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自述。
我是一个坏蛋,但我自己不认为我是坏蛋。我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坏蛋来设想。
坏蛋会认为自己是坏蛋吗。
哲学家说坏蛋是不知道自己是坏蛋的,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我是属于老虎一类的人,凶残,暴力倾向,石溪鱼肉百姓多年。
我的结局当然可以看到,愚弄百姓的时候多潇洒啊,自己不会后悔这样的生活,发誓要沿着盘剥之路走下去。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哪一朝,哪一代不是盘剥,欺压老百姓的历史。
高原府派了三个民兵队来拘捕我,人马在石溪镇迂回,搞得风生水起,鸡飞狗跳。抓捕续了一天,从半夜时候一直搜捕咱到傍晚,最后在地窖洞里抓到了人,围观的群众很多。
不是不想躲,无处可躲,石溪镇的汉奸,密报员这样多,人家的眼线到处都是,哪里去藏身呢。
知道死定了,贪污了那么多钱,拐卖了那么多妇女,欺骗了那么多百姓。监斩官大人是石溪镇政府的石镇长,石镇长是个英雄,这点不得不承认,石镇长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人,这点也不得不承认。他摇身一变投降了国民党党,给国民党当了汉奸,哈巴狗,奴才。石镇长投降国民党后被挟制到了高原城当领导,主要的工作还是负责稳定石溪镇的大局,虽然石溪镇年年跟换镇长,幕后掌舵的还是石大人。石大人坐在大交椅上抽着上海牌雪茄烟,烟雾缭绕,他的中指微微翘着。天气有点热,边上几名随从给他用扇子扇着风。
我非常喜欢抽烟,什么烟都抽过,雪茄烟,皮儿烟,包括鸦片烟。入狱后家人只送来区区两条价廉物美的石溪牌香烟,像我这样的贪官抽好烟怕被别人说闲话,如果装穷哭穷可能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都不能放过,抓住那根稻草很可能会起死回生。
民兵把咱捆绑起来拖到了断头台的时候才知道没有机会了。犯的是贪污罪,强奸罪,等等诸多罪大恶极的罪状的总和,总之是要被枪决才能止民沸了。监斩官大人非常潇洒,两只眼睛微微眯着,像一只哈巴狗。恨不得变成为一只蚊子去镇长周围嗅嗅烟味。人之将死,除了向往点不实际的东西还是不实际的东西,烟这个东西最不实际。此刻,非常的想抽烟,过了今天抽不到烟了,咱要去世界上的另外一个地方了。
我犯罪的过程还得从开始说起。
高祖母刘喇叭,按照村里的称呼也叫做老天天,带着她的几个儿女爬山涉水从云南不辞辛苦迁徙到高原石溪镇来的那年,是历史上哪一年,族里的许多长辈都已经记不得了,按照大致的推算,应该是清朝末年的事情。
高祖母为什么会长途跋涉搬到石溪镇来居住,据说是这样的,石溪衙门当学令的长官老家原先居住在威信县,科考后分到石溪来当学令,石溪是个大镇,河水经常泛滥,学令几次征调农民修水渠,水渠的规模太大,征来的农民不够用,学令于是回老家去征调乡邻来帮助修水渠。高祖父在应征行列,人到石溪后,负责中板底营盘脚开山采石的工作,点炸药时人没有及时撤退,被活埋于地下,人死后,学令派人去微信报信,高祖母拖儿带女来了石溪镇料理后事。高祖母嫁到微信去时是平原乡刘家的姑娘,石溪和平远地界相连,历史上很多次划分地界都是石溪的地盘,后来地方大了才分割出去。平远乡原先叫做下板底乡场,是云南贵州两省互市搞交易的地方。高祖母来了后没有再回去。
石溪镇,原属高原县的第五区。高祖母先是住在老家的亲戚家,刘姓人是老天天的本家,刘家香火冷淡,加上年成不好,不愿意接待他们,仅仅在平原乡居住了几年,没有置半亩地,租借刘家的来种,每年交一定的地租。大家生活过得非常艰难,居住在平远镇,刘家嫌弃他们,常常借故整他们,只得另寻它法。好心的一些刘姓长辈给高祖母说,不远处的板底营盘脚还没有人户住,高祖父是死在那里的,不去那里居住去哪里。土司地主几次垦荒都没有拿下这个好地方,建议他们母子几人搬到这里来住。择良辰吉日高祖母搬到了中板底来,开发了今天的关家营盘,当时居住在关家营盘的秦姓人已经搬走了,剩下几间草房,没有人料理,住进第一间草房去的时候,保长来打招呼,这是秦姓人家的房子,你们不能住,人家走的时候给堡里长官打过招呼。边上有几间是老关姓人的房子,估计搬到远处的大地方去了,你们可以住在里面,于是奶奶住进了关家营盘。因为战争的缘故,营盘脚荒无人烟,没有过多开发,仅仅一条毛毛路通往大地方,草木覆盖,山贼出没,草长莺飞,偏僻极了。
上面所说的一样,当时的关家营盘荒无人烟,居住的人口已经搬家去大地方了,地理环境却很好,让人喜欢。一条大河从山脚流过,流去很远。一条小溪山间流淌,声音悦耳,很多地方都有趵突泉。人们不为吃水犯愁。附近几座山,没有人家户居住。加上坝子肥沃,山地宽广,大家决定住下来。
按照惯例,要守住一座山,一个地方,要建一座碉堡防守。没有过几天,高祖母带人开采石头在山腰盖起了一座雕堡。母子几人在周围挖了一片空地,供将来起房盖屋用,闲暇时余,营盘脚撒了几坡荞麦,几片蔬菜。关家营盘土地肥沃,荞麦的长势很好。刚来营盘脚安家,第一年种的庄稼,大家不敢吃,人生地不熟,加上山的性质有些野,是地道的风化石地貌地质,怕种出来的东西有毒。打成包装在碉堡里,堆去很宽的面积。
我们在云南居住的时候,沿着喀斯特地貌居住,到了石溪镇,喀斯特地貌少了,偶有一处,被强人些占领了。碉堡处于山腰,站在路上看不见。平时大家居住在碉堡里,不会有人来侵扰。营盘脚森林密布,参天大树多,不计其数。老鹰在天上飞,野鸡在林野闹,兔子在山间跑。偶尔,还有豹子老虎常在山腰出现。
老天天和她的儿女们守在营盘脚。靠山吃山,靠水水吃水。一住多年,如今已是一百年。营盘脚的地理位置非常好,简直是易守难攻,兵家必争。
波涛汹涌的石溪河河从坝子里奔腾而过,雄伟壮观,沿途流过平远,丰家,淌到金沙江里去了。
这是地利,关家发迹还源于这样一件事情。
那年清朝结束了几百年的统治,清政府垮台了,天底下都是流民。石溪赶集,宣传清政府垮台的布告满街都是。
好事生非的群众围在边上议论。大清朝好几百年的历史了,现在说改朝换代就改朝换代了,来的太突然了,大家受不了,相互盘问以后该听哪家政府的话。
没有人知道要听哪家政府的话。
石溪当学令的石大人官邸里坐立不安。心里想,以后咱说的话还算不算,他先是怕把清朝推翻的人来撤他的官,让他当平民百姓去,后是怕货币贬值,人们不再使用五铢钱了,石大人家的造币厂每天都在搞铸币工程呢。等了几个月没有军队来擒拿学令,学令开始有了另外一出打算,摇身一变投机革命。
可是究竟这个命怎么个革,人家怎么兴,他一点底儿都没有。
学令派了几个家丁去省里看情况,家丁回来时说,省城的革命军都穿着新的军装,戴着军用帽子,辫子已经剪掉,剪成为马桶盖的样子。几经调查,确实是这样。石大人派人悄悄送了黄金白银去,发誓不惜一切代价,要把石溪的局势稳定下来了。
军政府的政要们说,现在政府事情多,加上军阀混战,管不到这个地方来,石大人既然有心革命,自当为其提供技术体制机制火力方面的支持。军政府批准学令建立石溪镇政府,给他压了章才坐马车回来。每次去省城都一样,要带上些特产,这次当然不例外,学令打算带些洋火柴,买架洋马儿回去骑。学令驻守在石溪镇,这么边远的地方办公,平时军事补给,政府财政难以接济,军政府批准石溪财政自理,自理不是政府不理,谁料那之后石溪出于政府不管不问的局面,刀客横出,遍地贼寇,官们则学会了贪污。
石大人把辫子剪了,穿上了军服,买了副眼睛,回来的路上洋模洋样极了。
回来后,摇身一变,当了石溪的镇长,取消了学令制,专门管理几千个营盘。
石溪镇贴出布告,石溪今后是军阀治理的地盘,政治实行民主治理。许多实在民主不下去的地方,用寻根溯源的策略治理。高祖母正当年壮,四十多岁的样子,毅然注册了关家营盘及其周围的管理权。开始的几年,关家营盘居住的人户不多,高祖母和子女们生活过得很拮据,每年不是要交这样的税要交那样的税。过了几年,流民多起来,许多人居无定所,高祖母拖儿带女去各个大地方收留难民来关家营盘居住,有妻室的帮他们盖起漂亮的屋子,没有娶到媳妇的四处帮人家牵线搭桥,娶到媳妇。失落无人认领的孩童高祖母收来做子女,关家营盘很快烟火兴旺起来,人口多达两百多户,几千人。高祖母亲自带领农户春种秋收,每年交给政府的税粮高达万石之多。
政府几次更换地方税务领导,没有把高祖母撤换下去,相反更加看好关家营盘,派了民兵连下来帮忙协助收税。不几天功夫,关家营盘脚大河边盖起了一排长长的大瓦房,最重要的一间瓦房的大门上挂着石溪税务所几个大字,附近几个营盘的税收都统一安排交到关家营盘来,再由关家营盘的民兵负责送往八十里路外的石溪镇去上缴。
民兵派下来那几天,协助搞生产的祖父给高祖母建议说,石溪镇派了那么多人来难道老妈你不怕人家把你的实权削掉吗,高祖母说怎么不怕,你看我这么多粮食,这么多人口,一旦归了人家管,心里一下子空空落落起来,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办呢,祖父说不如我们也训练一批民兵自卫吧。第二天官家营盘开始借故练早操训练民兵了,人口多大家实行轮流制,每天出操两百人。果不其然,过了几天,政府派了二十多个民兵下来协助收税,人一下子站满了税务处。地方税务交接第一件事情是举行升旗仪式,升旗仪式前税务所领导用喇叭向群众宣读了交接讲话,一千多群众站在场坝边围观升旗仪式。
关家营盘一下子变成为石溪镇的附属了,不知道是福是祸。说是福呢,关家营盘从此以后正儿八经的成为政府的附属部份,甚至是重要的部份了,许多地方求之不得的事情。说是祸呢,高祖母这样英明的女人一下子像被卸了职务一样,辛辛苦苦屯来的近千群众白拉拉送给政府了,心里难免有些伤心。升旗仪式的时候,她老人家悄悄躲在房子后面哭泣。
石溪镇派来的民兵看见后悄悄跑去报告领导,领导叫黄大瓜,群众都喊他黄马褂,或者黄王八。官虽然不大,对于关家营盘来说却是个大人物了。黄大瓜是个老革命军人,很有一番对付群众的手段,手里捏着一支大雪茄烟,砸吧了一口,蹒跚踱步去劝慰高祖母说,你老人家不要哭,今天我们夺了你的权利,明天你家出了人才还会把权利还回来。高祖母问什么是人才,黄大瓜说人才是什么都不懂,人才是有学问的人,你们关家营盘现在没有有学问的人吧,有吗,如果有可以给他个副所长当当。高祖母说那你考考看我们有没有学问,黄大瓜说人才的事情不是我说了能算数的事情,要学令大人批过才行。学令大人高祖母最清楚不过了,学令是搞教育的官,穷的地方还是地方官。学令教的学生才能考秀才考举人。关家营盘一时还找不出个秀才出来。
关家营盘特别注重搞教育。政府几经变革,依然如故。
咱读书的时候,高祖母已经很老了,权利交卸后家里单单独独过生活,有时候生活拮据,一日三餐大多时候吃的都是土豆,一个星期才吃得上一顿苞谷饭,苞谷饭是关家营盘最高档的东西了。大米,面条,高档的食物基本吃不到。高祖母还是每天给我煮一个鸡蛋吃了去上学。谁料以后当了收税的官,却不知道珍惜。
读军官学校的时候,家里活路多,人手不够用,高祖母还是派了几个眼线陪我去省城读书。省城离石溪很远,往来极为不方便,要赶十五天马车,一辆不够用,带的行李比较多,往往是两辆马车,前面一辆载人,后面一辆装行李,粮食。载人的车辆轻,跑得快,早到三两天,没有吃的东西,我们沿着街去乞讨。有一回乞讨到李家餐馆,带去的随从乱舀了人家缸里的水喝,被打了一顿,还是我去说情,人家才放人。
读书的时候,交的朋友比较多,请同学来吃饭,没有多长时间把粮食吃完了,派回去运的奴才迟迟不来,饿得大家面黄肌瘦。
有一回路上遇到山贼,把带来读书吃的粮食抢光了。派人回来报信,家里说过几天请人去剿匪。
大伯,二伯和父亲大老远快马加鞭赶来解决,到官府报案,官府的人要收三只羊才准入山剿匪,算作是过路费。虽然批准入山剿匪,当地政府一兵不出,入山剿匪的外地兵生死自理。
大伯说回去准备准备。三弟兄一边回来准备羊,一边请石溪本乡官兵去追剿山贼。
家里粮食刚收获,虽然很多,没有喂过羊,哪里去找羊呢,想去想来,几人打算卖了粮食去高原镇看看,那儿的牲口市场大。
高原城果然是个繁华的地方,不但往来贩盐做买卖的马帮驼队多,卖羊子的人不计其数。
牲口市场,父亲和大伯父,二伯父一边看,一边问毛羊多少钱一头。
卖羊子的大多是一些披着羊毛毡的苗族人,平时山里放羊,见识少,赶乡场讲起话来也羞羞答答。
他们把羊放在一块儿来,让人们看羊打架兜生意,围观的人叫好起来,叫好声人声鼎沸。
羊斗了一场又一场,谁的羊斗输了,打酒给赢的羊的主人喝。
父亲问大伯,大哥,你看看,买这些羊去行贿官兵怎么样。
大哥说,兄弟,这些羊可能不是撵来卖的,撵来走过场用的,卖的在另一边呢,我去问一下再做决断。
三人找边上围观的老花苗来问,父亲说,老大哥,你们这些羊是撵来卖的吗。老花苗回答说,一边端着一个酒杯砸吧着酒,不是卖的,你看羊的角上不是挂有标志物吗,这些是牵来打架兜生意,每打一场都有人押注,多则三五块,少则几毛钱。父亲又问,卖的是哪一种,哪里可以买到。
老花苗指了指不远处一大群一大群的毛羊,告诉说那些羊才是撵来卖的羊。
三人选了五头,用细绳子牵上,沿着蜿蜒的高原路回家来了。用马车装上,带着几百个家丁匆匆忙忙赶往省城去剿匪。
拿山贼那天,石溪政府派了五十多个兵来帮助剿匪。大家在山口,摆了个祭坛,里面点上了香烛,石大人带着队伍拜了三拜,然后转身对大家说,将士们准备好了没有,随我去拿山贼去。
队伍喝道,是。于是一班人马扛着官刀,从山脚出发。
行了三十来里路时,大家累了,在半路上坐着休息,石大人决定派个先遣队去探探敌方情况。于是父亲带头,三个士兵随后,侦查敌情去了。
沿着一条大河下去,翻过了几座山,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的样子,已是中午的样子。士兵们问,还有几里地,父亲说可能还有一来里,不远了。
河边有一个老者在洗野菜,派人去逮来问,老人家,你家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者说,是的,指了指边上一个营盘脚的几间烂草房,家住在不远处。
大家口渴了,给他去要水喝,喝了水赶了一里的路,到了山贼居住的老鸦山。
天底下的老鸦山真多,凡是山贼居住的地方,大多都叫做老鸦山,石溪镇有,外面的地方更多。
老鸦山四面环山,山高路陡,贼窝座落山脊梁上。大家在下面偷窥到老鸦山的人烧火做午饭了,吆喝声,狗叫声此起彼伏。
探完路,先遣队沿路赶回,报告山贼在午炊,半路驻扎的队伍趁机去剿匪。
队伍涌到山脚下,对山上先喊了话,山上的强盗,还不快快下来投降。
山贼听到官兵的喊话,吓得四处逃穿。队伍见上面没有动静,追上山去捉拿,没有见着半个人。
经过搜查,搜出了丢失的粮食,包装袋上打有标记,恰是要送到省城去的那些粮食。父母对我说,粮食不几天会送到学校,要我安心读书。
山上还有羊,牛,猪,马多匹。石溪镇政府一并没收了,拔营回来犒劳有功之人。
收兵回来了,中午时候了,大家肚子饿得咕咕叫,半路把猪羊宰来切好,挖了灶准备午炊,灶上面搭着大锅,掺在里面的水煮得沸腾,队伍开火煮肉吃。
吃了一顿大杂烩后,大家散场合了。石大人带着队伍,牵牛撵羊的回了石溪镇。
省城读书后,我学习会了织布,织的布已经能够销售,回关家营盘来闲着无事的时候背着织布机走村逛寨织布卖。
学会了织织布当然好。可以光宗耀祖,穿衣服可以自己织布了,不再跑那么远的路去街上买布了。还可以给邻居织布。
我们石溪镇,要穿衣服,只能自己织麻布来缝制,街上没有卖。街上的布匹价钱贵,大多是丝绸,穷人家买不起,只能穿麻布衣。
许多老百姓为了能够穿到一件新麻布衣服,百姓常常年初种麻,秋天收麻,收了皮,加工,晒干,挫成为线,老纺织机纺成为布,用手工缝制成为衣服穿。工序复杂,会做的人不多。
麻布衣服,线很粗,布很厚,雪白色,看起来非常好看,穿着却并不暖和。
扛着麻布机走村串寨拉生意,给需要的人家纺布,石溪刚兴旺起来,需要纺布的人多,生意很好。
我相中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子女。
他家有良田二三百亩,都是官地,不比我们这里,都是自己开垦出来的生分子地,囤起的粮食吃不完,手中的银钱使不尽,家中男仆女佣长工佃户,应有尽有,比我家富裕多了。虽说门不当户不对,经过几个堂兄弟共同斡旋,还是把人家搞到手了。
那一年,咱结婚了,年龄并不大。
结婚之前,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母亲对咱说,给你相门亲事怎么样。
我有心上了,把话题引开了,告诉母亲过几年再说,我如今还在读书,不忙娶媳妇的事情。
母亲叹口气道,你年纪轻,执着于事业必会有出息。有一家托媒人来找我作合,还说闺女陪嫁的妆田有五亩,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人家虽穷,但是姑娘心底好极了,看人不要看财富,要看心底怎么样。
我嗤笑道,算了吧,过几年富了再娶媳妇。
母亲见我不依,眼泪汪汪起来。
我过来蹲在母亲身边,按着她的双膝央求道,妈妈别难过,什么都听你的话。
这样一来,我一箭双雕,娶了两个媳妇。
毕业后我分到了石溪镇当税务员,为国民党收税,关家营盘几代的面子丢都让自己丢尽了,贪污受贿,贪赃枉法,人尽皆知。
一个人包片收几个片区的税,分别是关家营盘,李家营盘,张家营盘,马家营盘,王家营盘,刘家营盘等营盘。
我成为了那个地方人尽皆知的收税员。
我穿着国民党的军装走在大路上,当然,有时候是骑马,过路的老百姓都知道我是关税务员。连小孩子也高兴的喊我关税务员。
我管辖着相当于现在四五个村的地界的税收,有几千个小商店,酒馆,五个集市,几万人口,赶乡场时人来人往繁华极了。
税源零星分散,全部是乡场。为了做到税款应收尽收,我特别指示奸细们,要在村庄发展一批可靠的税收密报人员,为所里提供信息。
家丁解人意,天天派人来给我做预备。有时候牵着马,有时候用马套了车,我在半路总能够遇上。
我发展了一批密保人员。
发展一些什么人呢,发展了那些平时交税积极的人家当密报人员,或者对税收有功的人家,特别是爱告状的人家优先。
我找到了那些平时爱来密报人家偷税的人,比如村头的小偷,流氓,游手好闲的汉奸,等等,组成了一支鸡鸣狗盗队伍。
我对大家说,大家干得好的,可以发展去村公所当官,当村长。
老百姓没有交土地税,不上税就悄悄喂年猪,乱在乡场上买卖红豆,到外县乱买盐巴,大米来搞交易之类的全被曝光。
老百姓胳膊肘拐不过大腿,委委屈屈把税交了,我治理的地盘民风纯洁,路不拾遗,每到晚上狗叫,十里外可以听到,鸡叫就不说了,比古时候书里说的那个边疆还安宁。
过了几年,老镇长下任,我接班当了镇长,权利大了,四处安插眼线,把规矩乱透了,许多退役士兵才能参与的工作,全换成了关家营盘屯来的随从,把税务处变成为了我家的税务处,大约在这个时候我开始了更为巨大的贪污。
石溪有好两千个营盘,税收富可敌国,为了倾吞掉全部税收我和团队设计了千千万万个策略应对。
收上来几十万斤粮食,按照旧规矩要屯到粮食管理站,然后派马车送到高原县上交。我让手下人在石溪水库堵了几十天水,然后放水淹了一次坝子,反正庄稼收完了,淹一下没有事情,借故上报说天将大雨,冲毁沙堤,今年粮食绝收,要政府救济石溪这个地方。天灾人祸人不能预料,政府派人来调查,手下人请去吃了一顿炖羊肉,行贿了一下,事情就按我说的办了。第二年政府给每户人家补贴了一百斤种子春耕,人家都称赞我是个大好人。贪污来的粮食,择良辰吉日用马车运到昭通大城市开了一家粮食转销店。
后来为了更加深化政府在百姓中的位置,几次增收牲口税,地摊税,开店税,土地税,人口税。把石溪搞得民不聊生。
关家营盘全是自家人,办事非常情恳。我们曾经在乡场,路口,人户都安插了许多眼线,他们成为了得力助手。我还把石溪的驻军整出了石溪去,全部换上了自家的自备军。自备军是高祖母一手带出来的非常听我的话。
有一年一户农户家喂猪没有交猪税,喂了一个又肥又胖的大肥猪,被我派人打了一顿,没收了过年猪。
有一年一户农户家乱在乡场摆摊,没有交摆摊费,被我整死在了乡场。
有一年一户农户家乱煮酒,被我用枪射掉在酒巢里连人一块儿放火烧死在房子里。
有一年实行计划生育,农户们被我整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晚上只能在山上睡觉。
十多年的时间里,我没有向高原县交过一粒粮食。领导开始怀疑是我贪污掉了全部粮食。隔三差五的派人来审查,监视我。
被捕那年,县里派了几个秘书来石溪镇调查,来的秘书多了,见都见烦了,我请他们吃了一顿啃骨头,骨头上没有一丁点肉,得罪了人家,被密报告到了县长哪里。不几天的时间里人家派了民兵队来把我拘捕到了县监狱。紧接着开始了审判,各种罪状罪大恶极,法理难饶。
被捕的那段时间,我开始漫无止境的抽烟,甚至有些迷恋烟草。我不是怕死,相反,盘剥的心思更加强烈,始终坚信关家营盘的人会把我救出去。关家营盘的亲属使尽了浑身解数,大牢里的看门人换成了关家营盘的群众,要救我出去。想到要依靠政府,不能对不起高祖母,即使贪污了那么多财产还是希望能得到政府和人民的谅解,重新回去当父母官。于是选择留下来。以至于拖延了时间,错过了逃生的机会。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感觉到自己浑身轻飘飘,像一只蚊子,强烈的吸烟欲望使自己飞去嗅到了镇长大人的雪茄烟香,死的时候能给我一支烟抽该多好。不打算就此飞走,要把镇长大人盯死,盯臭,这个死胖子,关家营盘几代人才培养我一个大人物出来,他敢枪决我,即使做鬼饶不了石大人。(小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