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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神仙的相亲宴(因内容修改前三回合并为一章)

凡间太一界,群山掩映之中有一小小山谷,几根翠竹林立,一屋小院内歪在石凳上的青衫女子正举着坛子大口大口的灌酒,旁边还立着一对相貌极年轻的夫妇。

“真的非去不可吗?”

白染将卷起一边的袖角抚平,懒懒一叹,将半空的酒坛子摸索着扔回了石桌上,却被白禾一把收走。

“这次说是家宴,大天妃却邀请了各大天界重臣和远古诸族,送来的请帖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全家赴宴,你又岂能任性!”

白染摸到了横在身前的手臂,迷离着堆出一脸嬉笑,道:“爹爹别怒,大天妃如此郑重其事想必此次家宴十分重要,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仙家,女儿从小养在灵族远于天庭不知天界礼法,更何况自七千年前转世负伤之后眼盲至今,若赴宴时给我们灵族出丑了可如何是好?”

回回拿的都是这桩理由,白禾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身旁的婉容见夫君神色不渝,忙握上白染的手臂:“染儿,母亲知道你心中苦闷,所以这万年来我与你父亲并未将你拘在天庭,大大小小的典礼应酬也从未召过你,可此次是天帝亲自发话,大天妃手书请柬,邀请的仙界重臣无一拒绝,你毕竟是咱们白家的长女灵族的公主,这一回,是真推不掉的。”

连向来最好说话的母亲都如此说,看来这次场面弄的的确大。

白染脸上的笑意一滞,心头哀哀一叹,无奈道:“女儿知道了。女儿知道这么多年天帝和大天妃丧心病狂的举办这一场场宴会不就是给几位帝子选妃么,可我总记着那竹轻公主蛮横,二殿下祝痕骄狂,天家龙族这千年来给我们白家招惹的口实还少么?”

提起这两桩,总是能叫母亲心软的,她垂死挣扎了一番。

可白禾没给她机会,不待妻子有什么回应便抢先了又将那番教育了她几千年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

“想当初黑暗纪元刚刚结束,天地间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人皇仁善,建天庭,立地府,修法则,规三界。功成之后却退隐天地,扶先天帝上位治理三界。可先天帝却因黑暗纪元时留下的旧伤不过在位三万余年便去了,其长子大殿下元极,虽惊才绝艳亦在大战中身死道消,唯有次子元崖承了君位。”

“如今的天帝深患天家子嗣稀薄,这八万余年来广纳天妃,也不过育有六子一女,帝子中又只有长子星合与二子祝痕已经成婚,天帝自然是急。”

前头那些是史册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她两千岁的时候就背过,可后头这一句却是白禾自己添上的,白染偷偷翻了个白眼。

“急有什么用?龙族血脉强横霸道本就不易繁衍,更何况修为至上神之后想要诞育子嗣更是不易,否则十三万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天界何故如此人丁稀少,连您的十万天兵也大都是大乘境的修士。”

白禾啧了一声,劈手将她从储物镯里摸出来的第二坛酒收了去。

“正因如此,天帝才要挑选各族各家修为深厚的神子仙女,这些年虽然你从未去过天界但天帝又怎会放过灵族。三百年前,二殿下亲至灵族求亲你愣是闭关不出,到底是白清替你嫁了去。”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的确是她任性了些。

白染闻言默了一瞬,终于完全的垂头丧气了:“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身为公主享受着旁人不能享受的资源,自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如今若非要女儿嫁入天家,那便求爹娘再让女儿任性一次,尽量自己做主在那几个帝子里头择个夫君吧。”

见她不再有什么旁的心思,白禾与妻子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这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说什么非要逼你嫁过去,我灵族还未沦落到这地步,只是叫你不许任性,总是要去看看,你成日里总是不见生人,便当做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白染略略放下心来,心里狡黠的一笑,面上却依旧一派委屈:“女儿晓得的,这几千年来给父亲添了不少麻烦。女儿已经成年了,是该为我灵族分忧的。您放心,女儿定会认真对待此次大宴。”

白禾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约摸着父母离去了,白染猛地灌了一口酒,咽的太快咳的满脸通红,相亲?相个鬼的亲。

相亲相亲,一相貌,二相品,三相实力,四相地位。

论容貌,白染不才,却担着个三界第一绝色的名头。论品性,感谢那位天庭二殿下,没将她那回的任性刁蛮传的太远。论实力,一万四千岁便有金仙境后期的境界,无论放到哪里都是绝佳的天赋。

若她有心去相个夫君回来,那这是绝佳的条件。只可惜对这些风月之事,她根本是碰也不想碰。

原因也很简单,她是个盲女。体内储着一方大杀器,日日都要为活命操心的盲女。

先保命,然后再谈这些个风花雪月才是正经。

成年后七千年,这原则雷打不动。

可坏就坏在那第四条地位上。

她老爹白禾,修为高深功参造化,是自黑暗纪元时期洗礼出来的天界战神,又十分不巧的兼任了灵族族长。

这两重身份一叠,叫她既是战神之女,又是灵族公主。

更妙的是一双爹娘虽不知身体多少康健,却在万年前诞下她与同胞弟弟白墨两个后再不打算生了。

故此灵族这一代嫡出的女儿,便只有她一个。

这地位高,这地位太高,这地位叫她还未成年便要开始烦恼如何躲桃花。

这地位已经如此之高,加上前头三条,再加上体内那桩祸事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出来,这几千年来,要保住她这点小原则,她和她爹娘都着实辛苦。

偏偏那三十三重天里还有位爱办相亲宴的大天妃,极热情的邀了她一家三四回,前几回依着她的性子都叫父亲婉言拒了,却没想这回那位娘娘直接请了天帝来做说话,呜呼哀哉,这叫她爹怎生拒绝?

白染气闷的又灌了几口酒,反复忖着前头几句话,心中滞闷,说什么只当去长长见识,见识见识,见都见不着,还识什么。

却在这时,碧莹莹的小竹林中突然窜出一个绿衣小童,施施然的走进小院中一把抢走白染手中的酒坛就着喝了一口,眯着眼砸吧砸吧嘴,还嫌弃道:“你这酒真难喝。”

言罢,离风摇了摇头却又喝了一大口。

“难喝你还喝,酒还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白染神念一动,一脚将他踹下石凳,夺回了酒坛。

“呦,不就是去吃个酒席吗,生这么大气?”

白染翻了翻白眼,探过手熟练的捏着离风肥嘟嘟的小脸:“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啦,这不,你想要的情报。”

离风一把将白染的魔爪扒拉开,掏出小本儿,拿捏好姿态,如数家珍的开始念道。

“当今天帝共育有六子一女,大殿下星合乃天后所出正宫嫡子,天赋绝佳,修为深厚,如今四万龄乃是帝子中唯一的上神,其妻是天后母族古族的神女。”

“二殿下祝痕,嘿嘿,就是三百年前来跟你提亲的那个,乃大天妃所出,资质一般却地位尊贵,其妻是你的小表妹灵族的白清仙子。”

“而这三殿下渺汎,出身低微资质较差,还尚未婚配;四殿下琰琅同样是大天妃所出,天赋上佳却实在任性,也是尚未婚配。”

“五殿下乃是天帝独女,唤作竹轻公主,千年前拒了天帝赐婚于你弟弟白墨的旨意,被天帝发配嫁去了蛮族;六殿下亓幽佛道双修悟性极高,其母乃是佛族的妙华天妃,同样尚未婚配。”

“至于这七殿下嘛……”离风瞄了一眼支着耳朵的白染,故作老成的笑着不出声。

白染也没什么恼怒神色,只勾唇一笑,伸出手柔柔的摸了摸离风的粉白脸蛋,接着便扭着他的耳朵提溜到半空中狠命甩了两下:“你晓得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的。”

饮酒浇愁醉眼朦胧间明明是副弱柳扶风的姿态,手上的力气却比他这个正经的神兽还要大些,离风哎呦一声连忙收起小本儿作揖赔罪:“师姐莫气,师弟我只是在整理思路,哈哈,整理好思路再说与你听。”

“那你现在可整理好了?”

“自然,自然。”

白染哼哼一笑,松手将他扔回石凳上,继续喝起酒来。

“这七殿下乃是天帝和我妖族的九萝天妃所生,要说天赋嘛,真乃世间少有,一万七千龄时便修到了金仙后期,要说相貌嘛,虽然极少有人见过,但仿佛有天宫中的小仙侍传出过些流言,说他是三界之中屈指可数的美男子,只是……”

白染前面听得他絮絮叨叨的并没多大兴趣,就着酒听了一半忘了一半,此刻终于提的一丝兴趣来却眼见他又要卖关子,忙递了一枚眼刀过去。

离风瞧得那眼神,缩了缩脖子:“只是这七殿下生时难产,胎中便带了一股极强的寒意。其母九萝天妃更是因孕育七殿下破了灵台道基,生子后不过百年便去了,故而天界众仙都言七殿下不祥,生来克母。”

他说着又顿了一下:“自然,也有说天妃蛮横骄狂,有伤天和才会祸及幼子。总之,一万多年来满天庭像是没有这么个人似的冷淡,我能知道的这些还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心中的静湖不知被谁扔了一颗石子,白染久久不语,寒症,不祥,无母。

她愣了半晌,扔了坛子去摸他的手:“离风,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离风一怔,也敛了嬉笑神色,犹疑的看了她两眼:“你说齐玉?”

是日,天帝煞费苦心举办的又一次大型家宴在大天妃精心筹备了月余之后终于开始了。

天家正式的宴会共分三席,正午一席,傍晚一席,入夜一席。

其中午席为天界众人的小宴,并不拘束,多为故交好友的三两小聚;傍晚一席为四方诸族的接待宴,由礼宫主持,迎接来赴宴的各族强者,分配临时的休息居所;而这入夜一宴方为正席,在太清境的大赤宫举行。

因她姐弟二人是小辈,也因着一个盲女一个病弱,前两席都是不必参加的,只待入夜时出现便好。四梵天白府里,白染和白墨皆是一脸呆滞的杵在那里,任由仙侍们更衣梳妆。

其实打扮成什么样又有什么要紧呢?自己都瞧不见,打扮了给别人瞧不是太显眼了。一双妙目空空的望向一片虚无,白染呆呆的发着愣,其实几千年前,她还是在乎这些的。

小仙娥的手法十分轻柔,引的她思绪越飘越远。

彼时不过是百岁幼童,学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唤火之术,却将她的一生拉进了万丈深渊,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记忆从那天起,便总是带着无穷无尽的火光的。

痛苦的狠了也不是没想过自弃自戮,可当见着从未对她红过眼的母亲为救她废了半壁修为,将她救回后劈头的一巴掌生生的就把她打醒了。这条命是爹生娘养的,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家人挣扎。

好容易梳妆成了,白染却连摸一摸的心思也没有,搭上白墨的胳膊,登上云头便往大赤宫去了。

一个是另一个的眼睛,一个是另一个的利剑,白家次子白墨与长女白染是一胎双生,皆出自白禾的正妻婉容,但不知为何虽为一母同胞,长女白染天赋异禀,次子白墨却从小体弱灵台混沌,连仙法都修不得,万年来也不知用了多少灵药宝丹,皆是枉然。

天上的风刮在耳边呼呼作响,白染放了个罩子把白墨护住,思量半晌后缓缓道:“待会正席,想必那竹轻公主也会带着夫君来赴宴,你……也不必勉强,大不了露个脸便称病就是了,反正他们也……”

“长姐不必替我担心。”他打断了她的话:“白墨自知废人一个配不上竹轻公主,一万多年了,早习惯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弟弟一贯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孔,白染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清境大赤宫向来是个喜庆地儿,晚间正席终于开始后,众仙家按位分实力依次入席,四方诸族再一一进殿,最后才是天帝一家登场。

白染白墨二人随着父母脚步早早入座左侧上首,便看着众位仙家依次进场。

在她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之后揉了揉鼻子,白染方才明悟,此番也算是“开了眼界”。

早知道此次家宴是为几位帝子选妃,却低估了众位仙子们的热情,想必定是锦衣霞袍一个赛过一个的娇艳明媚,妆容鬓发一个比过一个的精致动人。除了几位重臣是一家子整整齐齐的来了,其余的都是一族强者领着一群圣女仙娥,霎时间大殿之内脂粉香气浓如薄雾。

白染提起案上的玉露酒,就着壶嘴便饮了一口。果然是天家的琼浆,比自己平日喝的口感好上数倍,只是仿佛没什么劲道,白染皱着眉又喝了一大口,直到身旁传来白禾的一声轻咳,方不情不愿的坐正了,安安静静的倒在小杯子里抿着。

耳边叽叽喳喳的不知进来了多少,支着耳朵辨的白染直发晕,不知不觉已经半壶酒下肚,突然间一个半人高的绿衣小肉团蹑手蹑脚的从身边窜了出来。

“离风?你怎么来了?师父带你来的?”

小肉团子笑嘻嘻的跟白禾婉容打了招呼后便直接往白染身边一坐。

“自然不是,师父才懒得来,我说要来为你选夫君把关,师父就把请帖送我了。”小肉团一脸嘚瑟的抓过一个小酒杯嘬了一口。

白染嫌弃的往边上挪了挪,将小半个案几让给了离风。

“说起来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头,连这种家宴的请帖也有?没见他身边有什么适龄女子可入天宫为妃呀。”

“师父就是师父嘛,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然怎么叫师父呢,可笑南天门的守军看不起人,竟以为我是哪家战宠跑丢了,真气煞个人。”

白染端着酒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喂,你笑什么,我是你师弟,咱们俩是不可能的。”离风装模作样的偏过了头,紧接着便被扭着耳朵提溜起来。

“哎呦行了,我的好师姐,你快放我下来吧,这么多仙家看着呢,师弟我不要脸面的吗,被众位仙子看到了会有损我英明神武的形象的!”

“英明神武的娃娃形象?怎么?你还指望着天帝也给你赐一桩婚呢?”白染笑的满面桃花,怕失了态,忙抬了袖子遮掩一二。

“就算天帝老儿不赐婚,今日差不多这三界中的世族妙龄女子也来了五六成了,正是本仙君一展英姿的好时候,以本仙君的实力各族的圣女公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与离风胡言乱语的这会儿子功夫,大殿之内已经差不多坐满了,赴宴众人皆已落座,只差天帝一家。

倒也没等太久,只听一声清鸣,殿外仙侍齐声喊着天帝到,殿内众仙闻言皆起身恭迎。

白染后知后觉的站起来,起身时一阵发晕,此时才觉出这琼浆玉露喝着没甚酒味,后劲却是很大,站定后探手一摸,离风这厮果然还趴在那倒酒呢,忙一把拎着他后领立起来。

白染出生后万年来,虽实力不弱,但因体内火患未定一直养在灵族,从未上过这三十三重天,自然也不曾见过天家龙族,除了在天界当差的爹娘,白家与龙族交集最深的一次,怕就是千年前天帝下旨将自己的独女竹轻赐婚给白墨。

而他们的战神爹爹也不知是哪一点没想开,竟也同意了。

彼时白染与白墨在族内放养着皆是一阵莫名,那竹轻公主却是大闹了好一场,直嚷着自己宁愿嫁与普通的修士也不愿与一个半废的神仙蹉跎一生。后来更是直接找上白墨的门来,当着灵族众修的面陈情退婚。

白染自然没能忍住,与那竹轻公主动起了手,却被那竹轻察觉她眼盲一事,便嚷嚷着要将此事通传三界作为威胁。白墨本就对此桩婚事无意,便应了这公主所言,取消了婚约。

再然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白染便不太知晓了,只知道后来自己眼盲的事还是传了出去。天帝为了安抚,给了灵族诸多照料,并把竹轻嫁去了最偏远荒芜的蛮族。只是自那次之后,本就阴僻清冷的白墨变得更加敏感孱弱。

正想着,天帝一家便浩浩荡荡的行至上首,一身三清袍下天帝尊贵端严,身旁的大天妃一席七色琉璃凤裙亦是光彩夺目,精致的容颜保养得极好,眉眼间尽是久居上位者的雍容与气度。

“你说这天家也是真挺奇怪的,次次家宴都由天帝和大天妃主持,正宫的天后却常年闭关不理政事。”

身后有那下界刚提上来的小仙娥窃窃私语,白染转着酒杯八卦听的倒也津津有味。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位天帝有多宠爱大天妃你是不知道,天后常年闭关不出,天庭后宫大小事务几乎全由大天妃一手打理,深得天帝欢心,你看,光是帝子就生了三个,二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哪个不是子凭母贵地位尊崇。”

饶有兴趣的继续转着酒杯欲听那下文,却忽然听着门口小仙童那一溜的通传声,想必就是几位殿下来了吧,白染来了精神,主角登场了。

“众位仙家深修之中能来赴宴御锦感激不尽,诸位不必约束,今日乃是家宴,来的也都是亲近族人,务必尽兴才好。”大天妃举起酒来敬了一杯之后,众仙家纷纷称是,前后邻座认识的不认识的,霎时间仿佛多年好友般对饮笑谈起来。

丝竹之声渐起,众仙子的目光此刻方开始若有若无的往几位殿下那瞟。

“我瞅不见,你同我说说。”白染小声嘀咕了一句。

离风一抬头,伸出短胖的小手指,道:“方才走在最前面的是二殿下,他凡事都喜欢抢个先,跟他大哥争了一辈子,即便位在其下也要走在前头,连新婚的小妻子都不等,呶,你的小表妹白清。”

白染唔了一声,继续饮酒。

三百年前为何不肯见这位慕名而来的二殿下,她也说不太清楚,也许是见不得他的亲妹妹退了自己亲弟弟的婚,也许只是那天火烧的旺了心情不好,白让他等了三天三夜愣是宫门都没出一步。有什么后果的她也并不关心,左右不过是求娶一位灵族的女儿,她不愿也有别人。

“这位才是大殿下了,金丝紫云锦,旁边的是他的正妃,要不怎么说古族淡漠呢,一个比一个的没表情。”离风点着小指头津津有味的评述着。

“右边这个呢,便是三殿下渺汎了,这三殿下其实也挺可怜的,生母只是一个天女,既没天赋又没地位,你看这案上的吃食摆设,便都是不同的。”

“你再看那四殿下,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致非凡,就连近身伺候的小仙侍都是拣了极俊俏的来,我猜今日大天妃要撮合给你的就是她的四殿下了。”

“我说你都哪听来这么多八卦的?”白染酒劲上来手上又开始闲不住。

“师父告诉我的!”离风从脸上扯下白染的爪子,“你这女人力气大得很,我看谁都嫁不得!”

“别说那些没用的,七殿下呢?”

离风闻言找了一圈也没有结果,不由轻叹一声:“今日这么盛大的家宴,这七殿下居然都没来?果然如传闻那般呐,啧啧,也是可怜。”

没来?白染也不知什么缘故,心中居然一阵失落,复又自嘲的笑笑,来了又能如何,不过又是黑暗中的一个影儿。美景美人儿都是旁人的,我只有一把火和一片黑暗。

这样一想又是烦闷,她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找个地方吹吹风。

那边的二殿下祝痕却掐住了时机,端起酒杯遥遥相敬:“白仙子别来无恙啊。”

白染脸上一僵,到底躲不过,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了一杯。

这便是要对我下手了,看来想逃都不行了。刚一坐下,离风的嘲笑声便响起来:“还想跑?人家准备了月余就是冲你灵族公主来的,不把你收了这宴席能停吗?”

此刻也没心情去折磨离风,这边挡了二殿下,那边四殿下复又施施然站起身来,还极郑重的对她行了平礼。

只听他道:“早闻我天界神将之女灵族的嫡出公主英姿飒爽倾城之貌,琰琅倾慕已久,今日有缘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若仙子不嫌弃,琰琅愿以正妃之位求娶,请父帝赐婚。”

琰琅一语落地,殿内笑语一时间都冻住了,目光如炬唰唰的朝白染照了过来。

天上的神仙如今都这么直接了?白染吓得差点翻了杯子,忙支耳听着天帝态度,天帝却并未言语,倒是大天妃柔柔笑着看向她道:“白染,你觉得我儿如何?”

白染不敢怠慢,离开案席走到殿中央,行了参拜大礼,刚要开口,耳边便传来父亲的传音:琰琅不行,他亦修火,你们处不到一块儿去。但要好好说,不许没大没小。

神色一动,一缕神念忍不住朝那琰琅探去,听声音该是个少年模样,灵力浩瀚,修为强盛,想是个玉树翩翩,气度不凡的样子吧。神念收回,果然是个修火系术法的,白染无奈摇了摇头。

内里打定主意要拒绝,然而父亲说的有理,此时不同往日,如今是人家的地盘,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尤其是人家爹娘还是自己爹娘的主儿,自然不能如三百年前那般不管不顾。

白染整理了思路,恳切道:“多谢四殿下与大天妃美意,白染自知天赋平平,白担着灵族公主的名头,实则顽劣任性,万年来不知让爹娘操了多少心。”

一旁的离风杵着下巴观察着众仙的反应,果然几句话之后,那琰琅和大天妃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白染咬了咬牙,继续道:“况且三界众仙皆知,白染是个盲女,如此资质实在是配不上四殿下。”

我已经这般贬低自己了,算是给足你天家面子了吧,白染心中默默念叨着。

大天妃眼风一转,琰琅却不肯放弃:“白仙子言重了,以仙子的天赋若说是平平,那琰琅真的是无地自容了,仙子一万龄便修至金仙,如今三界又能寻出几人来?至于仙子品性,琰琅倾慕仙子,自然也是倾慕仙子一颗赤子之心,愿意一生照顾仙子,必定让白将军放心。”

照顾我?你这一身精纯的火系灵力,不引的我自焚便是很好了。白染苦笑一声,此番再次拒绝一位殿下,不知各族将如何看自己。不得已也只能另辟蹊径了,好歹给天家留些颜面。

席边的白禾微微点头,正欲帮她解一解围,将话头揽过来。

却见那边白染拂了拂鬓边乌发,突然做出一副忸怩形态道:“四殿下好意白染心领了,只是白染已有意中人,此生非他不嫁,还请大天妃和四殿下恕罪。”

白禾与婉容对视一眼,心中暗骂,老实不过片刻。

“哦?是何人?”天帝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开口道。

白染一阵头大,这天帝那么大一个神仙,也跟离风似的爱打听女孩儿的意中人?

“是…是…”

不管了,反正他也没来,就这么地吧。

白染一咬牙:“正是七殿下。”

躺在碧云阁寝殿的玉榻上,白染翻来覆去的想着方才的一幕幕,这七殿下果然不大受待见,同为帝子,不旦无法出席家宴,连被提起似乎都犯了谁的忌讳。

宴中,在白染说出那番话之后,一时之间氛围很是微妙,有几位仙官似要说些什么,几番开口却都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还是白禾起身告了罪,叫天帝莫把小儿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上首的那位方幽幽的吩咐了:“白染仙子即为我天庭战神长女,还是要在天界多走动的,既与我儿有缘,便叫在禹余天辟个住所,年轻人,多培养培养感情嘛。”

也不知这位天帝陛下是从哪里看出她与他儿有缘的。白染心头大乱,一时僵住,竟连回绝的话都不会说了。一片黑暗中茫然的微微后退两步,最后还是被离风给拽了回去。

宴中诸仙则纷纷揣测着这我儿是哪个儿,又把这彪悍仙子留下是要与哪个培养感情?

彼时正是天地大乱方歇之时,天庭初建,礼制不全,风气开放也是常理,但却没想到一向重礼好面儿的天家也能发生这样的事。众仙家一时之间眼风缠绵,但笑不语。

酒过三巡,天帝携着大天妃照例离席了,下首几尊位高的神君也都一一寻着理由遁了。

白禾这才含着一腔怒气起了身:“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可晓得那七殿下是个什么人物!这下好了,旨意已下我也不便强行带你走,你先老老实实在这儿住些日子吧。我和你母亲后头还有许多事要办,这几个月不能分心,你自求多福,莫再惹祸了。”

爹,我错了,天帝忒没品,您可不能扔下我啊,白染如遭雷击,死死拽着他宽大衣袖。

白禾看也不看她,甩袖就走。

“放心,母亲把小墨留在四梵天的白府,那儿是你父亲在三十三重天的住所,你若无趣或有烦恼,可寻他解闷儿。”婉容拍了拍她的手,温柔笑道。

这下连白墨也皱起眉来,凉飕飕的眼神直往她身上扫。

作孽,作孽。好容易接受现实的白染拉着离风刚想离去,那边她的表妹白清却寻了来。

灵族的白清公主是战神白禾族弟的独女,天赋资质虽不如白染亦是十分惊人。白染对这个三百年前因自己的任性而嫁去天界的小表妹心里很是愧疚,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族妹。

三百年未见,白染忙拉了她的手,细细摸索了片刻:“仿佛瘦了?那二殿下对你不好?当初都怪我,没想到他们把你嫁了去。”

白清同白墨见了礼,道了一声墨哥哥安好,又温柔的回握住白染的手:“姐姐放心,当年不怪你,我与二殿下虽没有什么情谊,好歹顾着彼此母族的颜面,他也不敢怠慢我。”

“那就好,他若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定要为你出头的。”

“多谢姐姐还如此挂念,只是姐姐今日这一出,恐怕日后在天界也不会太平了,眼下不便叙旧,等礼宫为姐姐安排好了居所定要派人来告诉妹妹一声。”

“好,好。”白染神色复杂的应着,便再无迟疑,别了白墨扯上离风一阵风似的出了大赤宫。在宫门口随手拉了个小仙娥问了自己的住所。

禹余天碧云阁?便是听也没听说过,离风虽天上地下的野惯了,到底不曾去过天家宫苑,白染老老实实的请教了小仙娥带路。

夜间的风一吹,迷迷糊糊的劲儿慢慢的也去了,白染捏着小仙娥衣袖一角一路左拐右拐。那小仙娥想是平日里见不着什么大人物,一路上小嘴便是不曾停过。

“上仙就是那位战神长女,灵族的嫡出公主吗,紫鸢听说您好久了,今儿终于见着了,您比传言中的还要好看呢,上仙不知,方才殿内的男神仙们眼睛都看直了!”

白染此时心头正乱着,也无心享受她的崇敬,只笑了笑道:“我眼睛不大好,的确是不知的。”

“上仙天人之姿,想必是老天爷不想让您太过完美才有此一难吧。”

白染怔了怔,倒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这小仙娥真似嘴巴抹了蜜,不自觉的便对她笑的越发温柔起来。

“只是上仙方才…方才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倾慕七殿下?”那边紫鸢瞧得她笑容似受了鼓舞,终于把心头疑问抖了出来。

“这…有什么不妥吗?”内围天宫之中连父亲也不便常常出入,各项关系错综复杂,白染忖着多打听打听也是应该的。

“不不不,上仙误会了,只是…只是七殿下虽与众位殿下同为帝子,地位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紫鸢私心里却觉着上仙与七殿下瞧着很是般配的。”

“是吗?”

“是呢,七殿下风姿绝世,是天上最俊的男子了,只是气质有些冷淡,不大受天帝喜爱,平日里对下人倒是很温和的。紫鸢有一个姊妹叫未欢,正是七殿下的贴身婢女。”

听她这般说着,白染心里也越发好奇起来,只是想想便叹了气,我这双眼睛,即便他风姿绝世,我又如何看得见呢?

七拐八拐的,终于来到了碧云阁前头,一溜的仙侍婢女正站在门前迎她。

为首的一名仙娥款步上前见了礼,伸手去扶她,垂首恭敬道:“见过白染上仙,小仙名唤飞云,我等都是礼宫拨来服侍您的,您住的碧云阁是大天妃娘娘亲选的,与咱们四殿下的沧悟宫比邻,是个极毓秀的地儿。”

白染眉头一蹙,怪不得这碧云阁火属灵气倒比其他地方浓郁许多,想必那沧悟宫是大天妃给自家儿子选来修行的不可多得的宝地,只是于自己却是大大的不妙了,然而眼下并无他法,便也只得拖了离风进去了。

翌日清晨。

白染照例打坐了半个时辰便去寻离风用早膳,神仙自是不必如凡人般日日五谷杂粮,但神仙也有神仙的意趣,许多事若都省去了未免寂寥,再者自从人皇下了转世修行的尊令,越来越多的神仙沾染了人间的习性,这灵食的兴起便是其中之一了。

“师父此去已有千年了吧,不知可有收获?”白染取了一块灵玉霜糕心不在焉的品着。

“这段时日我也很少和师父见面了,大抵不是在人间感悟便是在寻那宝贝吧。”离风还有些没睡醒,趴在桌子上揉着眼睛。

“到底是件什么样的宝贝?其实师父他不必为我如此的,那半篇焰魂诀我早已掌握了,如今天火也控制了七七八八,没什么东西引着,已经可以半年才发作一次了。”

提起这件事,白染真心真意的感激,从小糊涂的疼了几千年也没能闹明白的怪病,没想到了凡间却寻到了来历,师父也不知是哪界的世外高人,解了她心中的惑还传了她控火的术。

父亲说的是对的,仙魔人三界之中强者林立高人无数不是个个都喜欢抛头露脸为官为将的,断不能自持身份,因你不知道哪个山头便会储着一位黑暗纪元时期的上神清修。

“说起这事儿,师父叫我告诉你,那焰魂诀因是半篇一直都是有缺陷的,早些年压在箱底不曾研究过,如今仔细看了看才搞明白,若是长期只修残篇,对元神是有损伤的,所以师父如今不光寻宝,还在推这秘术的下半篇。”离风嘿嘿的笑了笑,把脸埋进了碗里。

白染一僵:“多大的损伤?”

“也就…也就是个几万年后灵台溃散的危险,不打紧不打紧,你看师父这不是在帮你想办法了么,师父叫我同你说,若还受得住,可少用些那焰魂诀。”

白染一阵无言,敢情还是个朝不保夕的命:“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在这碧云阁,我总觉着体内的天火蠢蠢欲动,若不时时用焰魂诀压着,怕是又要出事端。”

“要不你叫飞云去禀了大天妃给你换个住所?”

“挡了她的大儿子,拒了她的小儿子,如今连住所也不肯听从安排,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况且天火之事师父严令我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如今知道的除了我爹娘弟弟便只有你了,我也拿不出旁的理由。”

正愁着,飞云进来通报,原来是白清来看望她了。

白染摸索着引白清入了座,把几碟糕点向她推了推。

“多谢姐姐,清儿用过了来的,姐姐在这碧云阁住的可还习惯,大天妃娘娘知道姐姐是修火的,便安排了这里给姐姐。”

“真的是因为方便我修行么?”白染苦笑一声。

白清打着扇子也笑了笑:“自然还是为了把姐姐给拴住了,姐姐当真对琰琅这般排斥么?我这三百年在天宫瞧着,这几位帝子里可与姐姐相配的也就是四殿下和六殿下了。”

“不是我排斥那琰琅,你也晓得,我是个盲的,不能同你们一样用眼睛去看,只能心里感受着,琰琅他,大概气质上与我不合吧。”

“我还以为同是修行火系术法姐姐会更亲近他呢。”白清这下倒真觉得奇了。

“不说这些了,这碧云阁闷得很,你可知禹余天有什么清凉地儿?”

“清凉地儿不少,只是不知姐姐想去哪,前头三殿下渺汎的落云宫,北边我与祝痕的玉渊宫还有天后娘娘的瑶池附近都是不错。”

“风景倒不打紧,只是我现下身上燥热的很,不知可有什么寒泉冰川的能泡一泡?”

“姐姐没事吧?”白清一蹙眉,探身问道。

“她昨儿喝酒喝多了,体内灵气紊乱,需要借个寒地儿去去火。”离风一本正经的抢着替白染解释了一番。

白染使了十分力气拍了拍离风的肩膀,脸上却是一派笃定:“正是,族内的果酒喝惯了不知这天界的灵酿后劲都这般大。”

白清释然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倒知道个地方,东边七殿下的重华宫外林子里有一方小谭,潭壁是精纯的寒灵仙精,水里也掺了寒灵玉髓,寒气是极足的,姐姐去那谭边坐一坐,什么火都去了。”

“不会打扰七殿下么?”白染面上有些尴尬,昨日宴中这么闹了一出,多少有些心虚,不大愿意碰见他。

“七殿下极少出宫门,姐姐有所不知,我先带姐姐过去,路上慢慢告诉你。”言罢白清牵着白染衣袖出了门,离风不便相随就拱了拱手自去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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