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简远看着眼前的女人,回想之前自己怎么可能会猜到有这一日,与她同榻在一起聊这些隐秘之事。然而这次她的这个点子,恐怕比她自己想的还要成功。若百姓不再相信仙道教,很快就会去寻找各家的男丁。仙道教大乱在即。这个时候一乱,官府那边不会没有动作。说不定,可以令其相争,一石二鸟,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手触上她的脸颊。妃羽裳登时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应简远见她脸上突然红了,笑起来,“留着的另一个夜明珠,你打算作何使用?”
妃羽裳打掉他的手,有些尴尬,“我以为你忘记我还有一颗了……”
应简远失笑,合着她是当自己冤大头来骗的。
“我总要有酬劳啊!”妃羽裳坐起来,“白干活我很不划算的!”
“我们夫妻一场,你帮我不是应该。”
“你得了吧,你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夫妻一场?”妃羽裳没好气的来了一句。
“还在耿耿于怀啊。”
“喂,我差点死了!甚至累及妃家满门!你说我耿耿于怀!你后来还喂我毒药,折磨于我,恩将仇报,我不能耿耿于怀?”妃羽裳激动起来,真想上手掐死这个家伙。
应简远却突然伸手拉住妃羽裳手腕,一个巧力,让她滚入了自己臂弯,温声道,“既然如此,我补偿于你便是。”
妃羽裳躺在那里,应简远的脸就在自己侧前方很近很近的地方,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让她心跳乱成一片,“补偿……补偿就不必了……你……别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应简远揽住她,阻止了她想离开的动作,低声笑着,“我忽然觉得,你似乎长得并不差。”
“什么话!我这么漂亮!我跟你说我就是嫁给你太早,不然凭我这姿容,不定得配个什么样的公子!”
“你还想配个什么样的?”应简远蹙眉。
妃羽裳想了一下,其实以自己商贾之女的身份,能嫁入侯府确实已然高攀,但是,这个时候不能服输,于是她信口开河,“反正你这性格的就不行,怎么也得找个温润公子,像九皇子或者我师傅那样的人,都比你强!”
应简远眉头拧得更深,突然起身撤出手臂。妃羽裳一骨碌,头咚的一声磕在了床板上。
“你干嘛!疼死了!”妃羽裳不悦。
应简远却眼眸中都是暗沉,脸上极冷,“妃羽裳,我看你是活腻了,你可还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
妃羽裳揉着脑袋不理睬他,这个神经质的家伙,怎么这么难伺候。应简远却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拉到自己脸前。
妃羽裳懵了一瞬,这时突然静止下来。可能是因为离开了侯府,这天大地大的自由了些日子,又或者因为这几日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不似从前,她确实把该有的谨慎和规矩忘记了。忘了这个礼教森严的社会,她一个有夫之妇,本不可信口胡言乱语的。何况面对的,还是厌恶自己的丈夫。
妃羽裳调整情绪,抿唇没再说话,直至恶狠狠的应简远松开她的脖子。她低下头,闭了闭眼睛。好像有一个梦,突然就碎了。她又回到了现实,残酷的现实。
这些日子许是傻了,他这样一个屡次利用她又屡屡翻脸的人,她在……期待些什么?
应简远拂袖离开斋房,并没有注意到妃羽裳忽然熄灭的神采。他在烦躁,烦躁她说得话,烦躁自己的烦躁。
这时,青滩和清欢一并从外面回来,两人看到应简远脸上明显的怒气,都是一窒,恭谨回报,“少爷,事情已经办妥了。”
应简远点头,深吸了口气。
清欢看了他一眼,试探说,“少爷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先去给少夫人送药……”
“药?什么药?”应简远诧异,他并未看出妃羽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昨天下午少夫人改衣服的时候,被那固定披帛的铁丝划伤了手腕。跌打药粉她嫌弃疼,没有用,我刚刚去药店顺便买了个药膏,想来会好些。”清欢拿出药膏晃了晃。
话闭,妃羽裳正好从屋内走出,看起来也一脸没精打采。
清欢不等应简远点头,马上上前,“少夫人,我买了止血止疼的药膏来,这药膏里有薄荷等物,抹上去应当不会刺痛,你手腕上好点没?”
妃羽裳下意识挽了下衣服,只见手臂上确实有道鲜红肿胀的血道子,“没事吧,就是有点疼,感觉不用药过几天也能好。”
“还是用点吧。”清欢拧开盖子,下一刻药膏便已经离手了。清欢回头看应简远,只见他盯着那药膏看了看,又望向妃羽裳,一脸依旧低沉。
妃羽裳没了兴致,垮下来,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又不是大事,我用冷水冰一冰就好了。”
“你是不是傻!”应简远厉声开口,“拿见血的伤口碰水!是嫌不会留疤化脓吗!”言罢,直接拉着妃羽裳回了屋里,清欢一愣之间,面前几步远的房门“砰”的一声便被掌风震上了。
“这……”清欢有点搞不懂了。
青滩上前,“走了。”
“可是,少夫人……”清欢迟疑一下,“不会被少爷打吧?”
“想什么呢!”青滩摇头苦笑,“那可是少夫人。”
应简远拉着妃羽裳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把伤药敷上,“看起来聪明,其实根本就是个笨蛋,这种事情都能弄伤自己。”
“对不住啊,出身太好,干活少,没经验不行吗?”
“……妃羽裳,你的娴淑呢!女德女戒中允许你这么顶撞自己的夫君?”
妃羽裳叹气,“我娴淑,你不是也不乐意……”
应简远抬眼。妃羽裳马上用手掩住了嘴,不再说话。只剩下应简远摇头无奈,看着她的手腕,握了良久。
“那个……药都干了……你能放开吗?”妃羽裳实在被他拉得不耐烦了。
应简远闻言松手,掩饰了眼底的一些情绪。
入夜。妃羽裳重新扮成观音的样子,被带到了一处宅子外面。
“这是哪里?”
“刺史大人身边第一师爷的住所。”清欢回答。
“所以我来干嘛?”
“少爷令我给他下了药,他身上想来也开始起红疹了,不过这红疹确是真真正正的毒药。”清欢说,“现在需要少夫人吓唬他一下,令他肯招供才好。”
妃羽裳想了一下,点点头,“道理我懂,可是我怎么进去吓唬他,然后再跑出来?”
清欢一笑,拿出一根竹管,“先用迷药,迷他个七八分再说!”只见清欢一跃进了院子,大约一炷香后返了回来。
她带着妃羽裳跃进了院子,小心翼翼看着周围,来到了师爷所在的房门前。
妃羽裳今日的菩萨装扮较之前简单了许多,但是也足够了,她走进去,那师爷已经瘫软在床上,虽还没晕,但是整个人迷迷蒙蒙的。见有人推门而入,刚想喊,妃羽裳抬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那师爷朦朦胧胧竟然真的停住了。
妃羽裳站在他面前,“可认识吾?”
“……你……你是画里的……画里的观音?”
妃羽裳点点头,忽然直接下了结论,“你已然命不久矣。”那师爷迷迷糊糊,却也吓一跳。
“奸佞之人,自然不得长寿,还会累及祖上阴德和后世子孙的福报。”妃羽裳说得轻描淡写,“今日,吾前来,只为给你最后一个悔改机会,将你的罪状一五一十写下,明晚子时自己亲自往祖宗坟前烧掉,罪己忏悔,方能保住性命。一路之上,若有人唤,万万莫要回头。”
言罢妃羽裳也不停留,只在桌上留了一根净瓶中的杨枝,便径直离开了。
就这样,一晚上妃羽裳又跑了另外一位刺史大人的幕僚府上,做了同意的告诫。
“好了,我们回去吧。”清欢才开口,妃羽裳却摇头了,道,“还得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仙道教。”
清欢不解,但还是带着妃羽裳悄悄潜行到仙道教附近。
妃羽裳令清欢去寻笔墨来,不多时她便写下一张字条,然后递给清欢道,“将这个钉在他们大殿上才好。”清欢照做,两人这才折返回来。
回来时,应简远还没休息。妃羽裳进门,看了他一眼,“办妥了。你明天夜里安排人到坟地抓人抢证词即可。”
“你到是主意多。”应简远似乎并不意外。
“对了,我还去了趟仙道教,让清欢替我留了个字条在里面。”妃羽裳自己喝了口水,伸了个懒腰,
“什么字条?”应简远发现清欢跟着妃羽裳真的是越来越乱来了。
“三日后,兵至命休,速离。”妃羽裳笑得一派心满意足。
应简远看着妃羽裳,好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仙道教收到这字条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当官府发现师爷幕僚都无故失踪了,定然会生怀疑,要想保命,他们很有可能会来抓捕仙道教的人,然后将一切的祸事都栽到仙道教身上。那大鱼就很可能会跑掉。但是若仙道教那时候想到妃羽裳这张字条,两方必然反目,到时候互相攀咬,便一个都跑不了。
妃羽裳于人心揣度,刺人软肋上,好像总有她自己的狠绝。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应简远的黑眸锁定她,想从她单纯无害的表象下看出她的底细。然而眼前的人,眉目清秀,神态安然,全然不似一个毒辣的女人……
妃羽裳也不搭理他说什么,自顾自爬上床,躺好才道,“可怕的话,少爷还是离我远点吧。”免得大家都乱了分寸,反到不好相处吧……妃羽裳轻轻叹气,最近过得还真是乱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