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落下,夜幕再次席卷大地,平阳城的家家户户开始掩好门户,只有大户宅院才有点点零碎的火光浮现。
初秋的风已经有了些许寒意,一条窄巷里,王长安看着眼前陈旧的木门,不大的门上漆料已掉落大片,应该是承受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留下的痕迹。
“这位周捕头为人到底是不是像外人所说那样忠义正洁,或许还不能肯定,但从这门上看来,应该也能相信些许了。”
跟在身后的熊大牛等人也是深以为然的模样,他们实在想不到周杰堂堂一县捕头,竟然住的地方如此残破,甚至都比不上城里普通人家。
张小六却有点不以为然,“王兄,不就是一扇破门嘛,这周杰也是,以前装模作样也就算了,现在好歹也是堂堂捕头,还住在这破地方,这不是故意寒碜人嘛。”
从孙府出来后,两人客套一番后,便以此相称,张小六还因此神色得意甚久,因为身份暴露时的生分又热络了起来,但明显客气了许多,不再居高临下。
王长安看了一眼他,默不作声,然后笑道:“六哥儿说的是,不过我听说这周捕……杰为人甚是忠孝,家中有个双目失明的老母,这些年多亏他的悉心照奉,才得以好好活到现在,其人更是对其母惟命是从,不敢违逆,是否为真?”
张小六满意的看着他,要知道他最恨宋捕头,周捕头这些称呼了,然后又愤声道:“说这这周杰忠义的人不要让我看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敢称忠义,岂不是贻笑大方。”
说到这他看了眼眼前的木门,语气才缓和下来,“不过周杰这人的确是个大孝子,我到不质疑。”
“哦?那他倒是令人难以琢磨了,既然六哥儿也认为他真是个孝子,那么这样的人也不应该是个忘恩负义,攀炎附势之人……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张小六愣了愣,眉头皱了皱,良默许久后,才咬牙切齿道:“哼,能有什么误会,他那日帮着宋三那厮干的好事,现在又挤下宋三,如此反顾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长安笑了笑,张小六这番明显牵强的回答他不作评价,“呵呵,六哥儿切莫生气,我也是只是一问,既然如此,那我心里也有底,还要多谢六哥儿指路之情。”
张小六摆了摆手,又偷偷瞥了一眼木门,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眸里闪过一丝慌张,赶紧出声道:“哪里,哪里,既然已经到了,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的事还请王兄自己好好料理,我就不进去了。”
王长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心中也石头也落了下来,“六哥儿莫非怕见到周杰心里忍不住生气耽误了长安的事情,才不进去的吧。”
还在想借口的张小六,闻言眼眸一亮,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看来还是王兄了解我,我就是怕耽误了王兄的事情,绝不是怕了那周杰……”
王长安满脸感激的叹道:“六哥儿果然是真义士,长安在京城多年,也未见过六哥儿这般豪爽大气又善解人意的义士……”
说完,拱了拱手,正声说道:“如此还是要多谢六哥儿理解了,那么恕长安无礼,就不送六哥儿了……”
“王兄多礼了,那我走了……”张小六呆了呆,小声试探道。
王长安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嗯,六哥儿慢走。”
……
“这什么人呀?怎么这傻。”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张小六就这样离开,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一旁的小七终是忍不主笑了出来。
熊大牛满是怀疑,跟出几步后悻悻然的回来了,不敢置信,这家伙真的就这样走了?
见此王长安才放下心来,神色恢复了正常,转身看向眼前斑驳的周宅大门,忽然说道:“白先生,你说孙不同这样做有何目的……他似乎觉得我王家这次真的……”
白公明缓缓睁开眼眸,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声说道:“公子心里应该比白某更清楚……白某只能耳观他人的只言片语,所做判断于此事也无用……”
王长安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哪不知道孙不同的心思,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想不明白为何那些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一颗弃子都不愿放过,已经出局的他从孙不同说出有钦差大臣,京中密使抵达平阳时,便以难以平静。
也是这一刻,他才切身体会到了这权利的残酷,进局以后就不在有出局的机会,若真的出局,那就是身死的那一刻。
他不想死,所以他不能真的出局,而不想出局,就得拯救王家,揭露这场骗局以及隐藏在这场骗局下的阴谋。
孙不同不敢参与,他其实早有准备,毕竟他和王家交情还未到哪种地步,犯不着为此奔波,还可能引来祸端。
所以得到明确答复后,他便没有继续相求,向他打探起周杰的消息,若他所料这次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大为高兴,觉得要想翻案,或许机会还在周杰这现任捕头身上,最后一番详谈吼,还让张小六前来指路。
王长安摇头哂笑,这说是指路,以防周杰直接报官,其实在他看来更多的还是想知道他和周杰的反应,他又不想牵扯进来,这才打着这个注意。
凝视着眼前木门,王长安敛了敛心神,目中光芒渐渐隐了下去,终是向前走去。
“砰砰……”
周杰刚服侍好老母入睡,正准备收拾完入房安眠时,耳边传来了一阵声音,好像是敲门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他才确认真的有人在敲门。
他皱了皱眉,来不及多想,看了眼母亲的房间,匆匆放下手中的东西,踮着脚向门口快步走去。
看着轻轻打开的木门,王长安心神一震,赶紧迎了上去,“请问此地是周杰周捕头的宅院吗?”
门内伸出了一个脑袋,正是周杰,“嘘,小点声。”
周杰走了出来后,这才仔细打量来人,可因为夜色的原因看得并不太清楚,“不知阁下何人?此时来访有何要事?”
王长安拱手笑道:“想必阁下就是周杰周捕头了吧,在下王长安久仰周捕头大名,冒昧来访,还望周捕头不要见怪。”
“哦,原来是王……”周杰随口回礼道,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变,连忙走上前来,仔细打量来人,“你说什么,你是王长安,哪个王长安?”
王长安并没有感到奇怪,这次他已经打定主意了,所以拱了拱手笑道:“周捕头,你说现在还能有那位王长安上门叨扰。”
周杰此时已经看清了来人面孔,满脸震惊,脸色瞬间变幻后沉了下来,“王公子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竟敢还来周某的家中,这是想投案自首嘛?”
王长安摇了摇头,“周捕头,长安在想你应该明白我,此时前来到访的用意。”
周杰面无表情,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王公子真的是不但才名大的吓人,这胆气同样大的吓人,在下并不知道公子的来意,也不想知道,若是没有什么事,公子还是请回吧,周某就当今晚没发生过什么……”
随后便向院中走去,正当他准备关门时,门外伸出了一只粗手挡住了门板,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道笑声。
“周捕头何必自欺欺人,你若是想抓捕长安归案,在下绝不皱眉,只是周捕头你既然肯但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说明你肯定知道些真相,难道你真的于心何忍,看我王家满门含冤至死吗?”
周杰心中一阵悸动,手上的力气也弱了下来,就在这时门外的人也推开了大门走了进来。
王长安看着夜色里那道微弱可见不动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上神色,但此时他也明白周杰心中恐怕在自我挣扎。
沉默了片刻,看着已经进来的王长安,反应过来的周杰颤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进来,我不是说了,都当今夜之事没有发生过,你为何就不肯放过我。”
“周捕头,不是在下不放过你,而是赵成他不放过我王家,不放过我王长安……”王长安叹了叹口气,“王长安也实在束手无策了,才来找周捕头,平阳百姓都说周捕头为人忠义正洁,更是个大孝子……在下想来周捕头一定可以帮到长安的……”
“呵呵,我哪里是……够了,还请公子回去吧,这事周杰真的帮不了你,周杰有愧父老乡亲赞誉,实在不敢当。”周杰愣了愣神,眼眸里闪过一缕慌乱,看了眼已经熄灯的房间,语气几乎恳求道。
王长安沉默了顷刻,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了,“公子请走吧,恕周某无礼,夜色已深就不相送了。”说着边向门前走去,边向门外伸手道。
就在这时黑漆漆的房屋内传来一道温柔慈祥的声音。
“谁呀?杰儿是不是小三子回来了?还不请人家进来,多亏小三子,你才当上了捕头……”
周杰脸色一变,向声音的方向望去,顾不得王长安快步向屋内走去。
王长安本有些沮丧,想到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周杰会反而恳求他?这让他措手不及,一事也无力可使,可没想到关键时候事情有出先了转机。
看着匆忙的周杰,他心思转动间便有了注意,向屋内笑声喊道:“是啊,老夫人,三哥回来了,被些耽误了,所以派我先前来问候你,把礼物送来,他稍后便到……”
周杰闻言猛地停住脚步,心里顿生不妙,刚想说些什么,可已经晚了,只见屋里刚才传来的那道声音有响了起来。
“哦,原来小三子还没到啊?不过他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我这老瞎子什么也不缺,只盼着他和杰儿能有出息,好好活着就心满意足咯……”老人虽然责怪了一番,但声音里的开心却是掩饰不住的。
王长安脸色一喜,继续说道:“那哪成,三哥说了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老夫人和周捕头,怎能空手来,再说这也是三哥的一番心意,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便好。”
“唉,小三子也是,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么客套干嘛,都等下来,我得好好说说他……对了,杰儿,你过来一下,我有话交代你……”
王长安有声有味的应和着,连连称声答是,让老人高兴不已,屋内接二连三传出阵阵笑声。
周杰闻言神情黯淡了下来,转过身来,神情不善的瞅了眼满脸笑意的王长安,想了想快步靠上前来,低声沉道:“你先等着,等我出来在和你算账。”
王长安会心一笑,“周捕头还是快去吧,老夫人还在等着你呢。”
周杰再怎么不高兴,此时也只能起步离去,临走之时,深深蹬了眼王长安,便边连声向屋内急声喊着“杰儿来了”,“娘你不要动啊,小心磕碰到了”,边快步向屋内匆忙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