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睁开眼睛后好一会儿,才分辨出面前是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似乎躺在什么特别冷硬的东西上,关节处传来了痛楚。他歪着脑袋,漆黑的瞳孔在灼灼发光,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一切。
是黑暗。
浓郁而浓烈,浓烈而浓厚,成群的黑暗包裹着宁奕,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兽将他吞噬。他半躺在狭小的黑屋子的角落,身子和墙壁地面的接触处有些潮湿,黑暗之中蕴含着平静,是那种好像发出什么声音就会惊扰令人恐惧事物的平静。宁奕本能地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他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他的思维渐渐恢复正常。
这里到底是……
宁奕回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大约是一个数平方的小隔间,面前的墙壁有一道铁门,封锁的铁门仿佛能够给人一种逼仄的压力,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而仅仅只是这个动作,身体的各处立刻传来了类似于炙烤之后折断一般的剧烈疼痛。
脑袋里立刻冒出了几个应有的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怎么会忽然从自己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有人绑架了我?而且他妈的好痛啊,干,这是入室抢劫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抢劫……对,抢劫……能报警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宁奕主动在身上摸索着,可是几个平日里熟悉的位置都找不到手机。
我手机呢……等等,为什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的身体好像有点不一样……
“喂,小子,你醒了?”摸索的声音激起了波澜,边上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宁奕的浮想联翩,顺带着也吓了他一跳,“我记得你,你是个蛮倔强的家伙,拼死不想吃下他们的‘糖’,倒不像那些傻乎乎的家伙。不过那些大人软的不行也会来硬的,像你这样的打一顿就好,现在也知道痛了吧?”
是个……小孩子?
宁奕愣了一愣,他能清楚听到这是个很稚嫩的声音,但是房间里面明明除了自己以外就别无二人了啊。而且他也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是“糖”,什么是“大人”,听起来像是在说我是个小孩子?可我已经十六岁了啊。
不过痛倒是很清楚,那种痛是宁奕一生也没有尝过的。他记忆之中最痛苦的瞬间大概是小时候往厨房正在煮面的锅里撒了一把泥沙后被老妈打的,老妈生气与无奈并存的面孔历历在目,鸡毛掸子打在身上也痛苦万分,但要说起来的话,父亲在一旁的沙发上笑着打滚的样子好像比那些痛苦更加记忆犹新。
可那时候的痛苦和现在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宁奕自己都觉得,现在自己能够忍住不哭不叫,实在很了不起,果然不愧是已经要上高中的大男子汉了。
“你在哪里……啊?”他问,但说出话的瞬间连他自己也惊讶住了。
我的声音……为什么忽然变了?而且这个语言到底是……等等,说起来对面那个家伙也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和我交流啊,但我听在耳边却直接就懂了……
宁奕眨了眨眼睛,接踵而至的各种奇怪的事情让他的脑袋一时之间都有些短路起来了,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之前摸索手机的奇怪感觉,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接得上了……想到这里,他再度确认了一下,两只手互相摸了摸,再一起摸了摸脸。
小了很多,很多很多。
这不是我的身体!
“喂喂喂,你不是傻了吧?还是说被拖进来的时候已经痛到昏迷了,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这里是那群人在荒山野外的秘密庄园,被分成了隔间式的监牢,我就在你左近呢,咱们也算是邻居吧。不过你被打成那样倒也正常,那几个汉子看上去就知道是苦熬筋骨的外功好手,别说打人了,怕是随便摸一下都不轻,咱们几十个小家伙里面,也就你个愣头青敢明目张胆拒绝他们的‘糖’了。”未知的声音嘲弄了起来,“这样一看,虽说那些乖乖吃‘糖’的家伙是傻瓜,但要说你有多聪明,却也未必。”
“……他们要我们做什么?”
愣了好久,宁奕才问。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在大约十秒钟的思考里,谁也不知道宁奕的思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滔天巨变。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结果了,他已经有些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的身体大约是十岁左右的样子,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这时候他应该大叫“我穿越了”才对。
但此时此刻的宁奕只能一边伸手按在砰砰跳的心上,一边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他大约从三年前开始看小说,这段经历不短也不长,但对网文的认知起码脱离了《我是大法师》的阶段。宁奕渐渐不再喜欢看《异界之XXXX》,虽然老实说他还是很难看过《亵渎》十章啦,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的话,他大概可能会继续自己对YY的兴趣,也可能会看一些相对来说认真一点的好故事,甚至也有可能自己提起键盘码其来也说不定。
可这一切如果都已经只是如果了,它们还未发生,宁奕就已经货真价实地穿越了。
……而身上的如斯痛苦好像在提醒他,现实好像距离《异界之XXXX》很遥远。
“还能做什么?”未知声音的不屑口吻愈加浓厚,“收养的目标是我们这样无亲无故的孩子,口号是带我们去好吃好喝的地方,有一群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蛮横家伙,然后来到了这么一个小屋子,最后喂给我们莫名其妙的‘糖’……你都能看出不对劲了,却连这还弄不清楚的话,也就太笨了点吧?”
“额……我真的弄不明白。”
“……”
那边清晰地传来了一口气堵着吐不出来的闷声。
宁奕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唱反调抬杠。其实他是有好几个猜想的,这位邻居的描述也足够清楚了,但猜想终归只是猜想,自己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自作聪明进行揣测的好。
不懂就问,问到懂为止。宁奕在这方面就从来不打肿脸充胖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人好像很喜欢……彰显自己很聪明的样子。”他同时暗暗腹议,“从头到尾他到底说了几个傻乎乎啊笨啊之类的词汇啊,还‘这还弄不清楚的话’……说得好像自己置身事外一样,而且为什么要和我打哑谜啊,直接告诉我结果不好嘛?”
当然,这种抱怨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你还真是个蠢货啊。”未知的声音好半天才无奈地说,“那个‘糖’毫无疑问是毒药,既然要给我们‘毒药’,那么就说明我们可能会反抗,否则就不需要‘毒药’的帮助了。但仅仅只是一群小孩子而已,能反抗那群具备着武功的家伙吗,不,只有‘武者’能够反抗‘武者’,他们之所以需要用毒药防备我们,是因为我们即使现在不会武功,未来也会武功的。他们就会传授我们武功,而之所以传授我们武功,自然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
“我能猜测得到这群人的做派,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我们不允许有友情,也不允许有爱情,我们会做很多事情,或许会杀很多人,或许潜伏进他人的宗门,一辈子都用假名,或许会从一开始就成为为权贵吸引杀手注意力的替身,可不管如何我们都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我们的一生都注定是他人的牵线木偶,我们是人没错,可一定是那种活得连猪狗都不如的人……喂,这种人有个名字,你知道叫做什么嘛?”
“……”宁奕入神地听着,他清楚的知道现在耳中听到的就是自己的未来。即使是初来乍到的穿越者也仿佛能够预见其中的残酷,比想象中的高中苦读似乎都要辛苦很多,比想象中的人生好像也要艰难很多。
是的,一定是很多很多的。
“这种人叫做死士。”那人轻声说,“我们,就是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