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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园遗爱绝悲歌

本始三年,刘病已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许平君被毒死。

当时,皇帝和大臣因为汉匈之战都忙晕头了。宣帝忙着给武帝宣传造势,给夏侯胜和黄霸求情顺便安抚民心。大将军霍光后方作战总指挥,忙着粮草调度和运筹帷幄。魏相天天计划着国库消耗和最晚能拖到啥时候(匈奴最会打游击战,主要真不是打而是找,像赵老将军那样比较倒霉一点的,出征打仗真就成公款旅游了)。赵充国,田广明,韩增,范明友......一堆将军都派出去打仗了,前方战事吃紧,后方也就空虚了。

尤其是国家实际统治者霍光,基本上是天天跟作战图和粮道地图睡一块,媳妇被窝都没工夫爬了。于是乎,战事紧张,家事不顾,给了一个孝宣王朝最大女反一作妖的机会。

这个女反派是谁呢?霍光媳妇——霍显!其实我觉得,虽然这货十恶不赦,但是她的人生还是挺励志的。一个啥都没有的小丫鬟,居然能覆灭霍去病和霍光兄弟俩一生心血打下的家业,也是挺牛逼的。(甭管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人家干了大事)

霍显当然不姓霍,她出身非常卑贱,只不过是霍光原配东闾夫人的陪嫁丫鬟,小姐嫁到霍家她就跟了主子姓。如果说伊尹是史上最强嫁妆,那么霍显无疑是最败家的。她不甘心当一辈子丫鬟,就爬上了自家姑爷的床。这种婚姻关系其实很常见,红楼梦也提过多次,比如贾琏,王熙凤和平儿。

后来东闾小姐死了,而霍光也因为哥哥的关系成了孝武皇帝的近臣。他居然没有另择名门闺秀,反而是将通房丫头的霍显升做了正室夫人。霍显长得漂不漂亮不好说,但是她还挺会勾引男人的。

按理说,你从一个陪嫁丫头到如今的大将军夫人,已经可以成为个人奋斗的典范了。但是她这个人居然还不知足,野心比天高,贪心不要命。她想做的不仅仅是大将军夫人,而是皇帝的岳母!霍光是忠臣,没那个决心造反,她也就做不了皇后。但是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当然都想着给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包括那个母仪天下的后位。

霍显的女儿就是前文我们提过的霍成君。她是霍光唯一一个有名字记载的嫡女,姐妹里排行第七。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霍光最喜欢的当然也是这个嫡幺女,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了。霍成君——“或成郡君”(郡君,在汉朝不是公主的女人可以得到的最高等级)

可是,当刘病已等登基之后,霍显就不再满足于她的成君只是一个郡君的目标了,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做皇后。至于许平君?那个暴室啬夫的女儿,大将军夫人何曾放在眼里!

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一道故剑令,粉碎了她的皇后梦。其实,不只是她,这件事连霍光都是十分生气的,所以才会阻拦了许广汉的封侯。但霍光是政治家,他的气头也很快就过,一年之后还是上书表示应该对许皇后的父亲有所封赏。可霍光的气消了,霍显没有,不仅没消,还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气势。

本始三年,一个很令人揪心的时间点。皇帝忙着为战争宣传造势,救长信少府。大臣忙着排兵布阵,跟匈奴打仗。偏巧,这时候平君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大腹便便行动不便不说,还感冒了。

宣帝心疼老婆,许皇后素来节俭,身边服侍的宫女本来就少,懂医术的就更少了。如今快要生产,身体还不好,他急得不行。

于是下了一道诏书,从内朝属官的家眷里选取懂得医术的女子,进宫服侍皇后生产。当时的宣帝一定想不到,他因为爱平君所下的一道圣旨,竟然成了挚爱的催命符。

掖庭护卫淳于赏的妻子淳于衍(冠夫姓)就是这样一个懂妇产知识的女医,被选进了照顾皇后的医疗队伍。淳于赏看到妻子也许有机会成为皇后亲信,便想靠妻子的裙带关系找门路升职。他看上了一个“安池监”的肥缺,就跟妻子说想让她求见大将军夫人,为自己打点一番。

淳于衍没有想太多,就去了。可当霍显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她亲切的拉着淳于衍的手叫“少夫”(淳于衍的字),要求她帮自己一个忙——毒死皇后!

淳于衍没办法不答应,因为毒死皇后她也许有大将军夫人做靠山来保命,拒绝了霍显她直接就会在人间消失。淳于衍私下将附子捣成粉末,藏在衣服里,带进了宫中。(生附子有毒,就算是用于中药都要很小心处理,更是孕妇禁服)

许平君临盆生下一个公主,生产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原本就有疾病的她更虚弱了,需要调理。经太医拟定了一副药方,让侍女们为许皇后制作滋补的药丸。就在制作药丸的时候,淳于衍终于找到了机会,将附子粉末掺入了丸中。

果然,这颗“滋补药丸”吃了没多久,许平君就感到很不适:“我感到头更晕了,为何喘不上来气?”淳于衍连忙安慰:“娘娘多虑了。”可是没过多久,许平君就毒发身亡了。(这段来自资《资治通鉴》和《汉书》,附子和密谋过程都是他们写的,我感觉读起来跟小说一样,具体过程真实性有待商榷,结果肯定是许后非正常死亡)

皇后驾崩了,但是她死的憋屈。她自己以为是吃错了药,导致一命呜呼。可是就算是以为服错药而死之后的一切待遇:重新诊断、通知家属、立案侦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平君死的好冤,好惨,甚至于不及一个寻常百姓。

这时候宣帝在做什么?他在往长乐宫赶。

本来平君怀孕+生病,身体很不舒服,宣帝又忙于国事和战事,就把皇后从未央宫迁至长乐宫安胎。谁成想,竟是永别!

男神没有见到爱妻的最后一面,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流。他的反应和当年孝武皇帝听到戾太子的死时一摸一样,已经蒙彻底圈了:人在遭受巨大打击时,潜意识想要释放这种压力,但脑子里总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结果产生了自我欺骗的幻觉,硬撑着不表现出来。这样是会憋坏身体的。(别不信,电视剧很多都骗人的,人在真正极度悲伤的时候其实是哭不出来的。整个人都晃晃悠悠,很容易得病的)

他要查!许平君连难产都没有,生个闺女之后莫名其妙就死了,他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抓了所有为许平君治疗的女医,一个一个的审,极尽流氓,必须给我吐出相关线索。能提供有利信息朕就放,不然就供你们一辈子牢饭!(不愧是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的少年游侠!)

这一下,霍显慌了。她赶紧找到自己老公,把事情和盘托出,求他把淳于衍救出来!霍光一听自己败家媳妇干的这事,差点没背过气去。但是这之后,他做出了这一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掩护霍显,进宫面圣,救出淳于衍!

当霍光来到宣帝面前,给所有医疗人员求情,把皇后的死硬生生栽倒许平君产后虚弱上的时候,宣帝什么都明白了。(男神当时应该彻底黑化了吧)

我很难想象,那个少年当时看着霍光的眼神是不是就像一匹绝境之中的孤狼。他恨,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已经用了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好,去保护他最爱的女人,却还是失去。(宣帝立许平君当皇后就是最大的保护。西汉皇后是有自己的军队的,卫子夫帮儿子就是用的自己的军队。许平君经常去朝见太后,宣读干脆就开先河在长乐宫屯卫保护她。许平君怀二胎他请了一大堆太医女医,让人专门尝药,安保措施做到这个份上了,谁知道遇上个敢杀皇后的深井冰霍显。)

现在能做什么呢?忍!忍字心头一把刀!

霍光是谁?这个王朝的无冕之王。他为那些医生求情,他可以不放吗?不行!哪怕......那里面有亲手杀死平君的人。

他突然之间明白了何谓“孤家寡人”,在这个高位感受到了彻骨的悲凉。刘病已没说什么,眼睛却已红得似埋了一团火。

送走霍光,他找来魏相:“大司农,国库还有多少钱,朕要修陵!”

修陵!魏相懵了。

早一年说要给宣帝修陵,宣帝推辞,说要等昭帝的平陵修好自己再修,以尽孝道。如今,陛下竟然连平陵因为田延年的烂尾都不顾,先修许皇后的陵!

这实在不是一个政治家应有的成熟表现,但,情伤比剑伤啊~

孝宣朝最先修的也确实是许后的少陵,因为在杜陵之南又称南园,而这个痛失真爱又为发妻报仇雪恨(后文再叙)的故事也被称为“南园遗爱”。

宣帝是西汉皇帝里独一份的情种+直男,可以说“故剑情深”狠狠打脸了孝武皇帝的“金屋藏娇”,但“南园遗爱”的痛,又有谁知道呢?

值得一提的是,二十多年后,宣帝驾崩。他没有和列祖列宗一起葬在祖传的风水宝地。而是选择了杜县,选择了陪着他爱的平君,孤零零守在大河西面。

一世情长,千秋万代。

许平君,故剑情深和南园遗爱的绝对女主角,葬杜南,谥号“恭哀”。恭哀皇后,极尽爱恋与哀思。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双谥号的皇后,是孝宣皇帝此生最深的痛。

刘病已忍了下去,霍显可以松(ji)一(xu)口(zuo)气(si)了。淳于衍出狱之后,霍显对她大加慰劳,赠给她二十四匹蒲桃锦、二十五匹散花绫,每匹都价值万钱。还有一串走珠、钱百万、黄金百两。另外又帮她盖起了府第、送了她家数不尽的奴婢。最离谱的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就这些淳于衍还嫌不够,各种张扬。

而现在,霍显没空去搭理淳于衍,她一直都在忙着给自己心爱的女儿准备进宫所用的物品。没错,许皇后死了不到一个月,霍成君就进宫了。真正的尸骨未寒。(看到这我真是想问一句:男神你特么是怎么忍的!)

其实,宣帝出于政治考量,可以早一点立霍成君为后,早一点安霍光的心,也更方便自己谋划反击。

但他拖了一年,宣帝为平君整整服丧一年。(真心给跪了,太佩服了!)

本始四年,汉宣帝立霍成君为皇后。

总有一些幻想宣帝和成君可以组个腹黑天子×世家嫡女cp的人,拿霍成君的椒房专宠说事。可我读史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悲凉和绝望:上亦宠之,顓房燕。

“宠”?这份光烨椒房的尊荣到底是怎样的隐忍?刘病已在吻她的时候,会不会攥紧了发白的拳头,想着在南园等他的平君?这对虚与委蛇的夫妻,其实都不过是是可怜可悲之人。

霍成君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和平君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她还有意去模仿平君,五日朝见一次太皇太后。可霍光是太皇太后的外祖父,霍成君是上官氏的小姨。霍皇后来拜她,太皇太后一直都是战战兢兢,连说不敢当。

读史书的我,总是对宣帝给霍成君的“宠”心存疑问。

从霍成君入宫到霍家覆灭,整整五年,霍皇后没有怀过一次孕,一次都没有。而与此同时,刘病已的后宫却一直在生孩子:馆陶王母华婕妤及淮阳宪王母张婕妤、楚孝王母卫婕妤皆爱幸。(这没法不让我多想,男神你对霍成君做了什么,让她没孩子?细思恐极!)

对于宣帝男神,我是真的服了!现在的他忍功一流,腹黑极点。(论终极大boss是怎样练成的)

他和霍成君不幸的婚姻整整五年,却给了她甚至远超许后的椒房专宠!但其实,宣帝非常讨厌这个娇惯坏了的女人。(不容易)

仔细想想,成君有什么错呢?她一直是白富美,要嫁也要是全天下最好的。她只是觉得唯有皇帝的身份才配得上她,至于这个人是不是刘病已,不重要。霍显和成君在乎的,只是你君临天下,而不是你是你。

可是平君不一样,平君嫁的不是落魄王孙也不是九五之尊,而是刘病已,是这个人。平君不在乎他卑微还是显贵,她只是嫁给了爱情。

所以,不管霍成君有多漂亮,宣帝都是只对平君痴心不改。可惜,成君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有了最后的悲剧。

最后,我唠叨一句,妹子们,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请选择那个爱你的人,而不要贪图他的身份地位。如果不信,结局后文再叙=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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