此时来的只有三个人,算上他自己总共四个。有一个和他一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不过在他前面两个位置,而另外的两人则有一个坐在教室最中间的位置,最后一个是个女孩,坐在最后排最中间,也就是在小席瑞的边上。
正当小席瑞用眼角余光观察女孩时,女孩忽然转过头来。
“日安。”
听到这银铃般的声音,小席瑞转过头去,见到的是一副典型东方人[3]的女孩面孔,深黑长发柔顺垂下,灰金色的瞳孔一闪一闪,显得十分可爱。
小男孩一时间看得有些发呆。
“你好?”
女孩又说了一句。
“嗯?哦,你好。”男孩回过神来,有些发窘。
“我叫艾琳·瓦伦,今后我们就是同学,请多指教。”女孩露出笑容。
“席纳瑞安·阿弗莱。”男孩也回以一个笑容。妈妈曾告诉过他,当别人打招呼时没报出最后一个名字时,那你也要回以相同的礼节。
随后两人像两个小大人一样微笑着握了握手,煞有介事。
小孩子总是能很快打成一片的。讲台上的巴尔德尔先生看到这一幕,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还在担心这群孩子会不会打起来,可现在看来感觉相处得还不错。
不过在看到两个小孩子神色严肃地握手时,又是忍俊不禁。
孩子总是想要快点变成大人的。
正当小席瑞和艾琳交谈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比起同龄人来说算是非常高大了——从前门走进,向巴尔德尔先生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向小席瑞前面的位置走来。
小席瑞看着站在自己桌前的像一座小山似的身影。
“日安。”小席瑞率先打个招呼。
高大的身影瞥了他一眼,转过头来,憨厚地笑了一下,挠了挠头。
“日安。斯特朗·邓肯,很高兴见到你。”
“席纳瑞安·阿弗莱,我也是。”
席纳瑞安伸出手来,却不想斯特朗直接右手捂住左胸,直接敬了个骑士的标准礼节。
“愿阿道夫保佑你[4]。”
席纳瑞安有点尴尬地缩回手来,也挠了挠头。
来到这个城邦的时日不算太久,他还听不懂大个子说的祷词。
艾琳解了围,“艾琳·瓦伦。”她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
三个小孩开始交谈起来,而另外的几个人却还是很安静。
在谈话中,席纳瑞安了解到,艾琳的祖先来自东边的古贾伊斯部落,但部落在她祖父母那一代时就已经被攻破了,所以她在出生时就已经作为锡瓦塔城的居民定居下来,因而才有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和从头到尾一身标准的锡瓦塔城礼节。
而斯特朗则是标准的锡瓦塔城居民,他的父亲是锡瓦塔城在锡瓦塔城佣兵联盟注册的的骑士,可以勉强算成贵族,而他自己只想学习魔法,但由于锡瓦塔城贵族魔法学院的招生制度[5],他只能够进平民魔法学院学习。
三人交谈了一会,便有新生陆续从前门进入,向他们的导师打过招呼后就找了个位置坐下。
期间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兄弟两人皆是肤色白皙,金发碧眼。哥哥叫做赫德森·阿诺德,弟弟叫做艾奇逊·阿诺德。两人和席纳瑞安一样是来自纳西雅地区的,并非难民。他们在灾祸之前几年就已经随父母和姐姐搬到这里,已经适应了锡瓦塔城的生活。
“咳咳。”
正入神间,巴尔德尔先生在讲台上清了清喉咙。
几人才回过神来。
看到教室里坐满了学员,席纳瑞安连忙示意几人回到他们的座位。
看着所有人都回到座位,穿着长袍的巴尔德尔先生才开口讲话。
“同学们,你们好,我刚才向你们每一个人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但我想你们当中有一部分人没记清楚。所以我现在再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叫巴尔德尔·弗格斯·珀西,是一名暗系魔法师,我身上这件袍子的颜色就是象征。”
平板无奇的话语间间,中年魔法师抖了抖身上的黑袍。
“我目前是中阶魔法师,虽然只是中级,但我想已经足够应付你们将来会提出的大多数问题了。”巴尔德尔先生脸上露出笑容。
“现在我就来介绍一下今后你们将要学习的课程,
“我们的课程与普通学院有很大的不同。
“你们在这三年里需要学习古派尔玛语初级课程、初等数学、初等几何学、材料学和魔法学。
“这几门课程将会为你们今后的魔法师生涯打下扎实的基础,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的学习。”
巴尔德尔先生停了一下,拿起讲台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我负责教授你们的古派尔玛语课程。而初等数学和初等几何学由斯坦伊先生教授……”
席纳瑞安看着讲台上的胖男人,只觉得满心的无趣。呆坐在教室里委实不比去校外疯玩来得快活。
不过一会,教室里开始响起学生的窃窃私语。
孩子心性,毕竟静不下来。
而讲台上的巴尔德尔先生却不放在心上,毫不在意,只是喝了一口水,继续给他们介绍。
“斯坦伊先生全名叫斯坦伊·鲁伯特·凯西,在我们学院已经任教了二十六年,如果同学们今后课程有什么知识不懂,可以去问一下他,我相信他是非常乐意指点富有求知欲的你们……”
席纳瑞安看着讲台上的黑袍人口若悬河,只觉得满心厌烦,还带着一丝困意,但他仍然还在强撑着。
渐渐地,席纳瑞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
“基蒂·乔伊斯·希尔女士给你们上魔法学的课程,她对学生的要求十分严格,我希望你们能够遵守她的课堂纪律……”
席纳瑞安有心要睁开眼睛,却熬不住睡魔的蛊惑。
小男孩的身体逐渐开始前后左右地晃动。
于是,巴尔德尔先生便看到,席纳瑞安坐在座位上,脑袋耷拉了几下,便直接磕到了桌子上,再无动静了。
吉尔斯历1094年1月21日
今天第一天上学,好无聊。
巴尔德尔先生在讲台上面介绍,然后我就睡着了。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很困才睡着的。
[1]据锡瓦塔城平民魔法学院的相关历史记载,该学院当时的制度规定初级魔法师的身份象征是领口绣着一条金边,以此类推,中等魔法师是两条金边,高级魔法师是三条金边。
[2]该学院以锡瓦塔城历史中有相关记载的新月银狼为院徽。据传,锡瓦塔城在吉尔斯历1057年7月曾经历过一次兽潮,起因已不可考,后来是该学院的第一任院长驱使一头新月银狼在兽潮中斩杀了兽潮的率领者暗夜狼王才将兽潮平定下来。
[3]纳西雅地区的人不经常与西维吉尼尔族与东维吉尼尔族的人打交道,因而分不清这两个不同种族的相貌,所以把凡是从维吉尼尔洲西行过来的人都称为东方人。后文中出现的古贾伊斯族属于西维吉尼尔族的一个分支。
[4]按照当时锡瓦塔城的传统,此处的祷词应是用古代锡瓦塔语说的,阿道夫是锡瓦塔城神话里掌管战争的神祗。
[5]此处应是指马罗图学院,当时该学院只允许正统贵族后裔入学,换言之,他们只允许本城的贵族或者在本城出任官方职位的斗技士或者魔法师的后裔入学。而斯特朗因为父亲没有出任官方职位而无法取得当地贵族魔法学院的入学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