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妃羽裳脑子也乱了起来。眼前,一个胖墩墩的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却出现在妃羽裳面前,“你这个妖女,我们抓你很久了,今日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妃羽裳蹙眉,“我可不是什么妖女,我是侯府夫人。”
“哈哈哈哈,”那胖墩子笑得不亦乐乎,“在这里,我说你是妖女,你便是妖女。如今城中巫蛊邪神之事不断,祸乱人心,本刺史今日务必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你这个妖女,你以为自己跑得了?除了派出去的两对人马,本官可是猜到了你这妖女无处藏身会回到这处包庇过你的民宅之中,早早的来此等着你了!”
妃羽裳确实没料到这刺史大人还能在这么危机混乱的时候记着自己。看来,被逼急了,他的智商倒是在线了。他一口咬定自己是妖女,便没人会相信她的身份。如今他玉石俱焚,不管是留着她跟应简远做交易,还是干脆杀了自己,都是一念之间罢了。
“押走!”胖墩子一声令下。官兵押着妃羽裳和清欢便往外走。
妃羽裳看了清欢一眼,给了一个眼色,用嘴说出一个口型。清欢迟疑,然后突然夺刀一个旋身砍倒两个押着她的士兵,飞身上了屋顶,一瞬间便消失了。
大家一阵慌乱,胖刺史倒是淡定,“不必追。一只蝼蚁,无用!”然后他弯腰凑到妃羽裳面前,“对不对啊,夫人?”
妃羽裳一笑,点头。
“夫人真的好厉害,一个小侯爷已经够让本官发愁了,却没想到夫人一来能搅得天翻地覆。不过没用的,如今除非我没事,不然你定然要与我陪葬了。”胖墩子低声说着,笑得面部扭曲。
官兵押着妃羽裳便走。妃羽裳在脑子里快速拼凑着事情,想要找到解困之法,至少要尽可能拖到入夜才好。
今日一早,当刺史大人得知自己的心腹失踪,又查问过城门处无端端死了两个守夜士兵后,他便料到出大事了。
从今日的情况可知,应简远定然与兴国寺有所勾结。他如今若想办自己,只有调兵一条路。他若出城离开了,妃羽裳必然还在城中。他点兵出击,将仙道教与兴国寺一并打掉,尽可能摆脱自己与这些人的关系,又令人在兴国寺内翻找应简远可能扣押的证人。这样一来,没有人证,他又灭了仙道教,最多也就是辖区监管不力,革职查问,定无性命之忧。
但是,若找不到证人,或者应简远有别的什么物证,那就需要再上一层保险了。妃羽裳便是这道保险。听闻应小侯爷对自己的夫人极其爱护,抓了妃羽裳,威胁应简远,说不定能博得一条出路。何况,最近百姓传说显灵的观音与他要抓的妖女长得很像,那她在何处便清晰可见了。
兴国寺的大举进攻,也正好可以逼迫妃羽裳逃往别处,而最好的去处就是曾经她落脚过的这处民宅了。
妃羽裳并没有被关入监狱,而是直接被带到了刺史大人的府邸。
她被人捆着,扔在了堂上。胖刺史蹲下身笑着说,“夫人,您得受受委屈了。”
妃羽裳闭目不作声。
那刺史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洋洋得意,“就看你的夫君肯不肯来救你了!”
“他才不会为了救我放过你这个家伙的,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打击到六皇子,为了我,还不值得退让。”妃羽裳冷冷一笑。
“呵,你不必妄自菲薄。看你们如此密切合作,我便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你的。我就说老皇上怎么许配了你这样一个商贾之女给堂堂侯府,原来竟然藏了如此深的心机。可真是厉害。”胖刺史坐在一边怡然自得,嘴上碎碎念着。
“胖子,你何不现在逃跑,我看赢面更大一些。”
“哼,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跑,不如搏一把!”
“你倒是胆识过人。”妃羽裳躺在那里闲聊,此时心中却焦急万分。如今中午刚要近,距离傍晚还那么久,要怎么办才好呢,难道这次要死在这里了吗?
又过了一阵,外面有士兵来报,“老爷,仙道教一众人等已经都押了起来。只是……他们的教主不知所踪。”
“什么?”胖刺史舔着嘴唇,目光阴寒。
接着,又一个士兵跑进来,“老爷,兴国寺的和尚已经都控制起来了。我们对全寺进行了大搜查,除了这些假扮观音的服装等,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了。”
“什么?!没发现被关押的人等?”
“没有。”
胖刺史跌坐在椅子上,妃羽裳却笑起来,“胖子,看来你失策了。”
那胖子一把拉起妃羽裳,“是你派人去先截走了人,又转移了证人?!”
妃羽裳耸耸肩,“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我的脸还没有这么好使可以指派小侯爷手下的人听命于我。”但是想来,那教主定是被穆宇先一步带走了,至于证人,妃羽裳依照最近的观察来看,恐怕根本不在寺中关押。至于关在哪里,她猜清欢倒是可能知道。所以她令清欢逃跑,保住证人才是真的。因此趁乱之中,她对清欢说得那个口型是:证人。
“很好,很好!既然我想要的没有,那我就看看你这张脸到底好不好用!”胖刺史似乎又生出什么毒计,对官兵道,“把这个妖女绑到城中广场上,每一个时辰过去便砍上一刀。看有没有人肯交出窝藏余孽!”
然后他转向妃羽裳,“想死,没那么简单!看我怎么折磨死你,让人给我陪葬!”
妃羽裳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低头认输。她故意点他,令刺史想用她来要挟穆宇和清欢交出他要的人来,但是她可没想到每个时辰要挨一刀这种事情。管不了那么多了,上了广场,人多地方大,机会怎么也比窝在这里大。
烈日当头。
妃羽裳被五花大绑在城中心一处专门处决犯人的台子上。那些绳子拉得极紧,磨得她的手已然有些刺痛起来。但是,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安静一些,从容一些,忽略伤痛带来的不适感。
她注视着人群,抬起了脸。她望向远方,希望能从那里透过重重街道和城门看见应简远归来的烟尘。但是,怎么可能看得到……
此时被绑在这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在往脑子里挤。放眼四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每一张脸孔,其实都与自己无关。她于这个世界,是一个意外,是一个真真正正无牵无挂的人。她不属于这里,超脱众事之外。她就像一叶浮萍,无根无依,本是个孤独之人。
谁会来救一个孤独之人吗?一个和任何人都没有关联的孤独之人。
在她走神的过程中,一个衙役走上来,对着人群大声喊着:“此人为仙道教妖女,今日抓捕归案,凡窝藏仙道教疑犯的,速速交出,不然如同此女!”说着那衙役拔出腰间的官刀便往妃羽裳的肩膀上刺来。
妃羽裳闭目,刺痛感却还是令她皱了皱眉头。那种穿透的撕裂伤痛,令身体为之一震。妃羽裳沉下一口气,再度睁开眼,她看着人群,在寻找熟悉的脸孔。她怕穆宇或者清欢在这里,怕他们会跳出来。
但是很快她便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们各自必须先躲过官兵现在的全城搜捕,不可能大庭广众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血在流出来,带着一种扩散的冰冷感,让肩膀痛的难受。
人群在骚动,人们议论纷纷,脸上都有惊恐之情。
“官爷,是不是搞错了……她不是妖女,她是观音菩萨的转世啊。”人群中一个弱弱的声音发出,来自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妃羽裳打量那女人,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下一刻她便想到,没错了,是那夜在仙道教门外她低头看见的那个女人,她怀里的孩子此刻睡得安详,想来红疹之症已经好了。
周围有人听了女人的话也起了骚动,向着人群四周传导开来。妃羽裳提起一口气,觉得自己刚刚悲观的太早了些,她还不到绝境之地!
“你的孩子已经好了?”妃羽裳忽然笑着开口,问那女人。
那女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开口,茫然点了点头。
“你且放心,这孩子眉目安详,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经过此事,虽然糟了些磨难,但是后福绵长。你悉心教导,导引正路,他会有出息的。”妃羽裳此时言语温和,到像一个阅尽沧桑的长者。
那女人听了这话,忙跪下叩了一个头,口中谢着妃羽裳。
人群中的议论越发强烈了。那官兵不耐烦,上前哄着那女人,“再多话你便也是仙道教余孽,小心将你也绑了!”
妃羽裳看了那官兵一眼,道:“可别把我与仙道教混为一谈。我接受观音大士的法旨行事,与那邪教从来不是一回事。民有难,为官者不为民出头,现在却持刀指向百姓,小心要糟了报应的。”
“少废话!”那官兵把刀指向女主。
“家道中落,从富而贫。时至今日,不知悔改,依然乖张蛮狠,只会运到越来越差。”妃羽裳对官兵一笑,下了结论。
“你!你乱说什么!”那官兵明显慌张起来。
“我乱说了吗?”妃羽裳问,目光炯炯有神。那官兵下意识退开放下了刀。
底下人群中,自然有认识这官兵的,都在暗暗点头,和旁边人议论。这官兵确实家道中落,父亲突然亡故,他欠下赌债,赔了许多进去。为人一向不和善,还是那副少爷做派,很是遭人厌弃。
妃羽裳不再理他,转头对下方的百姓道,“仙道教是邪教,欺骗百姓,想以逆天之法、生民之命全他们少数人的家资。所谓金蛇,不过是养蛇人的小把戏。那些蛇毒牙被拔去,身上涂满金漆,以诱蛇药为号,你们也不必相信。至于这些官兵,将我绑缚于此,栽赃于我,不过是想隐瞒他们与邪教相互勾结的真相罢了。那些还未归来的入了仙道教的男丁们,想来这时也已经被控制了,我今日死了,你们的丈夫、父亲、儿子也会一并被处死,不得归来的。”
说到后面,人群突然乱了起来,明显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