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
江俊一眉头急皱,双手乱舞挣扎地从上直立而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窜了下来,滑过脸颊滴落到被上,惊吓过度的他瞳孔不断地收缩和放大,怵怵地靠在头,垂着头,许久才从梦境中走出。连续一个礼拜的时间,他都是被薛亚庆那个瞪着的眼神里纠缠着醒来的。
走进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草草地吃了个早饭,翻了一页挂在墙上的日历,看着上面的几串数字,心中莫名欢喜,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中最后的一天,也是他最最期待的一天,要是说的再精确一点的话就是最期待的一个夜晚。每年的跨年夜和元宵节晚上,宜城都会举行一场很隆重的烟花晚会,城市的大半人都会举家出来看烟花,那时氿滨广场如春运般挤满了人,也是许愿灯最畅销时候,只有这两个夜晚江俊一和大白才能给荷包好好充实一下。
出发去民宿的路上,江俊一在小区大门口停了下来,望着贴在墙上房屋转租的信息,他伸手撕了下来,揉成一随手扔进了旁边垃圾桶。民宿资金的短缺,江俊一一直想把现在住的房子转租出去,可是这间租期还有不到半年的房子打电话来咨询的人是不少,真正想租的人寥寥无几。
推开民宿大门,拖着沉甸甸的步履走进了院子,堆在地上的材料被塑料纸包裹的密不透风,灰尘厚厚的一层覆盖在上面,掀开其中一角,灰尘在阳光下如漫天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散落在地上,裸露在空气里的是一堆堆摆列整齐用来做衣柜的木材,因雇不起专业木匠,只能暂时搁放在院子里。江俊一蹲在地上心生焦虑和悲伤,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城市各个营业的民宿实地考察,接触下来后才了解民宿改造过程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的多,身心疲惫,几度想放弃,可倾尽所有的他已没别的选择。
“这房子看着不错嘛,地段也好,不知用你妈的人血馒头换来的赔偿金来住这房子晚上会不会不着觉······”薛亚庆堂而皇之地走了过来,他一路尾随江俊一进了民宿,看着偌大的房子,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把那笔赔偿金全部投在这房子里了,心里气的直咬牙。
江俊一回过头,站了起来,“你来这里干嘛?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薛亚庆紧握双拳,眼神死死地和江俊一对峙在一起,身体所散发出咄咄逼人戾气,恨不得将其嵌入对方体肤,渗透五脏六腑。
“你个小白眼狼,我还真没看出来,年纪轻轻,想不到一肚子坏水,你是不是用那笔赔偿金……”
“钱是我妈留给我的,怎么用它就不劳烦你操心了,麻烦你离开这里。”江俊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想来几天前因为你挡住了老子的去路,活活被你的几个哥们挨了一顿揍,你也是眼所见,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现在还剩下多少钱,全部给我,不然就别怪我不念往日的父子情,把老子逼急了,不惜跟你来个鱼死网破,一把火把这房子烧个精光······”薛亚庆厚颜无耻的开始打起了房子的主意。
“哈······哈哈······哈······”江俊一冷不丁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江俊一的笑反倒让薛亚庆更加沉不住气。
“我笑你可怜,笑你的无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父子情?房子是租的,你要烧现在就烧,绝不拦着你,纵火罪一般被判三到十年,你觉得以你现在这个年纪十年后出来还能干什么。”
薛亚庆铁青着脸,气的眼珠都可以从眼窝子里蹦出来了,“你个小兔崽子,小白眼狼,老子总有一天会让你后悔的,到时别后悔莫及……”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江俊一怔怔地站在原地,自打薛亚庆出狱后,那颗悬着的心就一直没有懈怠过,他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自己也猜不透。
夜色由浅渐深,二零一九年的最后一晚天气还算尽人意,小城每年的跨年已然成为人们的一种信仰,为了迎接新年的来临,这一夜大家都会齐聚在氿滨广场的钟楼下一起倒数,当然,城管也会纷纷出动维护广场的秩序,为了防止有人落水,所有靠水的区域提前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这里面包括氿凤桥。
此次跨年和去年不同的是这次周莹下班后也被江俊一和大白拉了过来,换句话说今年他们多了一个人手。为了今晚的跨年,江俊一没少挖空心思,结合以往的经验,此次他早早规划了一份详尽的方案,方案具体细节大致如下。第一,从鞋子上来说必须要换上一双舒适耐跑的,这是跟城管赛跑的关键装备,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第二,为了避免被城管们一网打尽,大家必须分开行动。第三,采取打一换一地的方法,简而言之就是在哪个地方卖了许愿灯就赶紧换一个地,否则城管会根据升起的许愿灯判定你的地理位置。第四,多带打火机,晚上许愿灯肯定不愁卖,打火机可以直接送人,让顾客自己动手去点。第五,取消用笔在许愿灯上面写愿望的服务,今晚时间就是金钱,不能耗也耗不起。综合以上所述,这已经不只是一场买卖那么简单了,还是一场和城管斗志斗勇脑力和体力并存的猫捉老鼠游戏。
晚上九点多的氿滨广场人头开始攒动,天空中升起了无数许愿灯。在暴利的诱惑驱使下,今年卖许愿灯的人明显要比去年多的多,这在江俊一看来并不算是一件什么坏事,相反,卖灯的人一多可以分散城管的注意力,可以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宝贵时间。千等万等大白终于等到这一刻,就连吃奶的劲都给使上了,分秒必争,乐此不彼地兜售着许愿灯,五六摄氏度的低温下依旧汗流浃背,如打了腮红般的双颊在灯光下照的油光满面,笑容凝挂在脸上一整晚都没时间收回。另一边的周莹同样是热血沸腾,感觉人生好像已经达到了巅,在她眼里,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交易,更是一场疯狂且刺激的冒险游戏,或许是第一次加入的原因,每卖出一展许愿灯心中都会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带着这份热情更好的完成了接下来的每一笔交易,笑着的嘴都没时间合上过,同时心中的成就感一点点油然而生。
往年周莹都会拉着善雅一起来氿滨广场跨年,只是今年有“特殊任务”在身,所以这次没能约她。其实善雅也从不是凑热闹的人,原本并没打算过来,可是知道江俊一今晚会来这卖许愿灯,怀着万千人海里来一场邂逅的念想挤进了汹涌的人潮,很巧的是碰到了咖啡厅刚下班的郭蔓婷,两人相视而笑,便被人群挤开。来宜城的这几年,郭蔓婷一直想在这过一个完整的跨年夜,怎奈学校关门时间太早,用辛苦打工挣的钱在外面住一晚于她而言目前还没那个必要,驻足凝望着空中的许愿灯,感受到跨年前夕的气氛就匆匆赶回了学校。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悄然而近,也意味着许愿灯最畅销的时刻接近尾声,临时三人组各自对今晚的业绩颇为满意,三人手中的许愿灯几度被卖空,好在事先在各个灌木从中藏有备货,这期间不是没有被城管追赶过,只是有着充分的准备,每次追赶都能巧妙地逃离。卖完手中的许愿灯,三人约好在广场一处城市雕塑的花坛边上碰头跨年。周莹第一个到了目的地,围着花坛走了一圈也没见他们两人,眼看着十二点的钟声慢慢逼近,她只能硬着头皮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强行挤站到花坛边上,焦急的眼神在茫茫人海里四处乱窜,终于在几米处看到了江俊一前行的身影,她双手乱舞,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像舞台聚光灯一样都汇聚在她身上,周玉莹也管不了那么多,一个劲的朝江俊一交叉着双手挥舞着。
江俊一注意到了站在花坛上的周莹,但是,同时注意到她的还有她身旁的一个城管,迎着周莹视线的方向,城管和江俊一的眼神碰撞到了一块,陌生的眼神里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火药味,注意到对方正推开人群朝自己方向走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江俊一心间涌来,他潜意识地推开人群往反方向走去,而站在花坛上的周莹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却愣住了,心中一片雾水。
“江俊一,我说过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今晚真是冤家路窄,这次一定要逮到你,你给我站住……”
江俊一动作放缓了些许,听着这声音依稀有些耳熟,冥冥之中又想起了什么,原来他就是那晚在氿凤桥被自己和大白一起戏弄的城管,二零一九年的最后一天还真是光怪陆离的一天,不过还真像他说的那样冤家路窄,如果被逮到,新仇加旧恨肯定没好果子吃,岂不让大白笑掉大牙,想都这,江俊一卯足了劲推搡着人群,扯开了嗓子喊了起来,“麻烦大家让一下,如果不想跨年夜在医院里度过,请让一下,多谢配合······”
“麻烦大家让一下……让一下……谢谢你们的配合……”善雅见状,提前给他腾出了一条“临时通道”,江俊一经过时,她看到他脸上挂着感谢的笑意,善雅心领神会地点头接受了,转身望着匆匆离去的背影,虽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她心里还是很满足。
“让一下,让一下……这次我一定要捉到你个兔崽子。”眼看着江俊一离自己越来越远,城管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
新年倒数还没开始前,两人便成了广场上瞩目的焦点,围观的群众们自觉一字排开,生生地给他们挤出了一条狭小拥挤的“赛道”。人群里忽然冒出风铃般悦耳动听的加油声,传入江俊一耳里听着心里却是那么的别扭,边跑边寻着声源望去,一个亭亭玉立五官清秀的女子出现在他视线,加油声就是从她嘴里发出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相互凝望且不约地侃侃而笑,擦肩而过时,江俊一回过头,调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傲娇地扬起角,女子捂着嘴,笑的灿若娇花,清澈的双眸在白皙的肌肤下散发出玛瑙般的黑亮色泽,江俊一的心好像长了一双翅膀飞了出来,脑袋也跟着一片空白,双腿更不听使唤,骤地停下又快速折回女子面前,他含笑着向她伸出了手,女子始料未及,但欣喜之情早已挂在了脸上,没有任何犹豫,接过他的手在人群中一起跑了起来。这一连贯的动作如水到渠成般自然,又像是阔别已久的恋人,没有一丝违和感。
“······三······二······一······新年快乐……”
“嘭嘭嘭”的几声一朵朵金色绚丽花朵绽放在夜空,越开越大,越绽越大,广场上的人们停止了涌动,纷纷抬头举手高呼着,紧接着更大更绚丽的花朵划破整个夜空,一朵接一朵的在空中绽放,黑夜变成了白天,为他们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走在午夜大街上,手心之间传递的情意驱散了冬日所有的寒意。幸福来的太突然,牵着的手就没松开过,十指交缠,好像要把彼此的生命握进永恒。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戚琛芸,你呢?”
“江俊一。跟着我跑了这么久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那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戚琛芸似笑非笑地举起牵着的手。
江俊一噘着嘴,摇着头,“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没有后悔药。”
这时两个喝醉的男子摇摇晃晃从酒吧走出和他们擦肩而过,大宽无意瞟了他俩一眼,忽然间记起了什么,停下步,踉踉跄跄地走到江俊一跟前,擦了几下眼睛,“你小子······我······我记得在哪里见过你……怎么这么眼熟……你是不是阿亮的兄弟……”视线又在戚琛芸身上停了下来,“不错嘛,今儿个还带了个漂亮的小美人……”
“别怕,有我在!”江俊一抓着戚琛芸的手拉到了自己身后。
浩子也走了过来,走的那个是风摆杨柳,看着江俊一,又回头笑望着大宽,“兄弟,我也记得他······他就是跟我打过两回架的人······呵呵……今天终于又给我们哥俩个给遇上了……”
蛇鼠本一窝,大宽和浩子能走到一块,江俊一并觉得不奇怪,但也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拉着戚琛芸的手想离开,却被浩子和大宽一左一右拦了下来。
“小子,你不是很能打嘛······别走呀,来,我们再打······今儿个哥两个好好陪你练练……”
看这情形今晚是非打不可了,江俊一把戚琛芸安排到安全的地方,没费吹灰之力,逐一将他们放倒。栽倒在地的两人呜呼哀哉地哀嚎声惊动了酒吧门口兄弟的注意,五六个黑衣男子往这里跑了过来,身体的疼痛感让浩子清醒了几分,他手摸着胸口对赶来的黑衣男子们喊道,“快,别让他们跑了,抓到给我往死里整……”
江俊一见情势不妙,迅速拉起戚琛芸的手再次快速跑了起来,甩开黑衣男子们,跑着跑着就到了出租屋门口。关上门,打开玄关旁墙上的灯,两人面对面,背靠着墙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声平静后,激情的双眸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彻底燃烧,江俊一走上前捧住了她的脸,用力允吸着那两片薄薄柔软温暖湿润的唇,她也微微闭着双眼尽情享受着两唇交融在一起带来的欢愉,原本搂在他脖子的双手已经不安分地脱去了两人的外套,再次搂住他的脖子时她的双腿已经盘踞在了他的腰上,他的手下意识捧住了她的后背,走进房间躺在了床上,他的手和唇开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每一片未知领域,她静静地享受着被蹂躏时带来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