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头,我只觉头大。
昨日打发了紫檀和芍药回去,顺便带了信给夜。之后就一直伏案苦读研究帐目,是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状况了。可是……谁能告诉我怎么会这么多人啊!!!
“小姐,这些人都是各个铺子的掌柜和账房,还有各个庄子上的管事。一共一百三十九人。”汀兰在我耳边低声报告道。
“嗯,知道了。”我身穿昨日姑母馨贵妃赏赐的一身水红色撒蔷薇花的银线绣花罗裙,满头御赐珠翠,臂挂鹅黄色挽纱,足踏织锦钉珍珠花的绣鞋,姿态优雅地坐在汀兰准备的太师椅上,旁边放了个小几,几上放着一大摞账本和茶点,“各位辛苦了。本郡主得陛下厚爱,稚龄掌府,有许多事情不明白需要各位帮衬着。各位既然能在这个位置上,想必都是有些本事的,本郡主就不做调动了,各位依旧在其位谋其政。至于账目,从每月一交改成每季一交。本郡主要改动的只有这一点,列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郡主将每月一交的帐目改成每季一交是心疼我们,我们还会有什么意见?”一个年纪最长的白胡子老头上前一步,躬身笑道。
“请问老人家是……”我微微欠身,做出一副尊敬的样子。
“老朽是珍宝居的掌柜邹亮。”
“珍宝居。”我点点头,“可是老夫人的陪嫁铺子?”
“小姐好记性,正是。”
“嗯。”我点点头,“邹掌柜没问题,本郡主却有个问题,还请邹掌柜解惑。”
“小姐尽管问,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请问邹掌柜,去年一年里,珍宝居进货加收购的珍宝古玩成本加上盈利共计三十五万九千四百八十六两七钱,除去各项开支约合九千两,零头六两七钱,应该还剩三十五万零四百八十两。但是我算到的是三十万零四百八十两。请问邹掌柜,那五万两去了哪里?”
“这……”大概邹掌柜也不曾想到,我会算得这么仔细。毕竟店铺太多,他认为我不可能每家的账本都去核对。听我这么清楚地算清楚所有数字,邹掌柜的额头开始冒汗。
“除了珍宝居,其他铺子也是如此,我就不一一例举了。庄子上也有虚报瞒报的情况。我不说是给你们留面子,不是我不知道,你们的小把戏我也一清二楚。限你们在三个月之内把账里两年内所有的漏洞补上,本郡主既往不咎。若是心存侥幸,就别怪本郡主不顾念往日情分!”说完,小手往小几上一拍,小几顿时粉碎,几上的账本茶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看着下面一众脸色瞬间惨白,不由得心里暗爽。个人实力强大果然是王道啊!
“另外,邹掌柜年纪大了难免监管不周,等三个月后账面无误的话,就放你回乡养老。若是三个月后还有漏洞的话,就别怪本郡主不给你这个体面了。”
邹掌柜呐呐无言,低着头冷汗如雨。
“郡主说的话都给我记住了,不要以为郡主刚接手又年纪小就干些奴大欺主的事。孙姨娘身边的红玉大家都知道吧。前些日子因为对先夫人和堂堂郡主大不敬,已经被杖毙了。你们好好干,对郡主对侯府都忠心耿耿,自然有你们的体面,姑娘小子也自然有好去处好归宿;否则,那红玉就是你们的下场!各自都想清楚,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要办糊涂事!好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汀兰适时接话,说得头头是道。我心下暗笑,看来这丫头在母亲那没少学东西啊!
那邹掌柜方才倚老卖老不唤我的尊称却只呼小姐,这会早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了。
“汀兰,本郡主衣服脏了,回去更衣!”说罢,转身回了房,汀兰也扔下烂摊子等着韵儿慧儿几个收拾,毕竟我的贴身事务还是由她掌管的。
我回房更衣不必细说。
院子里一众掌柜面面相觑,脸色很是难看。
一个身穿藏青袍服的掌柜越众而出,扶起瘫坐在地的邹掌柜,忿忿不平道:“大小姐太不近人情了吧!我们这么多年照看铺子,谁手上是干净的?老夫人也都清楚。若是没有点甜头,以后谁还为他们这些不管事的主子们卖命?”
“就是啊!大小姐管的太宽了,这样下去谁还有心情?”
“就是就是。”
……
众人一片嘈杂,各抒己见,纷纷谴责大小姐。
“你们都老实点吧!”邹掌柜叹息道,“这个郡主胸中自有沟壑,不是你我所能想象,更不是我等能拿捏得住的。郡主大量,只要我们补上两年的漏洞。这些年已经赚了不少了,都知足吧!若是你们胆敢阳奉阴违,可别怪老朽没提醒你们。还有,以后都要称呼郡主,不能再叫大小姐的!”
“怎么可能?”
“不会吧!她才八岁吧,能有什么本事?”
“就是!邹老哥,您别危言耸听。”
“你们都看走眼啦!”邹亮拂须摇头,“多年来老朽没什么成就,唯独对自己的眼力还有几分自信,看人八九不离十,就再给你们透露点消息。”
“好好好,邹老哥你快说说。”众人皆望着邹亮一脸期盼。
“我猜呀,这郡主怕是已经成为灵者了!”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随后各自转头议论纷纷,分明是一万个不相信。
“而且,灵力等级怕是不低,最低是黄阶初级。”邹老头目光闪烁,又敬又畏。
一众人已经说不出话了。虽然不相信,但郡主一掌拍碎实木小几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无论灵修还是武修,实力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她才八岁啊!
“各位,听老朽一句劝,千万不能跟郡主作对啊!之前郡主毫无灵力的时候,侯爷对她已是如珠如宝的疼爱,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如今若是知道郡主有了本事,恐怕……”邹亮咂咂嘴,叹息一声又道:“老朽愚见,恐怕这纳兰一族,要在郡主手中崛起啊!嫣然郡主,绝非池中之物!”
众人与邹亮相识多年,也共事过,很少见到这老头如此推崇一个人。大家心底虽然对纳兰浅玥不以为然,却对邹亮十分信服,半信半疑间便也有些茫然。
“邹老哥,依您之见,我们该当如何才能自保?”最先说话的那个管事问道。其他人也不敢接话,只是地定定看着邹亮。
“你们要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就都听我的:以后对郡主一定要言听计从,但又不能没有自己的主见;要发自肺腑地帮郡主打理铺子和庄子,绝不能贪墨分毫。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们的家人和富贵,否则……”
“虽说孙姨娘下台了,她即使是个贵妾也上不了台面。但毕竟还有个老夫人嘛。”一个女管事悻悻道。
“就是,大小姐即使有陛下的宠爱,毕竟没经历过大宅门里的事,能有什么作为?”另一个也接口附和。
“都说你们小看了郡主了,你们偏不信邪,回头栽在郡主手上别后悔!”邹亮摇摇头,对面前这些脑子不开窍的人颇感无奈,“且不论郡主年纪大小,也不论陛下是否偏疼她,单说前几日皇后和贵妃娘娘捎来的话还不足以点醒你们么?!皇后和贵妃素来感情好,贵妃娘娘手上还有协理六宫之权,她们的意思恐怕原本就是陛下的意思!老夫人这些年做的事贵妃娘娘不可能不知道,那贵妃娘娘知道了就等于陛下知道了。你们好好想想,如果不是贵妃娘娘看不下去了告诉了陛下,想借陛下的手警告老夫人,陛下的惩罚会这么重?!”
众人纷纷恍然!贵妃娘娘到底是纳兰家的女儿啊,颇有先见之明,这个事经陛下的手一过,不仅解决了家中的内患,在陛下面前也落个大义灭亲光明磊落的好名声。
众人默默点头,心下暗自开始盘算起来。
看来,纳兰侯府的变天只是一个小小的预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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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掌柜管事在前头说的话做的事在他们各自出府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就都知道了。
这不,慧儿灵儿和砚儿几个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活灵活现地模仿这几位管事的言谈举止,我就像看猴戏一般笑得直捶床,对于他们的谈话内容混不在意。
“小姐,就这么放过这些老家伙了?”灵儿喝口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忿忿不平。估计在她看来,所有跟小姐作对的人都应该严惩不贷。
“不放过又能如何?小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大肆清洗的话铺子庄子很可能会做不下去,府里没了收入,后面的事更不好办。软硬兼施将这些人都掌握在手上才是上策!”不等我说话,慧儿已经开口解释。
“慧儿真聪明!”我伸手捏捏慧儿的小脸,毫不吝啬赞赏,“惩治不是办法,收服才能长远。”
“那就不怕他们背后害小姐么?这些人以前都是老夫人和孙姨娘的手下,信不过!”灵儿还是义愤难平。
“所以我才要你去打探情况啊!”我拍拍灵儿的头,笑道,“张家长李家短的,总有些消息能派上用场,我也能在适当的时候做些对自己更有利的事。合理运用手上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以最少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才是我的本意!”
母亲的疑案扑朔迷离,需要调查的东西太多反而不知从何下手。【璇玑阁】是我最大的底牌,不能轻易示人。我手上得用的资源太少,必须尽快培养出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人帮我分担,不然我会被累死。好不容易能换个活法,我才不要把自己套进去每天案牍劳形,为了这个侯府殚精竭虑。
“小姐这一招釜底抽薪可是省了好多事的。回头只要把这些人的弱点掌握在手中,相信他们不会不服管束的。虽然油水少了点,但毕竟以后长远那!那些老家伙怎么会算不清呢?!”慧儿一边揉着我自己捶床弄红的手,一边解释道。
“哦。”灵儿毕竟还小,经历的也不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手握弱点毕竟不是长远之策,让他们都心悦诚服方可保万全。所以你们几个必须尽快丰富自己,能练武修灵的都别浪费了。我要有自己得用的力量。”
“小姐说的不假。可我们了……”砚儿看看周围的人,面露赧色,“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练武修灵。小姐是有大抱负的人,我不想拖小姐的后腿。”
砚儿的话虽然简短,却说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看着砚儿柔婉的小脸露出坚定的神色,眼圈红红的,我心中却是软软的,满满的感动。
“这事先不急,等我从宫里回来应该就有着落了。”我轻抚砚儿的脸,温柔的笑,“我的人,当然要跟上我的步伐!”
看着砚儿骤然璀璨的目光,我觉得这点小小的承诺实在太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