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金陵的赵光美压根不知道,一封飞禽传书的后果是——自己的婚事就这么被敲定了。
此时此刻,他正在宝湘湖的行宫里,参加李璟主持的宴会。
祖堂山祭祀之后,李璟没有过多停留,径直来了行宫,与群臣共乐,据说也有分赐祭祀贡品的环节。
这是赵光美第一次见到李璟,到唐国这么久,一直是李从嘉、李从善还有冯延鲁出面招呼。
反倒是李璟一直避而不见,一方面是自恃身份,堂堂一方之主,赵光美并非天子使臣,纵然出身高贵,不见也在情理之中。
二来,大概是觉得麻烦,唐国向大宋称臣,按理说只能自称国主,身着紫袍。但关起门来还是以皇弟自居,冠冕龙袍全都不曾少,只是眼不见为净,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这要是当着赵光美的面该当如何呢?尤其是是否出兵淮南,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十分微妙。
秋猎的行宫之中,没有皇宫那么正式,也少了几分敏感。祭祀归来的李璟一身素色常服,邀请勋戚朝臣休闲宴饮,赵光美在列也便没有问题。
说是会面,其实也不过是一番尬聊罢了,李璟问候了杜太后和赵匡胤,又对赵光美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并关心了他在金陵的起居情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关于淮南战事则是只字未提。
宴会结尾之时,李璟表示唐国历来重视文教,不过烈祖李昪乃是弓马武将起家,不能忘本。所以趁此番祭陵之机,举行秋猎,以展示唐国尚武精神,并表示秋猎获取较多者,将会重赏。
皇帝开口的重赏,那是绝对不会轻的,而且唐国贵女们还开启了盘口,押注谁将胜出。这等关乎面子和美人青睐的事情,自然是人人摩拳擦掌。
秋猎的范围就在牛首山,偌大的山林已经被唐国禁军包围的差不多,野兽基本都被围在里面出不去,只要出门,总归是有收获的。
当然了,一些猛兽则是尽量都被提前驱赶清理,毕竟有许多贵人在此,受到惊吓可就不好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次日清晨出营,前去狩猎,没想到半夜的时候却被猛兽惊醒了。
虎啸与狼嚎在山间此起彼伏响了起来,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或震撼,或惊恐,或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皇甫继勋却是眉头紧皱,满心的不解与惶恐。他是此番位秋猎的随行护卫将军之一,数日之前,他便派兵马驻守牛首山,秋猎是不假,但虎狼等猛兽还是要控制驱赶的。
天子勋贵出没,安全比乐趣更为重要,谁曾想竟还有遗漏的猛兽,听声音似乎还不少。
不合情理啊,难道是狼群恰好进山了?虎啸又是怎么回事?
皇甫继勋闹不明白,但他很清楚,不能继续这般,若是持续惊扰圣驾,李璟面前他不好交代。
所以一方面加强宝湘湖营地的守卫,同时也派出了几队精锐,连夜如林驱赶猛兽。然而,结果却让他始料未及。
派出去的精锐竟没有一个回来的,半夜里行宫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布袋,打开之后竟然全是血淋淋的左耳。数量正好出前去驱赶野兽的兵卒数量一致,也就是说,出门的兵卒八成是凶多吉少,大概率是遇难了。
能够护卫在营地附近的,都是金陵城防中的精锐,却这般轻易悄无声息地全军覆没,足可见对方实力。
皇甫继勋心中惴惴不安,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一个城防将领所能决断的。
毕竟皇帝李璟、诸皇子和不少的勋贵大臣都在牛首山,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乎,他将情况禀报给了齐王李景达。
李景达是李璟的三弟,李从嘉的亲叔叔,皇族长辈,身份贵重,是皇家禁卫负责人。
按理来说,一般皇帝选择禁卫都不会用皇亲,尤其是有皇位继承权和利害冲突的近亲,其中缘故不言而喻。
但李景达却是个例外,可能是目睹了二哥李景遂和侄子李弘冀骨肉相残的悲剧,他对皇位权力心灰意冷,最大的愿望便是一家人和和睦睦。
全无野心,忠心耿耿的兄弟自是得到了李璟的充分信任,此番牛首山秋猎,他是皇家禁卫的负责人。
皇甫继勋不敢去打扰李璟,故而将此事禀报给了齐王李景达。
李景达听闻之后神色有些凝重,只是低声吩咐加强戒备,然后便转身离去。
不用说,肯定是去向皇帝李璟奏报,然而皇甫继勋根本不会想到,行宫的寝殿的地上,竟然躺着一具尸体。
发生过什么,恐怕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皇兄,牛首山上不仅虎狼肆虐,还有宵小肆虐,派出去的禁军精锐,全都没有回来。”李景达表现的很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没有丝毫慌张。
“好啊!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急不可耐。”李璟的声音低沉,还透着些许悲凉。
“皇兄打算如何处置呢?”
李景达指了指地上,又指了指外面,内刺君王,外以虎狼诱杀禁军,看来这些人图谋不小。
“哼哼,出师不利,没准他们就怕了,可不能让他们……畏首畏尾。”
李璟沉吟道:“就说朕身体不适,明日早晨便启程回宫。”
“那秋猎?”
“继续进行,让诸皇子留下。”
“这……”
李景达为难道:“皇兄,如此一来,禁卫就得分两处,只怕是回宫的路上……”
“他们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嘛,朕满足他们。”
见李璟如此从容淡定,李景达了然,皇兄的准备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周全。这其中,兴许还有几分对自己的提防也未可知。
“那牛首山这边?”
李璟道:“盯好喽,尤其是从嘉,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必要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臣弟晓得。”
李景达道:“牛首山聚集了不少人,恐怕……难免会有伤亡。”
“若遭奸臣贼子所害,臣会重重抚恤。”
李景达点点,续问道:“除了寻常勋贵,赵光美……也在其中,他毕竟与众不同,该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