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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有什么了不起

书房里的空气安静而沉闷,少年闭目坐在书桌后,似在冥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屋子里很暗,只隐约看得出他秀美的轮廓。

没有点灯,似乎也不需要点灯。屋子里的人保持端坐的姿势,许久都没动一下。直到屋顶响起细微却又锐利的衣袂破空声,他才猛地睁开了那双温润的惊心动魄的眼睛。

“雷诺——”他失声喊道。尽管已经十分克制,可是他的嗓音里,仍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急切。

“王爷!”黑影一闪,雷诺已经立在了他的面前:“王妃目前住在曦王府内,安全无虞……只是属下发现,有可疑的人物在曦王府附近出没,属下本想探探他的虚实,无奈此人内力极高,刚一靠近就被他发现了……”

泠清若将急切掩于眼眸底,白皙修长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他沉吟片刻,才点点头,表示明了:“住在曦弟府上,也算安全……”

言毕,他这才放松一直僵硬的身体,缓缓合上那双如夜般美丽而不深可测的眼眸。

“王爷!”一身黑衣的雷诺有些迟疑的开口:“您真的打算……迎娶花月容过门吗?”

泠清若闻言,并没睁开眼睛,美丽的唇瓣却微微扬了起来:“不这么做,如何能让圣通子相信,我是诚心与他联盟?不这么做,他怎么会将千年冰禅交给我?”

“可是那老怪物天生多疑,你这么做,他未必就会信你……”雷诺有些担忧的说道。

泠清若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却颇有些无奈的感觉:“所以,为了取信于他,我才会用那样的法子激走她,只是,这样做……”

将她推离他身边的时候,也将她推入了危险之中,没有他的庇护,那些觊觎她身上宝藏的人,也该伺机而动了吧?希望曦弟,能护得了她的周全……

“王爷,休了王妃,皇上那边您要如何交代呢?”要担心的的事情其实还真的很多。

泠清若清润的嗓音缓缓响了起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心中自然有数……只是如此一来,多半要引起他的怀疑了,不过不要紧……”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而兵来将挡,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左小浅有些不安的捧着碗,偷眼瞧着对面优雅斯文进餐的少年。

“看我做什么?”泠月曦抬眼,撞见她慌乱的眼神,微微一笑:“多吃点……我的府上可没有野菜可挖!”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左小浅一愣,便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奚落她说没想到一个堂堂的王妃竟要靠野菜维生……

气氛好似没有方才那般尴尬,左小浅咬着筷子笑着问道“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不然怎会半夜没事跑去警告她?

泠月曦微微一笑,却是有些羞涩的样子:“我那时候自以为是的以为,你会伤害我大哥……对不起……”

左小浅看着他眼里真诚的歉意,微一想便明白他是为了什么道歉,释然一笑:“好啦,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还不至于听见你提起他就受不了……何况,是我不要他的……”

她故作洒脱的耸耸肩膀,不甚在意的表情与眼里暗沉的忧伤形成强烈的对比。泠月曦自然看出了她的强颜欢笑,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口气:“真没事就好……”

“自然是没事的!”她想也没想的回答:“我是什么人啊?我是顾昭然诶,怎可能会栽在一个男人手里?”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眼睛骤然变亮,是啊,她是谁啊?她是被车碾得支离破碎后重生的左小浅,在老变态的血池里都咬牙而活了下来的左小浅,她是比小强还顽强的左小浅,踩不死也捏不扁……

如今,不过就是受了点情伤。有什么了不起?生命还在,还能继续呼吸,还能继续欣赏风景……谁说错过他,她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呢?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泠月曦认真的看着她的表情,不但没从她的脸上找到勉强的痕迹,反而发现她的眼神更加清亮,也更加坚定,这才放心的说道。

左小浅被他认真的表情弄得想笑:“拜托,我还是觉得什么年纪的人露出什么表情来才比较合适……阁下你,实在不适合挂着这么严肃、这么语重心长的表情呢!”

泠月曦被她的话语逗笑,眼神温暖的看向她:“那么,我适合怎样的表情?”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天真活泼烂漫,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啦!”虽然第一次见到他,两人相处的并不‘愉快’,不过那时候被她激得几乎暴跳如雷的样子,才像是十七八岁这样年龄该有的情绪吧?

“什么小孩子?”泠月曦不满了,放下筷子嚷嚷道:“我已经成人了……看到没?这个府邸,就是父皇送给我的成人礼!”

左小浅忍不住笑了,明亮的眼睛完成月牙的弧度:“是是是,你已经成人了……大人啊,真了不起呢!”

就算是十八岁,在她眼里,也还只是个孩子呢!可是现在,她被这样一个孩子收留了……想想,还真他x的狼狈!

“你这是在讽刺我!”泠月曦不依的指控,眉眼微扬,却分明很是开心的样子。只要她能真的开心起来,被她讽刺一下,也没关系啊!

桂花林后,有一处铺着三丈见方的鹅卵石空地。上头置着雪白的石桌、石椅,全是以精工雕琢出的大理石。

此时正坐着两个对饮香茗的少年,一蓝一白,一个俊朗阳光,一个秀美温润,脸上皆是闲散的笑意。

穿着蓝衣的少年沏上一壶新茶,挑起一道浓眉,似有些不满的说道:“大哥已经许久不曾来看过小弟了,真的很忙吗?”

白衣少年有着一张秀美又白皙的面孔,那种白色,是近乎苍白的倦色。一双秀气的眉下,眼瞳是身不可测的漆黑:“最近的确有些忙。不过,却不能作为我不来看你的借口……”

这两位正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的泠清若与泠月曦。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

“这是今年新收的茶叶——”泠月曦提了茶壶将泠清若面前的茶杯注满:“大哥尝尝!”

泠清若依言端了面前的茶杯,细细的浅酌,微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曦弟,这茶叶是哪家店送来的?怎地味道这么特别?”

泠月曦骄傲的笑了,浓黑的眉毛似欲飞翔般:“大哥,这种茶叶你在别处是绝对买不到的哦……这个是小浅她……小浅,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怕泠清若不明白,他又特地解释道:“这是小浅自己炒的,从采摘新鲜茶叶的时间到采摘的部位,她都非常严格,摊晒的时间与炒青的火候等等,丝毫不借他人之手。反复做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才做出这种令她满意的茶叶来。这种被她称为毛尖的茶叶,目前只供本王府内使用,她真的很厉害的……”

他献宝似的说道,眉眼却有些心虚的移向了别处。大哥他知道自己收留了他休掉的妻子吗?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要他称呼她为左小浅,他想,她改名换姓,大概是想从新开始吧?

泠清若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唇边清浅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是僵硬的,可是仅一瞬,他便又变回了那个温润的,柔和的,却又强大的泠清若了:“是吗?不枉大哥平常对你的疼爱!小浅,是你喜欢的女子吧?我似乎还从未听见你用这样的语气称赞哪个女孩子厉害呢!”

他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将茶杯放回石桌上,却并没有收回握茶杯的手,拇指缓缓的摩挲着光滑精致的杯身。

小浅?能够唤她这个名字的人,必须要得到她的认可才行吧?是不是,她的心里,已经认可了月曦呢?所以月曦才会这般亲昵的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小浅,小浅……

泠月曦轻咳一声,有似郝色的红晕慢慢的爬上他白皙却俊朗的面孔,喜欢吗?跟她在一起无疑是开心的,她总是会时不时的冒出新鲜的点子,她说话的样子和架势总是那么随意……她总会牵引着他,想要跟着她的想法,想要分享她的开心与喜悦……

那是,喜欢吗?可是,他不安的动了动,眼睛飞快的瞟了眼对面的兄长,可是,他可以喜欢她吗?

“其实……”他有些紧张的搓搓手,斟酌着道:“其实,她只将我当成好朋友,好哥们……”

“上回我进宫,父皇跟我说,你为了婚事与他闹得不欢而散……”他提过茶壶,将杯子注满,微垂了眼睫,似不经意的说道:“你那么反感这桩婚事,和小浅有关吗?”

“大哥,其实我之前本来就挺反感的!”泠月曦微皱了眉头,不满的抱怨道:“几次三番的跟父皇沟通过,他却只顾他自己的意愿,将这门亲事强加给我……开始我反对不强烈主要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再加上你又对我说,身为皇家人,是没有任性的权利的。可是……”

他顿了顿,双眼明亮的望了过来:“可是小浅说,有些事情是可以将就的,有些事情,永远不能将就,譬如爱情……所以大哥,我不想将就,我只要合适我的、而我也合适她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不是小浅,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小浅说的没错,感情这种事情,怎能够将就?而本就是性情中人的他,自然免不了要与自己的父皇闹翻了。

泠清若没有说话,只微微笑着。不能被将就的爱情?她的心里,应该已经真正的将他放下了吧?或许,他已经被她剔除在心灵之外了吧?

她本是极坚强的女孩,或许那件事情会让她受到很大的打击,可是他也知道,一旦她缓过了劲儿之后,她就会极快的摆正自己的心态——她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因为能够吸引她的新鲜事物真的很多……

那样洒脱超然而又努力让自己过得快乐的女子,不难看出,月曦已经喜欢上她了!那么,她呢?她也喜欢单纯的月曦吗?

“泠月曦泠月曦……”远远的,有清脆的嗓音飘了过来。

泠月曦一凛,眼神有些迟疑的看了过来,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大哥看见小浅,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

泠清若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迟疑和微微僵住的身体,抿唇微笑道:“大哥过来这么长时间,也该走了……这茶叶,我下次来时,能送些给我吗?”

左小浅端着盘子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时,刚好看见一方白色衣角消失在假山之后。她有些怔愣,怀疑自己是否花了眼?

“你这么急着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泠月曦目送大哥的身影消失后,才转身,含笑望向她。

左小浅收获视线,嘿嘿一笑,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将手上的盘子往石桌上一放,献宝似的说道:“尝尝我做的麻辣小螃蟹,味道超正的哦!”

“麻辣小螃蟹?你怎么净弄些这么奇怪的吃食出来?”他昨天吃了她兴冲冲做出来的干烧香辣虾后,今天肠胃都还有些不适呢!

可是,他又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举凡她拿过来的东西,就算再难吃他也会全部咽下去,幸好,她做的东西虽然很奇怪,但味道的确很棒,当然,如果不那么辣就更好了。

“什么奇怪?”左小浅一边忙着撕下螃蟹腿,一边反驳道:“我告诉你,整个天朝国还没有哪个人能有幸吃到我‘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泠月曦闻言心情大好,浓眉微微一掀,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螃蟹腿,想也没想的问道:“我大哥呢?他也没吃过?”

左小浅的身子僵了僵,与螃蟹作斗争的忙碌的小手也顿了顿。晶亮的眸子有些黯淡,深吸一口气,她才若无其事的抬眼,朗声笑道:“当然咯!”

泠月曦愧疚的看着她强作欢笑的小脸,呐呐道:“对不起,我……”

“傻瓜,干嘛道歉啦!”她直起身子,踮了脚尖才能敲到他的脑袋。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却又奇怪的有着释然:“都过去了,我觉得现如今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所以,你也不要这么敏感,好像在我面前提起他就会重新伤我一次……”

她抿唇轻笑,故作轻快:“我现在已经练就了护体神功,放心,随便你怎么提,也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的!”

泠月曦明显不信,颇有些语重心长的看着她灿亮的眼睛:“你只是表面上放下了而已,你的心里呢?他,仍然在你心里吧?”

他原本不想戳穿她的伪装——他曾多次在她的窗外听到她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有时候是伤心的梦呓,而能让她伤心让她脆弱的人,只能是他大哥。

他希望她是快乐的,即便是假装的也好,可是,他却忽然不想也不允许她永远假装快乐。即便只是作为她的朋友,即便在她眼里他也只是一个朋友,但他真心希望她能真正的快乐起来,他也希望,她大笑的时候,眼底不再有忧郁与阴霾。

她到底有多爱自己大哥?他忽然很想开口问她!

左小浅敛了脸上笑容,轻轻别开视线,他眼中的沉重与担忧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相处的这大半个月来,个性爽朗却有些孩子气的泠月曦让她觉得很放松,他们的关系一直是好朋友好哥们,但却总会有意无意的避谈那个人,渐渐的,也就变成了一种默契。

她别开的双眼,蒙了些轻愁,看着远处层叠起伏的山峦,满山满野的翠绿忽然让她的心豁然明朗,笑容又爬上了她的嘴角,这回,却不再是敷衍的、苦涩的、或是无奈的,这回,她笑的很轻松惬意,轻快的耸耸肩膀:“或许你说得没错,他还在我心里。我没办法将他整块移出我的心里,但我想,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去记恨他,怨恨他或者忘记他,我把这一切交给时间……”

“交给时间?”泠月曦愣愣的看着她面上因了悟而轻松畅快的笑意,不甚明白的低喃。

受了伤,她从来不自怨自艾,甚至的,连怨恨记恨她都不屑为之,这样坚强又乐观的心性,除了她,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女子吗?

“时间会冲淡一切!”左小浅回头看着他,笑容清浅迷人:“所以,我不会强迫自己去忘记他……因为时间自然会帮助我忘记他,而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而且我接下来会忙得连想他的时间都没有哦!”

时间会冲淡一切吗?假山后那一袭雪衫的秀美少年,拧了秀气的眉毛,漆黑的眼眸渐渐的,染上了郁色……

“你忙?”泠月曦微扬浓眉:“你有什么可忙的?”忙着研究吃喝玩乐?

“嘿嘿……”左小浅掐媚的笑了笑,晶亮的眼睛带着算计落在泠月曦脸上:“我先声明,我这个计划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泠月曦撩了衣袍坐好,将手上的螃蟹腿放下后,才迎视着她过分灿烂过分讨好的笑容:“说吧,你有什么计划?你想干什么?”

“经过我这几天早出晚归对现在这个市场的考察研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清清喉咙,双手撑在石桌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打算开一家集娱乐、美食于一体的高级会所……当然,你出银子我出点子!”

没了爱情,就努力发展自己的事业!总要有一样是成功的,才能证明她左小浅同学没白来这时空不是?

“高级会所?这是个什么意思?”虽然已经很习惯了她嘴里经常吐出来的他听不懂的词语来,但这个什么什么会所,让他忍不住蹙了眉:“还集娱乐与美食为一体?你具体说说你的计划——”

左小浅连忙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很是平整的纸张来,祭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会所说穿了是一种商业模式,它兜售的是一种生活方式,让进来消费的人看起来像个大人物。当然,没有钱的人也的确进不去……我们赚的都是有钱人的钱……”

她又细细的解释了她想要经营的店的模式,完了之后在泠月曦目瞪口呆的状况下接着道:“你先看看我列算出来的预算……才八十万两银子,对你来说绝对只是九牛一毛的小数而已……店面我都已经看好了,就在最繁华、人流最多的东街……”

泠月曦看着清秀字体罗列出来的各种经费,忍不住苦笑一声,将纸张压在肘下,支了下巴问道:“你计划多久了?”

大到店面装潢,小到桌椅杯盏。不是计划了很久是什么?

“嘿嘿……”左小浅有些心虚的笑笑:“我只是觉得不能浪费了我这么好的赚钱点子啊!你说是不是吧?我们俩联手开店的话,绝对所向披靡,银子滚滚而来,啊哈哈哈哈……”

想到那样的前景,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情场失意,她怎么着也得找个能让她得意的地儿折腾吧?

泠月曦再看向她时,眼里便有了宠溺的味道。她得意大笑的样子,率真又可爱,他当初怎会以为这样的女子是个心怀叵测的想要伤害大哥的女子呢?“我除了付银子外,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左小浅抓抓脑袋:“貌似除了付银子,还真没有你能做的事情呢!开玩笑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她这是在间接的说人家无能么?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将他得罪了,不然,还能去哪找这样的金主……呃,投资人!

“若是你的主意让我不但赚不到银子,反而还损失了,怎么办?”他合拢好看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花岗石面,抬眸问道。

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单纯的想要逗弄而已。她刚说出来的计划,虽然震撼而大胆,可是,却绝对值得一试。

果然,左小浅憋红了脸,一副被人侮辱了的样子,小拳头重重落在桌面上:“若真赔了,我左小浅就将脑袋扭下来给你当球踢……”

一连串低沉好听的笑声从泠月曦嘴里溢出来,他无力的用手抚着额角:“好吧,看在可以用你脑袋当球踢的份上,我就应允了……你自己去帐房那里支取银子……”

接下来的时间,左小浅忙得天昏地暗。不但白天忙,就连晚上都忙得夜不归宿了。

这天,泠月曦好不容易才抓住换了男装正准备出门的她,不满的问道:“你这忙得脚不沾地的,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想知道?”左小浅瞥他一眼,脚下不停的往外走:“那就跟我来吧!恰好我也需要你的审美眼光……”

去哪里?当然是——青楼!

泠月曦眼角直跳的望着倚栏而立、***首弄姿的风尘女子,咬牙切齿的瞪着身边那个兴高采烈‘伪男子’:“不要告诉我,你每天夜不归宿就是在这些地方流连?”

左小浅轻咳一声,压低嗓音说道:“兄台,良宵苦短啊,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可好?”事实上,这是她这些日子逛的第十家青楼了。

她改变了嗓音,声线便有些低哑,不细听倒还真听不出她是个女孩子。

她已经抬脚走了进去,他再不情愿,也只得冷哼一声,跟了上去。暧昧朦胧的橘色光线下,莺歌燕语、污言秽语充耳而来。泠月曦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左小浅站在她身前,双手负在身后。她本生得极美,如今男装扮相,让她原本秀丽的容貌显得斯文而又英气逼人。

而泠月曦也是一俊朗的男子,虽然此刻他面带不善,但那鹤立鸡群的贵气和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忍不住侧目……

老鸹扭着水蛇般的腰身走了过来,身上甜腻的香气熏得泠月曦立刻退了好大一步,嫌恶的眼神恨不能立刻将面前的女人丢出去。

“哟,两位公子爷,是第一次来我凤娇楼么?”她尖声尖气的说着,手上那条香巾也不停的挥舞着,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几乎能夹死苍蝇。

左小浅退后一步,笑眯眯的抱了抱拳:“麽麽,我们是慕名而来。当然,你知道我们是慕谁名而来的?是不是?”

“当然是为了我们当家花魁璞儿姑娘了!”老鸹骄傲的回答,双眼一眯,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少年来:“不知公子爷是城里哪户人家的?”

左小浅勾起唇瓣,邪气的笑了笑:“麽麽放心,只要你让我们见璞儿姑娘一面,我们是不会亏待麽麽你的……”

她说着,慢条斯理的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大额的银票,似随意的往她手上丢去:“至于我们是哪户人家的……”

见钱眼开的老鸹哪里还管他们是哪户人家的?翘了兰花指,利索的将票子往怀里揣去:“两位公子爷请跟我来……不是我说,我们璞儿姑娘的舞艺啊,可是一绝,所有的场子里,只怕都找不到能跟她匹敌的呢……”

左小浅扯了扯满脸不爽的泠月曦,示意他跟上。

泠月曦暗叹一声,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左小浅看着对面显得很是局促的某少年,嗤笑道:“泠月曦,你装什么纯啊?又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顾昭然你……”泠月曦面上泛起红晕,咬牙低吼。这个女子啊,她难道就不明白他局促他不安不是因为没来过这地方,而是因为……算了,反正她也不会懂!

“嘘!”左小浅竖了食指在唇边,笑吟吟的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请叫我左小浅……”

她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了开,一名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婀娜的走了进来。她穿的相当清凉,一袭白色抹胸,罩着一件几乎透明的薄衫,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来。

左小浅有些惊艳的看着她的打扮,她的皮肤很是白皙,乌黑的秀发高高的绾在脑后,便有古典而高贵的气质流露出来。

泠月曦不解的望着左小浅,同样是女人,甚至她比那女子还要漂亮上许多,她为什么还要拿惊艳的眼光看别人呢?

“璞儿给两位公子请安!”璞儿弯了弯膝盖,福了福身。

“璞儿姑娘不必多礼!”左小浅连忙上前,扶了她的手臂。凑近了看,才发现她的皮肤好的没话说,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到毛细孔诶!啧啧,看来古人也是知道保养一说的!

“公子?!”被人用这么赤果果的眼神看着,即便是见过世面的青楼女子,也被她的眼神也吓得不轻。

“左小……左兄,你太心急吓到璞儿姑娘了!”泠月曦头疼的看着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女人看女人也可以看得这么投入?还是只有她是与众不同的?

“哦呵呵……”左小浅尴尬的笑笑,连忙放开了璞儿的手,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璞儿真是太漂亮了,我实在是忍不住嘛!璞儿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原谅则个!”

她说着,后退一步,对着璞儿深深的鞠了一躬。

“公子,使不得!”璞儿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抓了她正行礼的手臂,急急道:“公子真是折煞奴家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面上飞快染上一抹红晕,盈盈大眼柔柔而又怯怯的望了过来:“奴家这种卑贱的女子,怎值得公子行如此大的礼?”

左小浅抬眼,真诚的望着她的眼睛:“别妄自菲薄,这世界上,谁的命又比别人的高贵得了多少呢?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卑贱这种说法,实在不该用在姑娘你的身上啊!”

好吧,左小浅承认她在拍马屁。可是,只要等会儿挖人家墙角这件事情进行的顺利,她拍拍马屁又有什么大不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对方对她的举动还是很满意的。

泠月曦皱着眉头看着左小浅,实在有些不明白她现在唱的这是哪一出?“左兄,刚才听闻璞儿姑娘的舞艺是一绝,你何不坐下来,好好欣赏璞儿姑娘的舞艺呢?”

璞儿姑娘柔柔一笑,轻甩广袖拍了拍手,立刻有三三两两的或抱琵琶或抱琴的女子鱼贯而入。

璞儿在悦耳的丝竹管弦声中翩翩起舞,她的舞姿极美,张扬华丽又柔软,旋转跳跃间将柔美与狂野诠释得淋漓尽致。

左小浅连眨眼睛的动作都不会了。泠月曦好笑的在她眼前挥挥手,压低嗓音道:“我说,真有那么好看?”

“你不懂欣赏的,别说话!”左小浅懒得鸟他,直接叫他闭嘴!

“你……”这丫头,现在是谁在养着她?是谁那么好心的供吃供住的?她还敢跟他大小声?唉,她不跟他大小声,他恐怕还会不习惯了吧?

一曲终了,璞儿有些气喘的走过来:“希望不会污了两位公子的眼!”

“哪里哪里!”左小浅收起面上傻瓜般的笑容,起身引她入座:“璞儿姑娘的舞姿,是左某人见过的,最美的!”

璞儿俏脸通红,有些羞涩的眨了眨水漾般迷人的眸子:“奴家没有公子说的这么好……对了,公子平日里不常上咱们这边来吧?”

左小浅点点头:“事实上是第一次来,不过,我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啊?”璞儿惊讶的抬眼,小嘴微张,似有些怔愣的样子。随即,她轻咬了下唇,低头扯着自己的袖子:“是,璞儿的舞污了公子的眼吗?”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左小浅有点回不过神来。她什么时候说了她跳得不好了?事实上,她正准备说服她跟她走呢!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左小浅看着她衣服受伤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我并没有觉得你的舞跳的不好,事实上你跳的真的很好……”

“可是公子你说,日后不会再来……”璞儿依然低着头,小声说道:“公子这话里的意思,嫌弃璞儿吗?”

“那个,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古代的女子怎么都这么容易受伤呢?左小浅有些头痛的看着她:“我……这样吧!我直说了,璞儿姑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啊——”

“啊——”

此言一出,低着头的璞儿与一边正漫不经心喝着酒的泠月曦同时惊呼出声,都拿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她。

当然,璞儿的目光中除了疑惑,还漾着不敢置信的狂喜。而泠月曦的惊讶,就真的只是简单的惊讶——她竟然问青楼里的花魁愿不愿意跟她走?一个女子跟另一个女子走?他怎么想都觉得很是诡异……

“公子你……”璞儿呼吸急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根本不敢望向左小浅:“你怎会,问奴家这样的问题?”

老天终于眷顾到她了吗?这个看似有些赢弱却始终温和有礼的少年,会是她的良人吗?

“这么说吧!”左小浅决定直说,她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我预备开一家规模比这大好几倍的会所……呃,会所就是,它跟青楼相似,但其实又有很大的不同……”

泠月曦看着她有些微恼的面孔,轻笑了下,她自己恐怕都说不清楚了?

璞儿倏的抬眼,望着她微微苦恼的脸庞,淡淡开口:“原来公子想带璞儿走,是因为公子自己开了青楼……那么,公子这趟恐怕要白跑了,两位请回吧!”

她说完,缓缓站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

“诶!”左小浅急忙拉住她的手臂:“璞儿姑娘,你连在下要开的条件都不曾听过,怎地就急着要走呢?”

璞儿并不转身,只盯着自己手臂上多出来的那只手,那只手似乎比她的还要白,手腕也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大,肌肤细腻的好像女子……

等等!她蓦的瞪大眼睛,直直盯着左小浅的脸。

“呃……”左小浅有些吃惊的看着璞儿明亮的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璞儿姑娘,请问你这样看我,是何用意?”

“你是女子?!”她缓缓说道,目中便有了忿忿之色。

左小浅心里暗道完蛋了,璞儿肯定将她误会成那种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千金小姐,她心里肯定也认定了自己是来侮辱她的,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误会大了——

“璞儿姑娘,请你给我两分钟时间……”她想了想,觉得不对,于是急急改口:“请你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可以解释的!”

璞儿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青楼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你这样高贵的女子前来……这里面的人,虽然命贱如蝼蚁,但也不是……”

“我发誓!”左小浅举起左手,诚恳的看着她的眼睛:“我此次前来,绝对没有抱着想要戏耍你的心态……”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迎视着她的怒眸:“我也是一个女人,事实上,我是一个被丈夫休掉了的女人……我又有什么资格与立场来戏耍侮辱你呢?”

璞儿惊讶的长大眼眸,看着面前平静的女子,她眼里一闪而逝的伤痛被她看得很分明,她不由得软了语气:“你……看起来这么,美好,怎会?”

泠月曦也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她竟然在陌生的女子面前,直言不讳自己被休的事实?!旁人那般在乎的名节,在她眼里,似乎都一文不名。他忽然很想知道,能被这名女子在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左小浅俏皮的吐吐舌头,她喜欢璞儿姑娘,她看得出来,她是个自尊心极重而又心地善良的女子:“也许就是因为我太美好了,他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我,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将我休掉了……”

璞儿愣愣的看着她笑若桃花的面孔,低喃道:“你竟然,一点都不伤心么?”

换作寻常被夫家休掉的女子,都会哭天抢地、怨天尤人的吧?可是为什么她却可以表现得这么轻松这么无所谓?她想,她对她有些好奇了!

“伤心有用吗?伤心不过是给了别人同情你的借口,而我,向来不屑被别人同情!”要同情,也是她左小浅同情别人。

她的伤心期限已经过了。她想,从今后,她再不会为了那个人伤心了!

璞儿的心被大大的震撼了,这个女子,必定拥有非常坚韧而强大的内心,她竟然,连被同情都不要。她这样心性的女子,让她极倾心极心折!

“你想让我去你那里做舞姬?”半晌后,她轻轻的开口,言语间,已然带了钦佩与神往!

左小浅笑了,轻轻摇头:“不是舞姬!我请你去我那里工作,是负责调教与训练我买来的舞姬……你不需要抛头露面出来招呼客人,当然如果你哪天忽然技痒想要表演一番,也是可以的!”

所以说,真诚是很容易打动一个人的。幸好,她左小浅为人还算真诚!

璞儿答应的很爽快,左小浅自然高兴万分。抬脚将稳坐在凳子上的泠月曦踢出去为璞儿赎身。泠月曦无奈的爬起身,摸摸自认倒霉的去找那个让他反感的老鸹。出了门口,微笑缓缓爬上他的脸庞,微摇了摇头,她啊!

当然,赎身时遇见了一点点的小阻碍,无论泠月曦出多少钱,鸹母说什么也不肯将震楼之宝的卖身契给他。最后他不耐烦的祭出了王爷的身份,才吓得鸹母二话不说将卖身契战战兢兢的拿了过来……

左小浅的高级会所正在如火如荼的装修着。由于她提出来的很多东西实在太怪异,以至于木匠师傅实在做不出她想要的那些效果来。没办法,她只得将那些东西一一画出来……

“小浅,这个,是什么东西?”刚训练完小舞姬的璞儿走了过来,顺手抄起桌上的纸,疑惑的问道。

左小浅头也不抬的回答:“这是调酒用的吧台,然后还有调酒用的工具等等——”

看来,她是打算将现代她所知道的,统统搬到古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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