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睡着了么?”汀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将我从浅眠中唤醒。
“醒着呢,说吧。”我从浅眠中迅速回神。睁开双眼,眼中不见丝毫迷蒙。
“夏莲藏在花厅的后窗下,听孙姨娘和余嬷嬷说到了夫人的事,也说起了小姐。”汀兰言语中满含忿忿。
“与她有关?”疑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语气。对于这一点,其实我一点都没怀疑过。如今也不过是十分的确定而已。
“小姐所料一点不差。但具体怎么得手的却没有提起分毫。”汀兰脸上略有些愧意,“当年奴婢跟在夫人身边时,夫人只教奴婢如何应对后宅的算计,自己却对孙氏毫不在意。当发现夫人中毒时,已是毒入胞宫伤及小姐了。当时夫人非常自责,常对奴婢责备自己没保护好女儿。”
“难怪你面对孙氏和比你大五六岁的红玉居然那么从容不迫。”我掀着眼皮瞄着汀兰,微微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带着难以言喻的压力。
“请小姐饶恕奴婢隐瞒之罪。”汀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临去前曾再三叮嘱奴婢:若小姐想要安逸无忧平静顺遂地过完一生,那夫人的一切安排就由侯爷和奴婢烂在肚子里带到地下去;若有一日小姐能涅槃重生心有九窍,那就将一切和盘托出。如何决断全凭小姐心意,是争是舍全由小姐选择。”一长串说完之后,汀兰便连连磕头,我却不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涅槃重生……么?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教导出汀兰这样人物的沈云薇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啊!这副身体身世成谜,我却对沈云薇这个便宜母亲更感兴趣。但是我也知道,这后面隐藏的东西恐怕不是现在的我所能预料到的。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超出我的认知,我必须要让自己完全融入这个世界才行。
“砰,砰,砰……”闷响依旧不停。回过神来的我才发现汀兰仍旧在磕头,额头上已经血红一片。我很是怀疑她再这么磕头会傻掉。若是我不阻止,她是打算一直磕下去么?
“好了好了,别磕了。我不怪你。”我急忙阻止。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汀兰已经又磕了几个头了。
“谢小姐不罪之恩!”汀兰一听之下大喜,又“砰”的一声磕了个响头。
我心中一揪。就算刚才没傻,这一下也一定磕傻了。这动静……
“起来吧。”我揉揉额角,有些无奈道,“以后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又下跪又磕头的。若是要你跪,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是,小姐。”汀兰一脸如蒙大赦的欣喜,也不管头上的伤,只是站在床前不声不响。
“对了,母亲怎么知道她当时怀的是女孩?”突然想起之前汀兰话中的一个漏洞。
“这个奴婢也问过夫人,夫人却说是母女天性,自然知道。后来侯爷也问过,夫人就说是传承的。别的就再也不肯说了。”
我心中奇怪,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传承……这便不是简简单单母女天性四个字所能概括的了。
““也别拘着了,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来跟前伺候。”我看着汀兰头上的伤和身上的灰尘,只觉得更加头痛,“等会莫大夫的药送过来再叫我。”
“是。“汀兰自觉失态,红着脸轻轻答应一声,服侍我躺好,又细心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听着汀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我觉得疲惫不堪:除了因为折腾了一大早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太过虚弱了。我知道充足的睡眠是养伤的最好办法,但是此时的我却不能安心沉睡,毕竟在这种环境下绝不能掉以轻心。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我时刻保持警醒,可此时这具身体现在又极度渴睡。我便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痛苦不已。
“噗嗤!”一声轻笑在窗外响起。
“谁在外面?滚出来!”听到声音才惊觉窗外有人,暗自恼怒自己换了个身体,警觉性竟然如此之低。刻意压低的怒喝声虚弱中夹杂着几分凌厉与冰冷,还有微不可查的尴尬。
如豆的烛光微微一抖,两个修长笔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
“看两位不像是宵小之辈,为何做出夜入女子闺阁的无耻之事?!”我缓缓撑起身,凌厉的目光看着眼前两个黒巾遮面的男子,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既然武力值太低,那就先声夺人好了。
“呦,小丫头挺凶啊!”一个清亮的声音开口调侃,看样子像是左侧那个身穿湖蓝长袍的男子。
“苍,不得无理!”这次说话的是右侧的白跑男子,声音略微低沉。
被叫做“苍”的男子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白衣男子,眼中流露出几分委屈。遮面的黑巾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我却没有听清。
“请二位自报家门吧。”我有些想笑。看着面前两个依旧站着却略显恭敬的男子,一本正经地开口询问,摆的十足的架子中又透出无限的慵懒,心中却笃定他们不会伤害我。心中也暗自奇怪:他们的恭敬从何而来?
“我二人是璇玑阁的左右圣使。在下是左圣使夜冥,他是右圣使苍冥。”白衣男子微微躬身,声音温和。
“璇玑阁?”我疑惑地皱眉,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原主所有的记忆,却没发现任何与璇玑阁有关的记忆,“没听过。”
“璇玑阁隐世多年,小姐未听过也属正常。依旧是自称“夜冥”的白衣男子与我对话。那个叫做“苍冥”的反而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既然隐世,与我何干?”看着他们隐隐带着期望的眼神,我心中忽然有种预感,仿佛若是与面前这两个男人有过多的牵扯,就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而我的预感向来很准……
我讨厌麻烦,所以本能地排斥。
“说来话长……”夜冥也不恼,语气依旧温和淡然。
“那就不要说了!”我果断打断他的话。看这架势,是打算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么?真是让人头疼。
我头伤未愈呢好吧……
“小姐,此事与您息息相关,与令堂之死也有关联。所以小姐必须听下去。”夜冥温和淡然的声音里终于带出了几分郑重。
“与我生母有关?”我神情顿时一凛,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此事毕竟事关原主的生母,又是我亲口答应帮她完成的。也罢,就当作完成原主的愿望吧。
“坐吧。喝茶的话自己动手。”我叹着气揉揉额角,收起满身的慵懒,发现自从穿越过来之后揉额角的动作已成习惯,“捡重要的长话短说。”我倚在迎枕上,做好了听长篇小说的准备。
“谢小姐赐座。”夜冥微微躬身口中称谢,依旧不改之前让我莫名其妙的恭敬,“璇玑阁成立至今已近五千年,每任阁主在任不足百年即退位。而每任阁主的任期是两百年。”
“两百年?!”我惊讶不已。这不成了老妖怪了么?人的平均寿命是八十年左右,即使修习灵力恐怕也不足两百年。这根本不符合常识好吧。
“璇玑阁历任阁主均修习阁中秘法,寿命可延长至少四百年。也就是说,璇玑阁主的寿命在六百岁左右。若是灵修大成,寿命千载也不在话下。据璇玑阁史料记载:第一代阁主在任两百余年,卸任后闭关修炼,与阁主的妻主一同飞升成仙了。”
“啊?!”我的脑子已经不够数了。成仙?多么遥不可及的事啊!等等,妻主??
“妻主是……”
“星辰大陆是女尊世界。虽说近百年来渐渐有男子出来做生意,做官甚至娶三妻四妾,但在隐世家族或者豪门世家还是女子为尊的。紫微帝国皇室若不是这一代没有女儿,也轮不到当今。”
呃……皇帝也是可以凑数的么?这已经颠覆了我心中固有的传统思维了,但此时显然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继续说。”果断放弃会令我思维混乱的东西。
“虽说飞升成仙的只有第一任阁主,但寿命已过五百年的已有七人,且都是千载的寿限,如今都在密境中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只有在璇玑阁出现了生死存亡的大危机时才会现身。”夜冥恢复了之前温和淡然的语调,让我觉得这个故事不是那么难接受。
“眼前的事还没处理好呢,是否成仙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言之尚早。况且……”我微微一顿,语带凄凉,“我一身经脉尽毁,根本不能修炼,更遑论其他了。此事暂且不提,你继续说。”
“是。”夜冥眼中闪过一丝难解的光,却听话地转移话题,“璇玑阁客观来讲属于江湖势力,第一任阁主曾明令禁止阁中众人进入朝堂,几千年来璇玑阁也一直严格执行,所以璇玑阁虽有改朝换代之能却不轻涉朝堂纷争。青楼、客栈、茶馆、酒肆、当铺、绸缎、珠宝、漕运都有涉及,用以收集和贩卖情报,也适当接些暗杀任务。江湖第一杀手组织‘血影楼’便隶属于璇玑阁。当然,这一惊天秘闻只有历任阁主、双圣使和四大护法知道。其他知道此事的人早已转世投胎了。”夜冥说完,掀起面巾一角,举止颇为优雅地喝了一口茶。
“由在下来跟小姐说说璇玑阁的内部人员结构吧。”还没等我说话,苍冥已经适时地接过话头。见夜冥微一颌首,也不管我是否同意,自顾自地开口说道:“璇玑阁除阁主统筹全局外,其下有左右圣使、四大护法、八执事、风雅十君子、妖娆十二仙、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为中心成员;另有一千七百人为内部人员和三千六百九十名外围人员。天罡地煞全部一百零八人就是血影楼的主要成员,配有一百零八名辅助成员。特殊情况会出动二十八星宿甚至十二仙和十君子。
阁主只需面见双圣使和四护法;十君子和十二仙由双圣使直辖,也由阁主监管;双圣使兼管八执事和二十八星宿;天罡地煞由八执事直辖,四护法兼管。其中小细节待小姐有资格之后自会详细说明。”苍冥说完,看着我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既然我现在没有资格,那么二位请回吧,不要影响我休息养伤。”听了这两人一长串的叙述,我只觉得头大如斗,直觉这不是一般的麻烦。同时也暗自钦佩这个第一任阁主:这样交叉的管理虽然有些麻烦,但有主有次,也不担心出现上令不达的情况,不得不说还是挺安全的。最主要的是保证了阁主权利的高度集中和命令的快速下达与执行。
“小姐若是想知道一些秘辛,则要将自己送到同等地位方为上策。在这个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若不想任人鱼肉,就要自己成为刀俎。而成为刀俎的办法之一,就是手中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夜冥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一双黑曜石般的漆黑眸子定定地盯着我,“如今只需要您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璇玑阁这样的势力就会无条件遵从小姐任何命令以您为尊,小姐又何必排斥?”夜冥温和淡然的声音变得低哑深沉,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令人几乎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我却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若想过某一种生活,首先要将自己送到同等的高度去。
不能否认,这一刻,我动心了。
但我却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两个人代表璇玑阁在我面前刻意彰显自己的能力,还有点刻意的讨好,我不认为我有这样的个人魅力。显然是有些什么被他们隐瞒了。当然,被隐瞒的这点事对我没什么坏处。不过没关系,我早晚会知道的。
沉吟半晌,我轻声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便看见夜冥和苍冥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果然有猫腻!
“事实上,小姐是璇玑阁第六十任阁主的候选人,没有之一。”夜冥蹲下身,目光与我平视,“小姐只需进行一个仪式,便可确定身份了。当然,在此之前,小姐要尽快治好伤。而且,这院子也该清理一下了。”
“这个自然。”我点头,“只是现在我身边只有汀兰一人还算可信。没有称手的人,自己又是个废物身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做出一副凄惨模样摇头叹息,“想必,璇玑阁内部不会介意他们未来的阁主为了自己的性命做些小小的努力吧。”
“哈……”夜冥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小姐真是聪慧过人啊!”
“小姐是历任候选人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敢提条件的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苍冥也笑着开口。
“不许笑!”我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是是是,属下知错。”苍冥自动改口自称属下,还像模像样地拱手施礼。
“以前的候选人都是在吃尽苦头后在圣使的提醒下才知道有空子可钻。”夜冥双目满是笑意,“本来此次属下前来,除了面见小姐之外,也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想到了。”
我注意到他们虽然自称属下,却依旧唤我“小姐”,想必是所谓仪式没有完成,我便算不得是真正的阁主。
“璇玑阁的秘法需要小姐服用‘璇玑丹’之后,将含有药性的血液滴入‘血玉凤凰佩’之契约使之认主,之后方可修炼。所以小姐要先服用丹药后方可进行下一步。”夜冥解释道。
“拿来吧。”我伸出手,掌心向上,“现在就开始。”
“小姐,‘璇玑丹’药性颇为猛烈,您有伤在身,恐怕受不住丹药的药力。”夜冥眉头一皱,沉声道。
“比这更难的我都受过,没关系。”我淡然一笑,想起以前受训时的艰苦:那时我们几十个人被扔进四面环海满是毒蛇野兽的丛林,除了要拿到任务物品之外还要防备其他人的偷袭。因为出去的船只能坐五个人。手中除了一把瑞士军刀之外没有别的武器,要充分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资源保护自己杀掉对手。在丛林的三个月中,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睡眠不超过一个小时,而且时刻保持警觉,一有危机感身体立刻本能地进入击杀状态。任务完成后便开始不让任何人近身,所以便留下了一个“孤玥之刃”的外号。
夜冥一愣,随即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白瓷小瓶递给我,“既然小姐坚持,那属下就听小姐的。”见我伸手去接,又把手缩了回去,“不过小姐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皱眉,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请小姐准许我或苍冥其中一人贴身伺候。”夜冥低着头不肯看我。我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苍冥,却见他也是眼神躲闪不肯与我对视。
什么情况?我有些纳闷。
“璇玑阁双圣使的功法《天璇心经》与阁主修炼的《璇玑大法》相辅相承,在阁主修炼时更是如虎添翼,使阁主修炼事半功倍。留下一人对小姐只有好处,请小姐选一个。”夜冥的音色是清朗温和中带着几分淡然的,然而此时听起来却含着七分的羞意,让我心弦轻颤。
我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虽然万分不情愿却让我无法不相信。
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