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
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逍遥游》
在朔方城地势开阔、或没有高楼阻挡视线的地方,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北境的象征--鲲鹏。
此刻虞青翎来到了朔方城的极北--沙岐王的宫殿。说是宫殿,其实规模和朔方城最大的酒馆差不多,只有大殿和两翼的数间高楼,是沙岐王及侍卫、门客所居之地,它曾属于一个欺凌平民的富商,聘请著名建筑师打造。这里更多的是将士居住的巨大兽皮帐篷。
虞青翎傍晚下山,夜行抵达离剑阁最近的主城豫章,传送至朔方,但他在朔方内逗留了一日。
知己知彼,而百战不殆。人间浩大,传闻众多,他想在朔方,在沙岐王治下的主城了解打探,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果然收集到了更多的信息。
在他面前这座高峨雄浑、由青金石打造的宫殿后方,有一座坚固的石堡,由沙岐王亲自督建,并且沙岐王还在石堡上用神力加了护印。
只要沙岐王有空,几乎每天的早上和晚上都会去石堡,但晚上却不睡在那里,她如果去石堡,那早饭或晚饭就不在宫殿食用。
大多数人认为那是沙岐王的后宫,所以此次招募副将,前来参选者有一半是容貌昳丽的男子。
还有另一种说法,说石堡内其实是沙岐王的父母,没有什么证据,仅从吃饭一事来推测。
除此以外还有更多荒谬猜想,比如沙岐王在石堡囚禁仇人,每天施以酷刑,或者那里供奉着辅助一个平凡女子封王的神。
至于虞青翎,他认为第二种极有可能是事实。
沙岐王杀了余沉雁、将柳什么。。。扔下高台。
她治下纪律严明,却不拘束性格,她封王却只管军队,任用贤能之人来管理北境诸事,士兵都爱戴她。。。
这样,虞青翎便放下心来。他看着高远天空中游弋的两只巨大鲸鱼,心中沉稳。
忽想起一句话令他忍俊不禁:
“她自称人间战皇,其实人们都叫她战狂。”
她为何热衷于对戊寐君的战争呢?
是向她所号召的那样,创造打败神的记录么?
虞青翎还知道一事,她的战宠角狼名为美狄亚。
美狄亚,复仇女神。
所以,沙岐王赫勒其实是在向戊寐君复仇!
炎洲城
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
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
凛凛凉风升,始觉夏衾单。
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
--潘安
临街酒楼上,语黛挽着粉纱袖露出一截皓腕,她提起描梅花紫砂壶给自己和枭衍各倒了一杯金丝皇菊花茶。
昨日打败青豹兽的任务失利,今天枭衍就带着语黛买衣服看戏,现在来酒馆喝茶。
紫发男子正看向窗外热闹的大街,午后的暮冬阳光照在他冶丽的面容上,真如霞光一般美丽。
不负烟霞君的名号呀。。。
语黛不再看他的脸,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窗外。
“呀!”粉晶的眸子闪亮起来,语黛指着大街欣喜道:“枭衍你看,那不就是我们昨天、的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银发姑娘?”
枭衍弯唇笑了笑,他已经看那两人有一会儿了。
“应该是,挺有能耐。”
挺有能耐找上了他。
“我们要不要下去和她打个招呼,也算是有缘人呢!”语黛这样建议着。
“不行。”
没想到被一向让着她的男子拒绝了。
“。。。好吧。”语黛其实想问“为什么?”但她现在还不敢忤逆枭衍。
这时烟霞君转向了她,黑眸狡黠:“万一你跟那个男的跑了,让我捉么办?”
“什么?”语黛一头雾水,她其实只看到了椒瑛。
紫发男子注视她,轻佻地笑起来:“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你忍心让我们这对比翼鸟、比目鱼只剩下我一只么?”
听得他如此直白的话,语黛忽然感觉照在脸上的阳光变得炽热,她焦焦躁躁地说:“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不过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看到了银发女子旁玉树临风般的男子。
那个男子的发色真是美啊!语黛感觉刚才还见过这种颜色,她收回目光,这不是么?不就是皇菊茶水在阳光下的样子么?
“你说的鸟啊,鱼啊,是什么呢?”面对戏笑的烟霞君,语黛问。
“魏晋时也有一个像我一样美的男子。。。或者说稍逊我一点的美男子叫潘安,潘安笃情,妻子杨氏离去后,他一直孤身至死,并作怀念诗,我刚才借用两句,以表。。。低低不能离开我。”男子抬眼,目光灼热。
发现语黛已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离开就好了。。。”他便移开话题,再次看向街上。
“哎呀,低低你看,潘安出现了呢。”
但枭衍的目光却在和那天所救女子并肩而行的金发男子身上。
烟霞君的嘴角噙了一丝兴味的笑。
江怀侯。。。
椒瑛抱着一件自己选的白衣和一沓里面衣服,穿着湟郁给她选的一整套水蓝色服装走在街上。
外衣领口和袖口皆缀纯白兔毛,内有暗扣,里面的长裙由银蓝丝线刺绘水纹,腰部一收,装饰以一圈珍珠,连着绡纱,而裙摆则像海洋的波浪,再加一双同样缀兔毛的蓝色锦靴。
江怀侯只是看了看那谄媚店主献上的这套衣服,说:“椒瑛,你适合浅色的。”
湟郁也换了一套新衣,依然是白色与金色的搭配,低调的华美。
椒瑛看到在他们前方,有越来越多的人在一辆马车边围聚,甚至有人还往车内投掷彩色物什。
“湟郁,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腾出一手抱东西,另一只纤白小手指着那些人。
面如华英的男子只投去一瞥,“瓜果盈车,应该是潘安了。”
“潘安。。。潘岳?!他。。。”深沉万状的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撕裂混沌的疼痛让椒瑛感到一阵晕眩,她勉勉强强稳住没有跌倒。
湟郁感觉身旁的女子忽然停下,垂首看她时,发现那绝美的面容竟是惨白。
“你哪里不舒服?椒瑛。”湟郁伸手扶住她的肩,如玉的手指竟和兔毛颜色相仿。
椒瑛抱紧衣服,渐渐松展开清秀的黛眉,“你刚才说他的名字时,我好像知道他的故事,但又想不起来,我没事。”她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同伴。
“可以为我讲讲他的故事吗?湟郁。”透明的紫眸深处却有一丝痛苦。
这样。。。我是否会想起一些往事。。。
“潘安,魏晋人士,有美风仪,他驾车出行,老少妇人皆着迷,用水果向他车内丢。”湟郁开始为她慢慢讲述。
“值得一提的是,写作《三都赋》而造成洛阳纸贵的左思也学习潘安驾车外出,却因外貌不悦与时人而遭唾弃。”
椒瑛看着近处堆挤的人群,不禁抿唇而笑。
“他是二十四友之一,于当时的陆机刘琨等人时常在石崇的金谷园作诗饮宴,金谷园在洛阳,我们以后可以去看看,那里有绿珠坠楼的故事,最终死于政治陷害。”
“白首。。。”椒瑛喃喃道。
“白首同所归。”湟郁看着她,她想起来了么?
“这些古人有什么好看呢?仙境的孤光君才是令人心动的男子,听闻他白衣染血,带青铜鬼面,那金发的长发,就像太阳的光线!”人群中忽然有一女郎这样说,充满向往之情,“可是我们在人间,哪能有机缘一睹孤光神君天颜?”
这几句被椒瑛清清楚楚听在耳中,她心间略有惊异,却想着,太阳的光线。。。
椒瑛转眸看向湟郁,他的头发,也像太阳的光缕,清晨和黄昏。
俊美的江怀侯则一脸平静,道:“椒瑛,我们走吧,还未找到住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