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萋近来身子不大舒服，染了风寒，此刻正卧床休息着。
近日来，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下降了，刚入冬竟然就倒下了。
“父亲，为什么说京城要变天了？”
六岁的秋俟清仰着一张天真的小脸，不太明白父亲和哥哥的话是什么意思。
“清儿啊，你还小，不必管这么多，好好跟着你大哥在军营里便是。”
秋白石很明显把更多的期望寄托在大儿子秋俟成身上，他叹口气，道：“成儿啊，你今年已经十岁了，为父也是时候教你一些权谋之术了！”
秋俟成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流露出超乎这个年纪的成熟：“父亲，孩儿这两年，除了一身武功和领兵能力之外，在军营还学到了不少东西，远比以前在国子监有趣多了！”
秋白石微微诧异，来了兴趣：“哦？那你来说说，今天陛下惩罚冷凝烟一事，你怎么看待？”
“孩儿认为，陛下这是想要扶持皇后娘娘的娘家恩国公府。”
秋白石点点头，又道：“何以见得？”
“若陛下仅仅是让冷凝烟学礼仪，不作他想，那么即便他不指明皇后娘娘派人去教，娘娘也是要派人去的，因为这是她作为一国皇后的责任。”秋俟成见到父亲赞许的目光，又继续道，“可他点明了让娘娘派嬷嬷去，这是在暗示所有人，皇后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远高于从前！”
秋白石没想到大儿子去军营历练一番后，还能懂得这么多朝堂之道，笑得合不拢嘴：“好啊！成儿，为父对你这番话很满意！”
秋俟成虽然还是个孩子，听到这般夸奖，却并没有表现得多高兴，比以往稳重成熟了不少。
秋白石这时又压低了声音，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你可知陛下昨夜一直留在皇后娘娘宫中？如此，你可还认为陛下是要扶持恩国公府？”
秋俟成震住了：“父亲的意思是，陛下是为了营造出恩国公府深得圣心的假象？”
“不错，我们安平候府向来是保皇党，因此陛下将昨夜之事告知于我，倘若其他居心不轨的朝臣这时候选择站队……”
北萋带着秋俟清静静听着这父子俩的分析，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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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臣妾初入宫，对这宫中之事也不太熟悉，今日臣妾来拜见娘娘，一是臣妾的本分，二来，若是臣妾有做得不对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指点一二。”
夜深深，皇后的厢房里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李水澜见她如此乖顺，很是满意：“慕妃，本宫记得那颜妃……是你姐姐？”
“颜妃正是臣妾的姐姐，可是……”说到这里，颜如丝欲言又止，露出为难之色，果真吸引了李水澜的注意。
“怎么？可是有难言之隐？”
颜如丝下意识看向李水澜身边的大宫女绿翘。
李水澜会意，立刻让绿翘退下去：“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说了。”
颜如丝这时突然跪下，哭道：“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啊！姐姐她进宫前，曾无意间向臣妾透露出她有喜欢的人了！而且……”
“而且什么？”
李水澜攥紧手中的帕子，后宫生存多年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一次扳倒颜妃的好机会！
“而且那个人是府上的管家孙成，姐姐这次也是和他里应外合，才把宁国公府那么多刺客都派出去的！”
李水澜一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住那个小贱人的把柄！但兴奋过后，她又有些犹疑：“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本宫？颜妃是你的亲姐姐，你难道不会帮她掩护？还是说，你敢欺骗本宫？”
说着，李水澜那戴着翡冷绿宝石指甲的修长的手指突然扣住颜如丝的脖子，下一秒就能要了她的命！
颜如丝直接迎上李水澜高深锐利的目光，跪得笔直，仿佛被要挟的人不是她。
一个看似阴鸷如野狼，一个看似乖顺如白兔。
良久，李水澜蓦地笑了，亲自把颜如丝扶起来：“慕妃快起来，这地上凉，若是伤了身子，陛下要怪罪于臣妾了。”
颜如丝心里暗暗吁出一口气，她知道这关过了！
虽然如此，李水澜依然存了几分心思：“慕妃，你且说说，为何要揭发你姐姐？”
颜如丝一听这话，眼眶又红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这次臣妾的娘家宁国公府上下的遭遇，全是拜她所赐！娘娘难道觉得，臣妾不应该恨她吗？她入宫这么多年，与父亲母亲越来越生分，如今更是害死了他们！臣妾心有不甘，这才来找娘娘……”
李水澜点点头，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颜如丝生怕李水澜还在怀疑她，又连忙道：“娘娘，臣妾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骗娘娘的，必遭天打雷劈！”
大郅国最重誓言，人人都相信天道之说，因此没有人敢轻易下毒誓。
至此，李水澜终于信任了她。
“慕妃，既然你来投靠本宫，那本宫必然也是信任你的。”说着，李水澜命绿翘进来，取了她桌上的一个绿镯子，“这是前些日子底下的人献给本宫的小玩意儿，如今将它赠与你，也算是见证了本宫和你的情分。”
李水澜亲自帮颜如丝戴上，又叹口气道：“这后宫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步步陷阱，步步惊心，一旦走错，尸骨无存。这些年来，外人眼里的本宫风光无限，与陛下和睦相处，可事实上，又有谁能理解本宫的苦衷？”
人人都说陛下敬重她，给足她身为皇后应有的一切，可那不过是因为那人好面子罢了！这么多年，他私下里对她恶言相向，甚至拳打脚踢……
人人都以为陛下每月初一十五留在御书房，虽然按照祖上的规矩，是要呆在她宫中的，但陛下日夜操劳，去御书房也可以理解不是？可事实上呢，他瞒着那些人，在颜如玉那个贱人房里过夜！
李水澜揉揉额角，仿佛苍老了许多，“往后你在这宫中有什么不舒坦的，或者有谁敢欺负你的，尽管和本宫说。这么些年来，也只有你来投靠本宫，其他人，无一不是视本宫为眼中钉。只要你对本宫忠心，本宫也必定帮你一二。很多嫔妃妄图得到陛下的专宠然后一步升天，有野心却没有脑子，往往是死路一条。你且记住，陛下他从来不会钟情于谁，对你一时的宠幸，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堂，颜妃从贵妃的位置上摔下来，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颜如丝暗暗记下来，又和李水澜说了许多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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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朝阳破空而出，融化了凝结在树枝上的冰霜，为这白茫茫的世界染上一层暖色。
真龙寺内檀香冉冉，氤氲而起的将整个殿宇包围缭绕，飞檐、画栋、古树、翠蔓，远处的青山隐隐，整座寺庙被写入了水墨画之中，那是大郅国人心中的净土。
北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众宫妃、大臣、女眷，有说有笑。
小路上碎石不多，也并不难走。古树参天，芳草葳蕤，鸟藏于林。许是脚步声和人声惊扰了鸟儿，它们扑簌簌地飞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深山之中特有的夹杂着泥土味道的湿润气息，就连山的背面那奔腾的水流声，都能隐约听见一二。
绕过了青砖白瓦砌成的禅房，众人来到真龙寺大殿的正门处，此刻卯时将过，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细细碎碎地拂照在飞龙状的屋檐之上，正是一派祥和欢瑞之景。
北钺和无邪大师分坐在主位上的一左一右，其他人则按照习俗，跪在地上那一列列整齐摆放的圆垫子上。
宫妃们把抄写的清心经拿出来，虔诚地递给旁边的僧侣，然后由他们细细检查过后，再把清心经放在大殿内的香火上，一页一页地燃烧。
全场寂静无声，都看着这一幕，直到最后一页纸烧尽，僧侣们才整齐地退下。
如此，便是祈福完毕了。
按照无邪大师的说法，今天已是第三日，也是时候告诉众人那位不祥之人到底是谁了。
无邪今日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起来心情不错。
略带笑意地瞟向北洛宸的方向，在收到后者警告的眼神后，他这才收敛了目光，转向北钺：“敢问陛下，这两日可是遭到了刺杀？”
北钺一愣，点点头。
无邪大师又问道：“那陛下是否抓到刺客？”
北钺极为不满地看了眼冷落南和言冰，缓缓道：“还不曾。”
“除了刺客一事，听说丞相府的二小姐设计陷害舒瑜郡主？”
北钺冷哼一声，“朕已经惩罚了她。”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
无邪大师一听，喜上眉梢：“正是陛下做出的惩罚，保佑了大郅啊！”
北钺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他朝臣也都面面相觑：“大师，这话如何说起？”
无邪大师神秘一笑，捋了捋他发白的胡子，“陛下可曾想过，为何陛下遭遇刺杀后，就发生了丞相府二小姐设计陷害舒瑜郡主一事？”
北钺皱起眉头，莫非……这冷凝烟和刺客有关？
冷落南显然也想到这点，猛地看向自家二女儿，后者脸色煞白：“父亲，女儿不敢啊！”
无邪大师又继续说道：“陛下和丞相大人误会了，老衲的意思是，天道将原本降落在陛下身上的不详之气转移到这位二小姐身上，因此陛下得以逃过一劫，而二小姐身上有了不详之气，自然成了不祥之人。”
语出，满座哗然！
北钺也没想到竟是如此，言语间犀利了不少：“按照大师的说法，那不祥之人原本应该是朕？”
底下的朝臣贵妇被这话吓了一跳，都屏住呼吸，唯独无邪大师哈哈大笑：“陛下多虑了！那位二小姐本就是天定的不祥之人啊！”
北钺点头，不是他自己就好。
“那为什么冷凝烟不陷害别人，偏偏找上了舒瑜郡主？”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四公主北熙惜站了出来。
“这个嘛……”无邪大师看了眼秋芙笙，才解释道，“因为舒瑜郡主身上的运数和那位二小姐相冲，即便二人没什么交集，但是上天注定了二小姐会找上舒瑜郡主。”
运数相冲，不就在暗示秋芙笙是吉祥之人？
秋芙笙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大师一口一个天道，她怎么觉得很像传说中的江湖神棍？
看看其他人，都被他唬得信以为真。
古代人真是迷信，秋芙笙心道。
北熙惜讪讪地笑了笑，没想到秋芙笙那个小贱人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都在琢磨无邪大师的话。
北钺适时打破了沉默：“大师，既然已经找出了不祥之人，您看，朕是否需要……”
“陛下不必过于担心，只要让那位二小姐一直呆在府中，她的不详之气便会一直被困住，久而久之，自然消散了。”
这是变相禁足了。
“那需要多久才能散去这不详之气？”
无邪大师摸了摸他的胡须，状似为难道：“这个么，老衲也不知，若时机成熟，自会告知于陛下。”
眼尖的算是明白了，这冷凝烟恐怕后半生都要呆在丞相府中了。
不过是小小庶女，禁足而已，自然没有人替她说话。
一番讨论下来，已是正午，众人吃过斋饭，纷纷坐上了马车返回京城郅都。
无邪大师带着他的弟子无修目送众人离去，缓缓叹了口气：“无修，你可知昨夜老衲夜观天象，发现了什么？”
“师父，弟子不知。”
无邪大师看向遥远的京城，负手而立，回忆起昨夜的情形。
当时，正值月初，月明星稀，朦胧如水，紫微星隐隐出现于西边，而后光芒大盛，有入主中宫之势，周围的星辰都黯淡无光！
他极为震惊，紫微星时隔百年再现！
然顺着紫微星移动方向看去，前路竟有几颗零散的星子挡住，呈凶险之势。
“师父？”
无邪大师这才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弟子，摆摆手道：“罢了，这些都是命定之数，至于这紫微星是因谁而出现，为师实在看不出来了……”
无修看着无邪大师离去的背影，正奇怪着，紫微星何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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