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在后台能够碰见子声的未婚妻王晚秋,月明觉得很意外,确切的说子声前阵子毫无征兆的定了婚就让他着实的吃了一惊,他当时就想该是怎样绝色倾城的女子能与英姿勃发的子声缔结百年的因缘,他对这个王氏晚秋充满了好奇。如今,当这个传闻中的人物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之时,月明心里浮过一丝不屑与失望,他暗暗想到:眼前这个姑娘论容貌勉强算得上标致,但是通身上下透着一股病秧子的味道,少了一份大气不说,更夹带着一丝娇弱的劲儿,这样的女子若是配给普通男子姑且算良配,配子声真是高攀了,若不是有个名角儿老爹给她撑着,估计子声家绝不会与她这样普通的女子结亲。
月明看人的目光向来苛刻又刻薄,再他的眼中恐怕也只有月中嫦娥才能配的上子声,其他女子任你再花容月貌在月明眼睛里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俗物,总能挑出许多的不是来。
月明打量完晚秋,无意中看见她竟然拿着熨斗正在烫自己方才已经熨的妥妥帖帖的那件银白色的战袍,他心中涌起一丝不悦,连忙走过去对晚秋道:“这件戏服我方才已经替子声熨烫过了。”
晚秋笑了一笑说:“我瞧着这袍子前边的这几块有些鼓囊囊皱巴巴的,所以拿下来再熨一熨。”
晚秋一边说一边将熨斗放在一旁,然后掀开衬在袍子上的一条白毛巾,指给月明看了看。
月明看了一眼后,略带不屑的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三处有些鼓起的地方是吊鱼的一双眼睛和嘴巴,当初我陪子声去缝制它的时候,我特意嘱咐老裁缝务必要将这吊鱼的圆眼睛和大嘴巴弄的鼓起来,捏三四个褶,这样才显得更加灵活生动,不似平日里常见的那些袍子上的吊鱼扁扁平平,一点都不神气。”
晚秋见月明如此说,尴尬的笑了笑说:“我以为是没有熨烫平整,看来是我见识太少了些。”
周嫂子见晚秋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忙走过去替她解围道:“嗨,都是我不好,一进门就瞅见这袍子上的三个圆圈圈皱巴巴的,这才叫晚秋妹妹熨了熨,谁成想连这袍子上的圆疙瘩都这么有讲究呢。”
周嫂子一边说一边将那袍子拿起来挂到了衣架上,晚秋也忙将那条白毛巾抖了抖,准备晾到水盆边。月明一见晚秋竟然拿这条白毛巾去衬熨斗,忙从晚秋手中一把拿了过来,笑着对子声说道:“得,明儿你还得再买一条新的擦脸毛巾,这条已经成熨斗布了。”
晚秋一听月明这话,方才知道自己竟然随手将子声擦脸的白毛巾拿来垫在了熨斗下,还往上面喷了许多的水,一时更加的难堪起来,忙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抱歉。”
子声倒不介意,笑着说:“没事儿的,晾干了照样能用,再说了,我还有麻布的,一样可以擦脸。”
“那怎么能行,你的脸前儿还因为胡乱擦一把,抹一把的发了些疙瘩,当时大夫就提醒你要仔细卸妆洗脸,毛巾不光要绵软更要专用,你全忘记了不成,真真是好了疙瘩忘记了痒痒。”
月明边说边嗔怪的看了子声一眼,子声咧嘴一笑说:“知道了,我的王宝钏王娘娘,你怎么也这么唠叨起来,听的我头都大了。”
站在一旁的周嫂子因月明让晚秋有些下不来台心里已然不欢喜起来,今儿又见他站在这里没点眼力见儿的和子声一个劲儿的聊天,全然不顾人家小夫妻这茬子事,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她随手拿起门后的笤帚在地上使劲划拉起来,边划拉边没好气的对子声说:“别磨牙了,存点力气留着在台子上唱戏吧,就你灵光。”
月明听出周嫂子这是在给自己递话,本来还想跟子声逗几句嘴,见周嫂子这样便不好在呆下去,忙笑着告辞了出来。
子声待月明出去后,有些责怪的对姐姐说道:“我说大姐,你瞅你方才对月明师兄那态度,人家可是北平城最红的青衣。”
“我不管他红不红,我只知道他这人各色,你瞧瞧他刚才那个能不够的劲儿,我最看不上这样轻狂的人。”周嫂子边说边拉着晚秋坐下。
子声知道姐姐最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子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了起来。
晚秋见子声似乎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心里有些不高兴,她站起身对周嫂子淡淡的说道:“大姐,咱们还是到前边入座吧,要不然过会子人太多挤不进去了。”
周嫂子见晚秋要走,只得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子声说道:“那我陪着晚秋妹妹先到前边去了,你好好养养神,待会好好唱。”
子声头也没有回的应了一声,然后随意的抬起胳膊,背对着姐姐和晚秋挥了挥手。
晚秋见子声连送都不想送自己,心里越发不自在起来,她脸色不悦的开门先走了出去。周嫂子狠狠的瞪了子声一眼,连忙追着晚秋一起朝前边走去。
晚秋从子声那出来,原本想着在外头再与碧君小坐一会,谁知等她出来一看,方才碧君坐着的地方已经换了另一人在对镜上妆,碧君连同她的行头包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晚秋心想也许碧君找地方换戏服去了。晚秋在子声那受了冷遇,又被骆月明抢白了几句,如今又看不见碧君,心里着实有些失落,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快步走了出来。
晚秋本想叫辆车坐上回家去,可是又怕周嫂子脸上挂不住,只得压下不快,勉强随着周嫂子走进了戏场里坐下。
离开场没多长时间了,子声心里记挂着碧君,他还是没有忍住开门走了出来,准备去看看碧君。谁知当他走到外边后,发现碧君已经不坐在那里,他四下观望了一下,没有发现碧君的身影,连忙问身旁的一人是否看见刚才在这化妆的那位姑娘去了哪里。
那人告诉子声,在子声进去化妆后没多久,齐嘉禾齐会长从外边进来,一眼看见碧君坐在外头化妆,连忙把碧君从椅子上请了起来,一边责怪剧院的人不懂事,怎么能让来唱义务戏的碧君坐在这里,一边亲自带着碧君走到了后边专门为几位参演的角儿另辟出的化妆间。碧君起初再三谦让不肯前去,但是架不住齐会长真诚的相请,只得跟着他走到了后边。
子声听了身旁那人的话,方恍然明白了过来,他连忙快步又朝那几间新辟出的化妆间去寻碧君。子声将那三间临时辟出的化妆间中的两间挨个敲开,发现里面坐的都是其他两位角儿,而第三间敲了半天却不见人应声,子声也顾不了那么多,将门推开后发现这间房子里代战公主的那身最后一场要穿的正红色旗装展展的挂在衣架上,可是碧君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就在子声有些纳闷的准备关上门四处再去寻找碧君的时候,发现碧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子声看见穿着一身红色战袍扎着硬靠的碧君犹如一朵娇艳的玫瑰花一般立在自己面前,忙笑容灿烂的说道:“小福子,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一通好找。”
碧君望着扮上戏后更加英气逼人的子声,本想继续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从他身边擦过,但是在她看见子声那满是关切又满是欢喜的笑容后,她的心里一阵激动,脸上终究再也也绷不住了,她微微一笑后,柔声对子声说道:“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有什么好找的。”
碧君说完,走到子声前边将门推开走了进去。子声见碧君眼中含着温柔,嘴角挂着笑意,心里立马更加的高兴了起来,他跟在碧君的后边走进了化妆间,然后将门关上。
碧君进去后也不去看他,自顾自的对镜正了正头上戴的七星额子,又用手顺了顺两只红色大排穗,就好像这房中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子声也不介意,笑着走过去对碧君说道:“公主,帮我也整整头盔和靠旗好不好,你是知道我的,一向毛毛躁躁弄的乱七八糟的。”
碧君听子声这有点故意耍无赖的话,心里偷笑了一下,但是脸上却还是强装平静的样子,她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对子声说道:“方才晚秋姐姐去找你,你就应该让晚秋姐姐给你整一整,理一理,这会子把晚秋姐姐丢到一旁跑到这边来找我给你整靠旗,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你还不晓得吗?”子声温柔的轻声说道。
碧君望着子声那深情的双眼,心里受用极了,她动了动嘴巴,但是又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微微低下头站在那里不再言声。
子声转过身子背对着碧君,使劲在碧君眼前晃了晃扎着的靠旗,也静静的等在了那里。
碧君有些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几分欢喜几分羞涩抬手给子声仔细的整理了一番靠旗,然后轻声说道:“这下可以走了吧。”
子声笑着转过身子,调皮的耸了耸眉毛,然后又左右摇了摇头,示意碧君再帮着整整头盔。
碧君本欲不去睬他的,但是与子声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浑身微微颤了一颤,不由自主的抬起胳膊给子声正了正头上的银盔。
六年来,这是子声离碧君最近的一次,近的都可以听见碧君咚咚的心跳声。子声伸手握住了碧君的小手,望着碧君黑亮的眼睛深情的说:“小福子,我每天都在想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子声的大手温暖而有力,子声的眼眸清澈而深情,子声的话语轻柔而缠绵,那一刻碧君彻底的沦陷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刚强所有的纠结都似冰雪一般融化了,她何尝不是如此深深的爱慕着想念着眼前这个男人,碧君心头一酸,一行眼泪夺眶而出。子声见碧君流出了眼泪,忙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充满怜惜的说道:“有平哥哥在,什么都不要怕。”
子声的怀抱宽阔而有力,碧君真想在这温暖的港湾里停留一辈子,她抬眼望着子声深情的叫了一声:“平哥哥。”
子声听见碧君叫自己,欣喜若狂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将碧君搂的更紧了。那一刻两个年轻人的心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他们就那样静静的抱在一起,脸上都挂着幸福无比的笑容。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子声连忙松开碧君,走到了桌子旁。碧君顿了一下后问是谁,外边的人说是来催场的,外边的戏还有一会儿就要开锣了,碧君连忙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就来。
听见那人的脚步声走远,碧君温柔的对子声说道:“快出去吧,戏眼看就要开锣了。”
子声笑着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回过头笑着对碧君说:“快补补妆,脸都哭花了。”说完,拉开门有些不舍的走了出去。
碧君在他出去后,对镜一看果真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泪痕,她连忙又补了补妆,直到整个脸又娇艳粉嫩起来为止。
碧君出去的时候,所有的演员都已经装扮整齐,就等着开戏的音乐一响,一个一个登台把这《红鬃烈马》来唱。当一身红色战衣手提花枪的碧君出现在众人眼前之时,大家都不禁暗自感叹今晚的代战公主扮相可真好,娇艳之中带着英气,不愧是驰骋疆场的巾帼英雄。
头戴珠凤身穿彩绣八宝嫁衣的骆月明站在台口望了望身后的碧君,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心想这个张家口的毛丫头这么一打扮真是活脱脱的西凉女代战,难怪齐会长要把她请来与这些名角同台唱义务戏呢,单凭这扮相已经够座儿们叫个好的了。月明回头时,看见自己身边的子声也正目光温柔的望着不远处的代战公主,月明的眼神一时间暗淡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子声的侧脸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