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以忘记的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湾子沟,我是那里土生土长的人。湾子沟曾经叫做营盘脚,后来更名为湾子沟。湾子沟更名的那一年,我没有在家乡,远在他乡。我要为这个地方写一篇小说,我的童年时代是背景。
——题记
第一章
一百年前,湾子沟荒无人烟,上游是沼泽,下游涝弯。波澜壮阔的石溪河从湾子沟前面流过。
一百年前是公元一九一六年。
一百年后是今天的二零一六年。
湾子沟这个地方很穷,只有几家秦姓人家住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完全繁华起来。
政府的频繁更替,比撒尿的时间还快。
老百姓苦不堪言,四处飘泊,很多人户注意到了石溪这个没有人争,不显山露水的地方。
云南,贵州的交界处,可以一脚跨两省,人们用它来称作当地的名称。名称长了不方便使用,后来经过佐证改名为仙水坡。
习惯上把仙水坡叫做两省三不管的地方。
仙水坡,云南人过贵州来必须经过仙水坡,仙水坡是唯一的一条山路。地势陡峭,树木丛生,仅有的一条山道悬挂在山崖间,往来驮马过路,不能并排着走。跌入山谷,有死无生。两山间瀑布飞流,瀑声悠扬,鸟鸣空山,寂静之极。
群山夹杂的坝子,田野,村庄,山环水绕,美丽极了。
石溪境内有条石溪河,石溪河原先叫不叫石溪河,没有人知道,老人们说,搬来这里躲税的时候,河流已经是这个名字。许多高原的河流一样,石溪河的支流多得不计其数,几乎每隔一座山有一条溪流注入,中间还要夹带多处山泉,水井,趵突泉。
石溪河两岸居住着许多村庄,石家,关家,黄家。人们把汉人家住的地方叫做河这边的,和河那边的,或者山脚下的汉家。
山顶居住着许多寨子,苗族,彝族,侗族,壮族都有。人们把少数民族居住的寨子叫做这一山的,和那一山的少数民族村落。
河这边,河那边,这一山,那一山之间高高耸起的山,被人们称作营盘。
石溪是个古镇,几十个营盘组成,从北到南,石溪营盘,关家营盘,张家营盘等等,无法计数。听老人们说太平天国起义的地方叫做营盘,不知道营盘一名是不是那个时候兴起来的称谓,或者古已有之。当是石溪河畔的实际情况。
第二章
一条清清的石溪河横穿两山间,洗不白这里的历史。
从这里过路的人常常感叹,黑山白水,草寇出没。马帮过路时要从这里过。
祖上是朱王爷迁来屯边的士兵,祖籍分分明明的记着,祖籍山西大石板为记。历史上族人生活无着无落,为了躲税,逃兵役,谋生多次迁居。
高祖母带着三个儿子来石溪河畔的营盘脚湾子沟居住的时候,高祖父已经死掉了,死在云南微信县。
湾子沟定居,几弟兄分了家,各自种地,放牛,有时当雇佣工,手艺人。积下钱,营盘脚盖了一座座大房子。有了几亩田,春种秋收,吃穿不用愁,虽然还是贫穷。
山区漫山遍野都是松树,曾祖父,祖父一辈时,曾经以经营木材为生,从毕节出发,西边到达过欧洲,东边到达过日本,北边到达过俄罗斯,南边到达过今天的新加坡。
曾祖那辈不但给远处带去了木料,而且带去了木匠技术。
把松树一棵棵砍下来,削成段,改成木板子,先是背到近处的赫章县城,七星关,镇雄,彝良,威宁卖,后来生意大了远销到贵阳,六盘水等地。后来道路修通了,随商队到达过世界很多地方。
开发完了木材资源,按照一些旧传说,大西南很多木材被我们家族里的人倒手出去了,山里荒芜一片。我们将来吃啥,开发完了木材资源,我们将来吃啥,曾祖那辈先是苦闷了几年,彷徨了几年,后来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坡上的天麻,野菌种,人参等药材还有商机,可以开发利用,如今很多地方卖的天麻等药材是从湾子沟这个地方卖出去。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先生当骗子的人太多了,生意做得很没有诚信,药材的质量高低不齐。
小的时候,家里买天麻来加工,堆去好大一块房角的面积,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偷来当洋芋吃,我这辈好福气,每天都有天麻吃,上好中药材滋补了自己的身体,不像其它代系的邻居一样多灾多病,对大山情有独钟,热爱生活过的地方。中药材总有卖完的一天,很多有先见之明的人回到家当了农民,认为泥土还有开采的价值,据估计,等泥土的价值消失那天,很多人可能转行到经营水上来。时下不是正流行着加工矿泉水吗。
现在居住的地方当饭碗,摇钱树,刘老天天的功绩,或者邱老天天的功绩,我个人认为是后者,搬到湾子沟来前,据谣传,邱老天天活着的时候曾经多次牵着马往来于这里驮东西,对湾子沟并不陌生。
难免把云贵高原上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的消息传到刘老天天的耳朵里,后来刘老天天生活无着落,带着几个娃娃到这里来定居了。刘老天天嫁到云南去的时候是白二区人,再次回来定居时已经是若干年后。
第三章
白二区和邻乡石溪的中板底仅仅二十来里路之隔。既然刘家不乐意住在一块,搬到邻乡去,虽说隔得远了点,好歹才一乡之隔有个照应。毕竟她是从这里嫁出去的,姑娘回来,总不能硬撵吧。
中板底营盘脚一住几代人,我这代时,已经是第五代。每一代都有很多长辈掌舵,大家家族式定居,住满了一个寨子。
生那天漫天飞舞着大雪,午饭过后,雪停了下来,没过多久我生出来了,家里穷,买不起钟表,没有记下具体时间点,不知道几点钟生的我。后来学用天支地干和生辰八字推算吉凶,知道原来一个人出生的时辰也是多么重要。
前面说过,族里靠卖木材为生,到了我辈,只能靠种地维持生活了。原先盛极一时的家族分的分散的散,甚至有的还装死跑去躲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不愿意维持原来不生不死的局面,各自分家另起炉灶。
那年月,正流行钟表,老妈说她打算去买一块戴,没有来得及买,儿子生下来了。
生我那天,石溪镇发行一批新纸币,两元的蓝色人民币,过年买盘缠的人们收到人家补的钱后,不敢接,怕是假币,谁料年关以后流行起两元人民币的热潮来了。两元人民币,如今市场上已经不再使用。
原先聚族而居的时候,大家聚在一块儿吃大锅饭,族里人不为一日三餐发愁,分家了,大家的日子过得拮据起来。还好,山上的天麻和动物多,经济价值大,大家不至于忍饥挨饿。
生下来的时候是年关,老妈未去世前多次谈起我的生日,她说儿子生下来后,不再像她们那辈忍饥挨饿,这一天什么吃的用的都准备好了,人们准备过年,出生在这一天,我是多么幸运,幸福。
邻居家有个女孩,生的时候正是青黄不接,家里穷得没有一粒米下锅,加上山贼横行,打家劫舍的事情时有发生。邻居出去当了几天乞丐没讨着半升米回来。后来不得不去河对门曹家讨羊奶来喂孩子,本来想讨点粮食回来,人家不给,讨了羊奶回来。
分家了,大家一时拮据起来了。即使坐月子的妇女也不能家里呆着,娃娃虽然才生下来几天仍然要下地干活。锄禾时需要使劲挖泥巴盖玉米,女孩的母亲怕背上的娃娃被抖到,把娃娃放在路边,过路人看到,都不忍心起来。等到忙完春天的活路,妇女觉得不划算,跑掉了。从此再没有回来过。但是我生的时候不一样,那天是年关,等过完元宵节,我长大了一点点。
生下来的时候是年关,这一点准确无误,以后,多次请八字先生看相,人家看出来了。年关,注定是美好的一天,丰富多彩的节日。总是这样想,自己是一个与丰收,喜气结缘的人,只要一想到丰收,想到年关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场面,心里涌出无限的希望,特别是事业一次次面临失败之极,朝向丰收,重振旗鼓,坚持不懈。
家族蜗居湾子沟大约一百来年了,我这辈,全部各自为家,以务农为主,当然还有从事着各种各样事业的人。比如当教师,公务员,木匠,石匠,篾匠,或者买牛卖马的生意人。
什么地方都可以居住,搬家来中板底之前,前辈们居住在云南微信县,据说已经微信住几十代了,微信是昭通的一个县,昭通定居之前曾经在一个叫做山西的地方居住过,至于山西居住了多少年,多少代,不得而知,甚至之前还在其它什么地方居住过,没有记录,肯定是有的,因为山西居住不了那么多代,有人推测,可能还在浙江一代,或者江西居住过。
族人为什么从这么大的平原地带搬到一毛不拔的西南云南贵州来了呢,族谱中没有明确记录,后辈猜想说我们家族可能是明朝屯田戍边时候迁到这儿来的士兵的后裔。随着汉族势力的发展,清朝末年,西南几省的每一个山头居住上了人户,每一条沟有了烟火气息。白天劳动,这一山和那一山,这一沟和那一沟的人户能够遥遥相望,遥想呼应,对歌,喊话。
余生也晚,生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年代。逞英雄的好活路都让前辈们干完了,只能在村庄里空自羡慕。老妈在世的时候常对我讲述历朝历代的英雄故事,告诉我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希望我将来能像名人们一样有本事。当然像他们一样当官,不敢当,家里不崇尚当官,但是能像他们一样当个文人,则是大家都赞同的事情。
第四章
五代人中有许多辈份代系的远走它乡后没有再回来,携老带幼的生活在大城市的街头巷落,每逢清明,回来给逝去的亲人挂纸。小时候不懂事,看到这些人在坟边又是磕头又是放鞭炮好奇地跑去看,问他们从哪里来,每当这个时候,老妈从家里跑出来把我拉回去,警告我说,这些人原本是族人,因为分家不均,生气后搬到别的地方去居住去了,怕他们借故来挂纸,霸占我们的田地,不要和他们答话。同时还警告说,有人来家里喝水,不要让进来。怕人家坐着不走了,家里可没有饭给他们吃。
家族前几代人走的走散的散,到我这辈,虽然支派还很繁盛,村庄里一块聚族而居的已经没有几家。大西南的林木被他们开发完了,一时寂寞,许多人跑去躲了起来。原来山清水秀的中板底开发完了那一天,族里人乐不可支,但是某一只失去家园的鸟可能是叫出了家园变得荒芜的悲凉,只是有几个人听懂了这声音里的悲凉。果然到我这辈时,人们想建吊角楼没有木材,只能改为用石头建。人们想请木匠来做木家具,却没有木料,只能放弃愿望。当农民,开发土地资源。
房前屋后,以及一些宽敞的毛坡地带开垦了土地,用来种荞麦,毛坡地种粮食第一年总是绝收,荞麦不分地肥地瘦都能够生长,种几年种熟了再种粮食。因为地多,怕人家去偷,分派好了事情,白天晚上都要到新垦荒的田野里看粮食。
那时我们家有三个劳动力,爷爷,父亲,老妈,我年龄还小,算不上数。山上山下,正好够用。
大家束缚在土地上,漂泊无定的心思总算落了地。白天父母去山上劳动,爷爷家里照看我,说是照看我,他其实还要忙其它的活路,家里买来了几头猪,一头牛来喂养,牲口一天要吃一大锅猪食,够老人手忙脚乱的忙了。父母抗着锄头出门。老人就要劈柴,生火,砍猪草,煮猪食,喂猪,家里的猪一天要喂两顿,邻居们说,要这样喂猪才会长,以前村里一些人家买了猪来,只关在圈里丢生猪草给它吃,不煮熟,喂了几年总不见猪长肥,现在摸到了经验,煮熟猪草喂猪猪才长膘。忙完牲口吃的又要忙人吃的东西,父母每天山上忙到两点钟会回来吃午饭,吃了午饭又要再上山去劳动,披星戴月时才会回来。
傍晚放工来早了,父母总会埋怨一番爷爷,有时甚至教训他。大家闹完别扭,父亲会去看缸里还有水没有,如果没有,挑着木桶到沟边的老水井里挑水,老水井里两股水长年累月不会干枯,有干涸期,每分钟只能舀一小水瓢。黄昏时分,挑水的人多,大家一遇到寒暄一番,谈近来听到的奇闻异事。村里有一班赌匠,白天要地里干活,没有时间赌钱,趁挑水时间窝在水井边赌一阵子钱。
河镇被开发后,一个叫做发冲的地方,形成了一条街,有钱的人家街上开起了各种各样的店铺。加上乡政府选择在这里办公,一时成为高原上的繁华之地。发冲街离我们的村子营盘脚并不远,只有十来离山路,赶场很是方便。
乡场注定是令人羡慕的地方,族人心里,那里什么好东西都有卖,什么衣服玩具,音像制品,洋酒好烟,牛马牲口,大米白面。甚至各种汤锅店,特色小吃,记忆中那时候最流行的是凉粉,和羊肉汤锅。
年龄还小,没有机会一饱口福,不是家里穷的原因,我的父母因为要忙活儿,很少有时间赶乡场,每到赶乡场的日子,无论身上钱多钱少,总是会买一碗地方特色给我解馋,有时是凉粉,有时羊肉,有时是荞饭,有时是面条。
乡场注定是令人羡慕的地方,有许多年轻人谈对象,都会相约去赶一次乡场,那时候与发冲并存的还有德卓街和恒底街,赶发冲乡场太近,路近了怕想说的话说不完,赶远一些的恒底乡场,或者德卓。这样,一桩婚事冥冥之中注定。
第五章
三岁多的时候,家里情况发生了改变,开垦的那几亩地,渐渐成为熟地,不再需要那么的劳动力了。加上没有其它经济来源,家里越过越穷,穷得连一包盐巴都买不起,思前想后,决定改变一下家里的经营策略。
父母双双忙碌于地里,劳动力过剩,浪费了时间可惜,觉得是多余,晚上干活回来,坐在场坝里商量,地里以后由老妈一个人忙活了。父亲则去山里追山。那几年,发冲街赶乡场天,很多人人背马驮的装上山里打来的山珍去麻辣煮来卖。生意好积极了,听说先是县长来乡里吃到了山珍,觉得很好,大赞了河镇乡的山珍汤锅,后来领导来吃了,也说很好,一时间,山珍汤锅生意风生水起来。家里的地有老妈一个人忙碌够了,父亲一头扎进追山事宜里。
王家湾的野鸡和兔子常常跑来吃农民地里的粮食,大家都恨透了,父亲就带上兔网,拿上弓弩,去王家湾追山。有时一去大半个月,吃住在山上,回来时总会带来很多野鸡兔子之类的动物。一进家门兴奋的对我们说,这回追到的多,当晚,我们一家煮好东西吃。过了几天又要出去了,山里的动物,捕的人多,肥的是抢手货,晚了去怕没有了。
第二天,父亲去山上追山,吩咐爷爷赶场天街上煮来卖掉,卖多卖少都可以,换点盐巴钱也好。母亲则继续地里忙碌。开始的那几个月,爷爷一个人撵着马,装上炉子,带上餐具,去发冲街卖汤锅,我跟着老妈下地劳动。后来跟老妈下地干活觉得厌烦了,不想去地里干活了,爷爷一个人街上卖汤锅照看不过来家什,经商量,逢场赶集天让我和爷爷去卖汤锅。
闲天不赶场,家里忙家务,家里的事物繁多,忙了一出不是一出,大家非常累。闲场天,总要帮她忙活一些活路,忙完,场坝里割竹子来编竹制品,什么蒸底,锅圈,刷把,卖汤锅时摆家什要用。如果不用自家编的篾具,什么都要买,给篾匠们定制,往往会被坑,花费很多钱。赶场天,父亲上山追山,我和爷爷上街卖汤锅。家里活路全部交给老妈一个人料理。
那时怎么没有想到,篾业会成为自己一生的事业。闲场天站在一旁看爷爷坐在场坝里编家什,自己一旁捡篾片跟着学编。编得不像篾具,仍然感觉到很得劲。
时间往复,夏天到了,夏天常常下暴雨,河对门涨水,牲口过不去,好几场没有去赶乡场了,山里追山的父亲怕涨山洪,半夜里扛着几麻袋子山禽回家来了。我和爷爷看家,父母则要去地里锄禾,走时再三叮嘱,别出去乱跑,对门大河涨水呢,大水冲去了大人找不着父母担心呢。谁知父母前脚才出门,待在家里太闷了,给爷爷打了声招呼,墙角玩泥巴去了,跑出家门来四处闲逛,爷爷当然不允许,还是跑了出去。
出了家门,沿着村路走着,对门的大河,下了几天大雨,大河波涛汹涌,格外壮观,震耳发聩。民族沟头赶乡场的少数民族过河,危险极了。少数民族不习水性,冒然过河被水冲得东倒西歪,若是有人被冲去了,场面一定很悲恸。
悄悄来到河边,石头上坐着看河水猛长。水非常浑浊,汹涌的波涛一浪接一浪向远处荡去。波浪里时不时的飘过一些茅草,庄稼,杂务,人们一旁议论说,估计某一处挨河近一些的土地被冲毁掉了,庄稼凌乱的飘荡河面。第一次独自跑到对门看河水,心里多么欢欣鼓舞啊。
石溪河畔观看洪水,觉得河水不可怕了,胆子更大了。将来成为弄潮能手,一定是件非常英雄的事情。几天过去了,天空没有转晴,整天阴雨绵绵。父母地里干活路去了。留在家里闷极了。走时再三叮嘱别乱跑,安安份份家里呆着,外面洪水非常大。父母出门后不久,天空突然下起雨来了,父母有个规矩,出门去劳动,无论怎么下雨总要到吃饭时间才会回来。
村口大河里波浪滔天,壮观极了,民族沟里去赶乡场的不熟悉水性的少数民族很多,络绎不绝。赶场回来,少数民族乡场买东西去得早,中午时间必然回来。坐在大石头上观看少数民族趟水过河,被大水冲走,观看一截截苞谷杆杆水里翻滚一样,真是令人惊心动魄的事情。往年有几个赶场天,涨大水,有一些不熟悉水性的少数民族傍晚赶场归来,手拉着手,排成一大长串,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趟水过河,从白泥河上游淌来的齐头水正冲来,冲得过河的人们东倒西歪,不知所措。
不熟悉水性的赶场人过河的样子,像一群群排成一字飞翔的白鹮,突然遇到老鹰,队列被打乱。大河涨水的时候,总会有人围在大河两岸观潮,抽烟,讨论谁家娃儿被水冲走的事情。
第六章
惊险的一幕幕,谁不想瞧个究竟呢。几天前才涨过大水,水没有消下去,还大了些。
悄悄从石磨槽里拿一把老黄伞遮着要去村庄对门那条大河岸观潮去,说到石磨,多啰嗦一下,石磨是农村人用来磨面的碾子,有一人推的小石磨,有几人推的大石磨。村庄偏僻,落后,没有通电,磨面机没有销售到这里来,几乎每户人家吃饭都要用石磨磨面。
爷爷家里忙家务,家里的家务繁多,做饭,喂牲口,洗碗,扫地等的事多极了,偷窥到孙子拿着伞出门来外面去了,气愤的问要干啥去,我说去外面看雨去,心里却涌出另外一种想法,等爷爷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看潮去,小时候自己从来没有听过大人的话,偷偷跑出去玩,很晚了没有回家,父母兴师动众村里村外寻找,担心极了。没等到许可私自出门去了。
爷爷手里的家务活正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过问出去的原因,叮嘱过我,赶场天,大河涨大水,怕人起坏心,不要乱跑,料想我一定不会乱跑,自个儿做自个儿的事了。出了门,打着伞走下坡路去,来到小溪边,小溪叫啥名,具体的很多人叫不出名来,上游一段溪流叫做民族沟,中间一段叫做营盘脚,下游一段叫做湾子沟,流水淌过湾子沟,注入对门那条大河里去了。沟里水很大,多次冲毁河沟旁农户的房舍,以及人们的田地,庄稼,冲走牲口,小孩子。为了治理水患,村里组织人在民族沟上游一段修建了座水库。水库里水从高处落下,轰隆隆的声音震耳发聩,水花飞溅,波浪涛涛,壮观之极。
修建水库的事情值得唠叨,什么事呢。
湾子沟经常发生水灾,村民几次报告村公所,村公所要来修水库缓解水患,苦于缺少人力物力。物力好说,大家的事情大家出得起物,缺少人怎么修水库。几经周折,有识之士纷纷投身过来,支援贵州山区减灾。其中一个姓周的年轻娃儿,一个姓邱的年轻的娃儿,非常踊跃。抛弃亲眷毅然投身过来。
民工队伍誓师到贵州修水库那天,两家的亲眷跑来送行,嘱托两个小孩子修完水库早回乡,地里的庄稼还等着回去收呢。谁料开山采石头时,两个年轻人被压死在了山里,水库修成了,他们却回不去了。奉献是光荣的事情。拨给两个年轻娃儿亲属抚恤金,家属大老远从微信赶来认领尸体,打算用抚恤金把周家娃儿,邱家娃儿运回去安葬。
此刻,溪流里的水猛涨,挽起裤管,水里一试水深,涨到跨下了,水的冲力很大,几次险些支撑不住,被水冲走,过了溪流,两三分钟路,来到大河边。大河里的水深极了,下过雨涨的水,浑浊之极。比小沟里的水大,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赶乡场的人隔离河对岸,不敢过河来,怕被水冲走。河对门这条大河每年夏天要涨很多次,河畔的山村里的人家,大多有观潮习惯。有一天,事情终于发生了,村里一个叫小黑的娃儿,河畔观潮,被大水冲走了,小黑是家里的独生儿子,夫妻两人五十岁上了,才生这么个儿子。
家里穷,什么都由着小黑,谁料观潮时被水冲走了呢,父母沿着大河寻找,几乎找遍了河流两岸,河流尽头,仍然没有找着小黑。父母河流边哭天抢地,呼唤小黑的名字。迷信传说小黑死后变成了鬼,整整几个年头,河畔晦涩极了。夜半三更,夜鸟哇哇啼叫,人们胆战心惊不敢听。
忽然间,自己对水好像有了一种隔膜。
第七章
乡场的汤锅生意很好。山上的野鸡,兔子却渐渐少了。爷爷觉得专门卖汤锅太浪费时间了,闲天做起篾匠活路来,篾匠活路是爷爷的拿手活路。爷爷早年当过伐木工人,森林消失后山里种地,三十多岁时奶奶去世了,爷爷孤单的带着父亲过日子。爷爷小时候学会了做很多种篾具。没有了其它经济来源,现在正好用篾业这门手艺来谋生活。爷爷是个篾匠,手艺是哪里学来的,清朝末年,西学东渐的风气传到湾子沟来了,学令大人组织人进行农艺培训,学编篾具是其中一门课程,爷爷不懂文化,读不成书,单单选了学做篾家什一门课程,学成回来了。年龄还小的时候,爷爷已经是编篾具的能手了,如果不是赶乡场卖汤锅赚钱,爷爷就不会放弃做篾匠去卖汤锅。人们一定会把他当个好篾匠。
为了两手抓经济,赶乡场多赚点钱,爷爷重操旧业,一边编篾具一边卖汤锅。闲场天,整天坐在场坝里编竹篓,切刷把。竹篓两块钱一个,刷把五毛钱一把,价格比现在便宜多了。
逢场赶集天,拉马一边驮上家具,一边驮上竹篓去卖。做生意时,竹篓摆在汤锅帐篷边上。买竹篓的人多得不计其数。爷爷编的竹篓非常畅销,边上看家什的自己心里暗暗想,汤锅生意既然越来越不好做了,山珍的数量在减少,指不定哪天没有汤锅卖了,不如像爷爷一样做个篾匠,篾业的势头,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于是,闲场天跟爷爷场坝里学编竹篓。年龄小,四五岁的样子,学起来很吃力,浪费了很多竹子。爷爷会捡编坏的竹片来,巧妙地切成为刷把,不愧为能工巧匠。经过几年时间学艺,苦心人,天不负,学会了编竹篓。如今编的竹篓,已经能够在市场上出售,并且远销外省。
人长大了些,行动相对的变得自由,有时候跟着老妈下地干活,有时候去乡场帮忙做生意。赶场天,爷爷先去乡场,我要中午才去乡场,路上边玩边走,每次到街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收摊时间了,汤锅聚集的角落吃汤锅的人很多,热闹非凡。给爷爷说来帮忙收摊,爷爷会让我和顾客一样享受一碗锅里的山珍。吃饱了,帮忙收家什,绑在马鞍上驮回来。
夏天的样子,乡场上出现一种水果,蚕树上长出来的泡儿。五角钱一碗。家里蚕树梢上泡儿大不相同。味道,颜色不同,块儿要大一些。摆在乡场卖的时候,爷爷先买了一碗来吃,觉得味道很好,见我来掏出几角小钱买了一碗来吃。爷爷非常兴奋,要吟诗作对似的,逢人便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软和顺口的东西了。爷爷如此喜欢泡儿,受到感染,突然喜欢泡儿这种东西来。平时在家,摘到泡儿,摘来挤红汁摸在脸上装神弄鬼,脸涂花了,觉得很得劲。多年以后,那个卖蚕泡儿的人会时不时来卖,爷爷却不再人世了。近来没有看见了人来卖泡儿了。
逢年过节,爷爷带我去走亲访友,老妈姓程,奶奶的侄女,父母刚结婚,每年总要去认一次亲戚,关系才更亲。这样做,父母的婚姻才更稳定,但是,世道的事情一点不由人想,老妈年纪轻轻去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一年,我和爷爷去拜年,老妈才离世,大家谈得不是很投机,离开时,外公家族的人悄悄对爷爷说,人虽走了,关系不能忘记啊,平时逢年过节,办事请客,要多来往,多走亲串门。爷爷维维诺诺答应着,过了那年,没有再去过外公家。
老妈在世的时候,爷孙拜年,东家拜到西家,足足要拜一个多月的年。程家并不喂狗,走在村里可以像走在村庄里一样自由自在,不觉得陌生。七八岁的时候,居然关系怎么发生了变故。那天爷爷也许喝酒喝多了,没有听到舅家屋子里说的话多么气人,往后来别理他们了,人都走了。多年后,面对基本断绝往来的关系,每次提起往事,爷爷觉着非常遗憾,当初人家是多么挽留这门亲戚。但是我却心里暗暗想,事情都这样了,理不理无所谓了,这句话本是大人们说的话,听着顺口我跟着这么说了。
程家拜年非常好玩,很多事情还留于记忆里。
(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