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鹏和文仁英的新家所在的新公寓楼,在医院的公路对面,与这里原有的一栋五层楼的红砖墙旧楼紧邻,两楼呈L型摆放。两楼前面有一块绿化地,修建新房时,在原有的绿化基础上又做了进一步的优化设计,形成了一个花红草绿、杂树繁茂的小花园。
小花园有供人们休憩和散步的水泥砌成的花台和砖块铺就的小径,还有两副石桌凳供人们打牌娱乐。
住在两栋楼里的都是医院的医护工作人员,大家彼此熟悉,甚至知根知底。晚饭后,在小花园里散步聊天、打牌娱乐的人总是不少。
新楼有两个单元,一个单元每层两户,两户门对门。魏景鹏家对门的邻居是石进和李雅莉夫妻,他们都是医院的医生,有一个比魏贞大一岁的虎头虎脑的儿子石磊。石进戴副黑边眼镜,温文有礼,魏景鹏与他一见投缘。很快,两家人就成了随便串门、彼此照应的好朋友。
魏景鹏觉得,这钢筋水泥的楼房小院,也不失四合院的和睦温馨。
这天,魏景鹏在办公室接到文仁英的电话,她的父兄下午要到他们家来,让他下了班及时回家,不要在外面耽搁时间。
文仁英的家离县城较远,结婚后他们又没有独自的家,她娘家人就自觉地少来打扰他们。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家,她娘家人来,魏景鹏就想好好地招待一下。于是,虽然文仁英没有吩咐,一下班,他就特意跑去东门大市场买酒。
下班的时间,正是东门大市场买卖最红火的时候。还没走进市场,魏景鹏就看到市场口围着一堆人,里面有激烈的争吵声。
“快走,快走,这里不准摆摊卖东西。”一个男人大声吆喝着。
“同志,你看,这几个人都要买,我给他们称完,我马上就走。”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讨好地恳求着。
“不行,不行,你在这影响了里面的摊位。都像你这样,哪个还来大市场里面租摊位做生意?快走,快走。”男人厉声呵斥道。
“你别掀翻我的挑子,我的鱼,我的鱼!”随即有讨好的声音的惊呼。
魏景鹏好奇地挤进人堆,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穿戴着城管的衣服,拉扯着一个卖鱼老汉的挑子。老汉沧桑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挑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脸的恐慌,紧紧地攥着老汉的衣襟。
魏景鹏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他上山下乡时生产队的老张头。
“老张头!”魏景鹏出声喊道。
“魏景鹏!”老张头愣怔了一下,认出了魏景鹏,眼中立马放了光,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这位同志非不让我在这里卖鱼,你帮我说说情吧。”
魏景鹏看挑子里有一些大鲢鱼和草鱼,心里有了主意。
“这里不许你卖,你跟我走吧。我帮你一下就全部卖完。”魏景鹏直接对老张头说道。他不认识这个城管,也知道这是城管维持市容市貌的一项工作任务。
老张头听了这话,挑起担子就跟魏景鹏走。小男孩自觉地紧随其后。
“这是你孙子?你进城卖鱼都把他带着啊?”魏景鹏看着孩子问道。
“我儿子媳妇都到外头去打工了,娃娃留在家里我们老两口带,我走哪儿他都要跟着。”老张头叹一口气说道,又低头教孩子,“宝儿,快叫叔叔。”
孩子乖巧的叫了一声,两只眼睛扑闪扑闪地。
魏景鹏摸摸孩子的头,夸赞了他后,又和老张头聊起了家常:“这鱼是浸水湾大堰塘的?”他还记得当知青时,堰塘里喂养的鱼都是生产队集体的,有嘴馋而不安份的知青,偶尔会偷偷跳进堰塘浑水摸鱼,大家高兴地打牙祭的情形,“那么远的山路挑进城来卖多不容易,为什么不分了大家吃?”
“早就包产到户了,堰塘我家也承包了。你晓得,我们浸水弯坡高路窄,车子到不了,养了鱼不能用车子拉,只能一挑一挑的挑。我养的少,就自己吃点,一些送人,一些卖。”老张头打开了话匣子,“你当过知青,也知道这天底下就数我们农民最苦,现在是不缺吃的了,但一年到头,手头没有几个现钱,没多少人愿意种地了。现在农村,青壮年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只有我们这些老人和孩子守着家。”
说话间,魏景鹏带着老张头来到了“一品天下”火锅店门口。
大堂里已经有几桌客人了,还有客人在陆续进店。
魏景鹏与忙着接待客人的前厅经理和服务员随意打了招呼,就领着老张头直接进了后厨。
一身工装的冯晓玉正在后厨里巡视检查。
“晓玉,这是我当知青时生产队的老乡。他今天挑了一担鱼来卖,鱼很新鲜,我们就给他全买了吧?”魏景鹏把老张头介绍给晓玉后,立即表明了来意。
“没问题,这些鱼也不多,我们可以都收下。”冯晓玉仔细地检查了挑子里的鱼,点了头。
一阵忙碌后,老张头拿到了卖鱼的钱,鱼进了鱼缸。
“冯老板,你生意做得真大!”老张头满脸堆笑,“你看,我的鱼是好鱼,吃起来味道巴适得很!我明天还给你们送几十斤来要得不?”
冯晓玉与魏景鹏对视一眼,点头道:“要得,要得。”
“今晚让服务员多向顾客推荐鱼火锅。”魏景鹏补充道。
看老张头今天的鱼卖了,明天的生意也说好了,想到文仁英的电话,家里的客人,魏景鹏不再耽搁,从火锅店直接回了家。
“魏景鹏,你下了班又跑哪儿去了?我明明叫你早点回来的。”文仁英一见他的面,就劈头盖脸地抱怨道。
“有点事耽误了。”魏景鹏赔着笑脸。见客厅里就坐着三个大男人在看电视,马上问道,“魏贞呢?”
“在对门石家玩。”文仁英仍黑着脸,“你不回来,我又要带人又要做饭,我哪里忙得过来?她和我爸和哥他们又不亲。”
魏景鹏松了口气,笑着和岳父舅子们打了招呼,然后到对门接小魏贞回家。
文仁英在厨房忙活,魏景鹏带着小魏贞在客厅陪客人。魏景鹏把电视调到少儿节目频道,小魏贞安静地看着电视。
魏景鹏恭敬地给岳父和舅子递上烟:“爸,大哥二哥,好久没见了,家里都好吧?岳母怎么没一起来?”
“家里都好,她没事不想坐车跑这么远。”文爸爸淡淡地道,“今天来找仁英,正好看看你们的新房子。”
“以后方便了,你们没事可以多来玩玩了。”魏景鹏笑着。
“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晓得你们工作忙,没事我们也难得来打扰你们。”大舅子开了口。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说。”魏景鹏一听,知道他们今日来是真有事,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现在是农闲,听说新疆那边棉花丰收,需要大量的采棉人。我们准备去新疆采棉挣钱。”文爸爸说。
“我们生产队潘家的二女年前嫁到了新疆,听说家里种了几十亩棉花,现在棉花丰收,等着人及时采摘。上个月专门回来了一趟,带了几个人回去,说是人手还不够,还需要几个人。听说累是累了点,但两个月能挣几大千,比我们一年的收入都高。”小舅子的脸上流露出深切的向往。
“只要有钱挣,我们也不怕累。只是路远,我们盘缠不够,就先来找你们借,挣了钱回来就还。”说完,文爸爸深吸了一口烟,看着魏景鹏。
“没问题,没问题。”魏景鹏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知道,作为普通农民,文家父子一向老实本分,生活不宽裕,却也衣食无忧。文仁英作为文家唯一的大学生,平时工作忙,少以回娘家,但私底下也会拿钱帮补一下父母家用。现在他们来借盘缠,他们当然不能推脱。
当晚,酒足饭饱后,文家父子在客厅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匆匆赶回乡下,收拾好行李,千里迢迢去新疆采棉了。
送别文家父子,魏景鹏不禁心中感喟:过去几千年被土地牢牢束缚住的农民,现在背井离乡也成为了他们主动的选择。贫瘠的乡村,留不住想要致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