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灵听他们说到这个话题，也轻轻叹了口气：
“天帝纪元，对我们这些精英来说，的确是最好的时代了。这里有长生的希望，看得见摸得着，它已经包含了一切的欲望、一切的美好。哪怕只是一个高悬在上的目标，也值得所有人去追求。
“而在古时，长生是缥缈的不能再缥缈的传说，只有那些圣人才有希望。如果没有长生的前提，即便有美丽的容颜、有滔天的权力，在时光下总会化为飞灰。
“那些你恨不得让刹那变为永恒的时刻，也只能变为回忆。当你的生命逝去，一切的一切，只能化为腐朽。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只能如是观。这就是冰冷冷的事实。”
陈梦虚笑道：
“唐兄不愧是走极情之路的武者，说得这么煽情。我有些明白你的追求了，你是想以武道把握自身，享受那永恒的美好，对不对？”
唐星灵点头道：
“不错，的确如此。会逝去的终究只是幻影，只有永恒的才是真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我即是一，我即是真。成兄的追求又是如何？”
陈梦虚沉吟道：
“我信奉的是天帝‘道心互明’的理念:以我心明道，继而以道明己心，以道明我之后，又以我明道。如此反复循环，最终能见到我心与宇宙的真实，全知全能、永恒自在。”
宋清楚疑惑道：
“你们说的‘我’是什么？自我不是需要在各种社会关系中，慢慢和别人交互，才能确定下来吗？”
陈梦虚摇头笑道：
“清楚，你是在天地会中，被他们洗脑洗多了。我辈武者，我就是我相、是元神，是根据自己意愿构筑出来的人格，它并不是本来存在的东西。”
宋清楚道：
“你说的和天地会的理论很不一样，他们说自我是由本身的天性，加上后天熏染、人心变化组成，元神是在此基础上蜕变而来，再进入神变。”
陈梦虚冷笑道：
“净是些旧时代的糟粕！虽然也是条路，可和天帝纪元格格不入，太落后了。
“你说的社会熏染，社会教化这些的社会规则之类的东西，是古人才用得上的，如今天帝打算把整个人类社会解构掉，人人直面天地自然，它还有什么用？趁早清洗掉罢。
“还有先天本性的说法，也是古人留下的糟粕。它是远古至今，漫长岁月中被进化过程筛选来的生物特性，趋利避害、利于繁衍是总体特征。但是它太粗陋了，用处不大。
“生物进化的时间尺度，动辄以数十上百万年计，远远落后于环境变化的速度。既然我们人类已经进化出了更高明的东西——智慧，用以应对生活，那就应该用它替换掉那些粗陋的东西。
“何况到了进入神变时，武者更可以改变自身的智慧模式，顺便把一些原始无用的人性清洗掉，才是好做法。”
宋清楚茫然道：
“是这样吗？我还是读过一些书的，知道人体错综复杂，每一点的改动都是难上加难。你这样几乎是重新架构自身心理结构了，这需要改动多少的人体物理结构来实现？”
陈梦虚眉头一皱，像是遇到了问题。宋清楚抓住他的手，柔声道：
“太难了，还是保守一点吧，做人不好吗？”
陈梦虚摇一摇头：
“不是。”
宋清楚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就听他道：
“不是我有什么知识或技术问题，我只是刚刚才想到一个被我忽略的问题，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什么问题？”
陈梦虚淡淡道：
“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天地会这样的组织，为什么里面会有人进入神变了，因为学渣太多。
“有很多人只会照着步骤修炼，不知道背后的原理，不知道人类神经系统的运行原理，让他们改造自我是不可能的。
“原先我以为这些人的智慧是不足以进入神变的，就像你一样。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你们完全可以不对自我做多少改变，照着《九宫飞仙法》修炼，也能进入神变。
“但是这样的武者算不得非人，只是一个加强版的人罢了。人类有的七情六欲，他们会有；人类有的弱点，他们也有。白白浪费了一个变得更完美的机会，简直是拉低了神变境高手的整体素质。”
宋清楚低声道：
“没有了七情六欲，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而且，神变之后的你，还是你自己吗？如果不是了，那对现在的你又有什么意义，就为了成为另一个人吗？”
陈梦虚微笑道：
“你要多读书，很多问题古人就有答案。当你知道的多了，许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所谓以道明心，便是如此。
“古人云，欲求长生不死，先识不死之人。这里的不死之人，指的是人的先天元神本性。我当然是不认同这套理论的，不过这句话说得没错——
“我们不仅是武者，更是修行者，是修真者。修的是真，是我，是那个以后长生不死的主体。
“以前的古人愚昧，认为有一个历经轮回而不灭的本性，认为那就是修行的主体，是‘不死之人’，岂不可笑？
“我们是新纪元的修行者、修真者，获取知识的途径如此容易，就要好好珍惜。
“新的时代，将有新的人。我们是新时代的人，就要有新的魄力。以知识为底蕴，继往开来、自强不息、勇于改变。
“像上古的那些修行者一样，以人的本性为基础升华为元神，进入神变，这是没有前途的；
“根据自己的意愿与知识造出来的‘我’，才是真的我，是元神，是不死之人。它打破所有的枷锁、所有的束缚，将拥有无限的潜能。
“它可以继承、借鉴旧我的一部分。但它将是新的，就像这个新的纪元、新的时代，代表着人类、代表着文明新的前进方向。
“甚至，一个人成为文明，或许会成为天帝纪元的特色。我们与宇宙交互、交流；我们追寻长生、追寻永恒；我们将成为仙、成为神、成为圣，唯独不会是弱小而平凡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