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酒坊失火事件瞒不住。
但真实损失,以及有乘火为盗者这些敏感细节,则被开封府隐瞒了。
至于颉跌玹失火死亡之事,只在小范围传播,并未引起波澜。
但对于真正的知情人而言,这两场大火至少是个明显的讯号,建隆二年的东京汴梁又开始暗流涌动。
幕后主使者暗暗自得的同时,隐隐也有些不安。
东京一所大宅深处,阿九跪在地上,低眉顺眼,表情极为冷淡。
“你说你,这么小个事情都让你办砸了,让你将功折罪,你倒好……反倒又节外生枝。”
“三公子,是我的错过。”
阿九毫不犹豫承认了错误,两件事大体上都算不错,至少想要的结果全都达到了,但有些细节不尽如人意。
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后果难以预料,比如那两个没能死在当场,也没有自尽,也没有返回的“盗贼”。
他们失踪了。
完全没有给他们保护,或者杀人灭口的机会。
只要没有死,迟早可能被找到,东京城防外紧内松,想要逃出去很难。皇城使肯定已经暗中开始追查,开封府也借着长春节在即,各国使节即将到来的由头,在城中整肃治安,追查所谓的北汉奸细。
但真正目的是什么,一目了然。
开封府与皇城司一同出动,名正言顺的大规模搜捕,想要找到人并不难。虽说派出去的都是训练有素,忠心不二之人,但失踪之后还敢放心那二人的忠诚?
一个不甘心被灭口的死士,不值得信任。
如果他们落入赵家兄弟手中,会是什么结果?无论是被挖出什么线索,还是交代什么,都是莫大的麻烦。
毫无疑问,阿九这件事办的很不漂亮,不仅没有将功折罪,反而又添新错,这可不是流年不利这么简单。
“父亲原谅过你一次,这一遭,你知道该怎么做……”
阿九动了动眉头,有些不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摸了摸腰间的佩刀,不过在他出手之前,有人喊了“住手。”
“二哥。”
“干什么?”
“阿九犯错了。”
“不就是走了两个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二公子轻描淡写的语气,阿九先是一愣,旋即愕然道:“难道是……”
“没错,我故意安排的。”
老三讪笑道:“原来二哥早有安排啊,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
“不走掉两个人,赵家兄弟怎么会跟着我们的步调走呢?”
二公子淡淡道:“冒险,或许有吧,可若是连自家多年培养的亲信都信不过,何谈成大事?”
“二公子所言极是。”
阿九长松了一口气,性命算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不过也不能大意。”
二公子悠悠道:“我们既要防备着赵家兄弟有所进展,也要防备……有人浑水摸鱼。”
……
内酒坊失火案落到了赵光美头上,皇城司为主,开封府只是配合。
倒不是说赵光义撂挑子,而是二月十六长春节日渐临近,他要负责筹备事宜,以及接待逐渐抵达东京的各国使臣,查案的事情自然也就顾不上。
好在赵匡胤充分授权,皇城司上下唯三殿下之命是从,高效运转,进展也很快。
几个仵作忙活了两天,终于确认一件事,有一部分酒工是被杀死之后,再焚尸的,这个只需查看呼吸道和肺部有无大量灰烬即可判断。
结论自然也就显而易见,乘火为盗的目的之一——杀人。
酒工之中一定隐藏着若干不同寻常之人,或知晓什么秘密,或者参与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人杀人灭口。
所有死亡酒工的名单就摆在赵光美面前,但皇城司的调查结果,却是并无异常。
“那就查所有的酒工,内酒坊的每一个人,都要严格追查,不可放松。”
“三殿下,人很少……内酒坊上至酒坊使左承规、副使田处岩,下到寻常的车夫、伙夫,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查起来颇费时日。”
“我知道,尤其是没有方向的情况下。”
赵光美思量片刻:“招募一些文吏,尤其是熟悉开封户籍、市井情况的文吏,再从太学招募一些外地寻常人家的子弟。
给足了薪俸,表现优异者,予以重赏,并保举擢升。不过必须封闭办差,听候命令,所有人无准许不得外出,不得交通外界,必须严格保密。”
“这……多久呢?“耿明吃了一惊,毕竟封闭办差很少见,时间短还罢了,若是时间长……
“一个月。”
赵光美想了想,一个月已经足够长,若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恐怕就成了一桩悬案。而且,一个月后便是长春节,若还查不出结果,着实不好交代。
不只知道为什么,赵光美隐隐觉得,这件事没准会与长春节,会大哥赵匡胤有什么关联。
“是,那让他们在何处听候差遣呢?”
“这个……”
赵光美虽然成年,但尚未赏赐府邸,何况此乃机密公事,地点必须选的恰当。
“拿我的印信去见楚昭辅,让他调一支禁军前去城外的玉津园,划出几个院子来,皇城司暂用。”
玉津园是皇家园林,且在城外,但距离汴梁城又不远,颇为独立,可以有效隔离外界,是个不错的地方。赵光美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大哥赵匡胤肯定会准许。
“是!”
耿明立即前去办事,赵光美则是继续阅读卷宗,希望在浩繁的案牍之中,找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内酒坊的库存,采购、往来明细账目,以及本次损失都清晰地列在上面。虽然古代的账本并不一目了然,但仔细瞧了几遍之后,赵光美还是看明白点门道。
自大宋立国之后的一年多里,内酒坊的所有产出,在这把火里全都烧的一干二净。甚至没有存货,应付接下来的长春节。
难道这就是乘火为盗者的目的?酒工固然要查,但酒工背后的内中酒似乎才是核心环节。
思来想去,赵光美觉得应该找内酒坊的掌管者酒坊使左承规、副使田处岩好好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