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发了吴易和明阳公主之后,吴直知道吴家被这两个丧门星这么一折腾,必定难以逃脱家破人亡的命运,止不住发出悲凉的长叹:
“罪盈恶稔,恐累臣私门!”吴易一到案,整个案件就彻底复杂化并扩大化了。孙无忌精神抖擞,对吴易软硬兼施,终于从他嘴里把薛万彻、李元景、柴令武等人一个一个撬了出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当然都是由孙无忌说了算。换句话说,在满朝文武当中,孙无忌想让谁三更死,那个人就绝对活不过五更。
贪生怕死的吴易为了自保,不仅把他的“战友”全部出卖,而且还在孙无忌的威胁利诱之下,张开血盆大口,一个接一个地咬住了一群无辜的人。他们是:幽王杨克;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太常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这些位尊爵显的朝廷大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该死的吴易居然会咬上他们。仿佛就是一觉醒来,这些皇亲国戚和帝国大佬就成了吴易的造反同谋,成了朝廷的阶下囚,成了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更成了孙无忌砧板上的鱼肉!孙无忌为什么会指使吴易咬上这些人呢?原因很简单——孙无忌不喜欢他们,说白了就是这些人将会影响他日后掌握朝政大权。
在孙无忌的压力下,杨治无奈地颁下了一道诏书:将吴易、薛万彻、柴令武斩首;赐杨克、明阳公主自尽;将宇文节、李道宗、执失思力流放岭南;贬吴直为春州铜陵县尉;将薛万彻的弟弟薛万备流放交州;罢停吴征在宗庙中的配飨(以功臣身份配享于杨世别庙中的祭祀牌位)。
这个结果不仅令朝野感到极度震惊,而且同样大大出乎杨治的意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性骚扰案居然牵出了一个这么严重的政治案件,还把一帮元勋重臣和皇亲国戚一举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杨治深感困惑,他不相信这些人全都参与了吴易的谋反,可是在孙无忌威严的目光下,杨治也只能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在孙无忌早已拟定的诏书上缓缓地盖下天子玉玺。诏书颁布之前,杨治决定以他微弱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努力,恳求孙无忌留下其中一人的性命:幽王杨克。
面对以孙无忌为首的一帮宰执重臣,年轻的天子流下了无声的泪水,他用一种哀伤而无力的声音道:
“幽王,朕兄,免其死,可乎?先帝也曾要朕不伤害幽王性命啊!”此时此刻,早已大权旁落的杨治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低声下气地乞求了。然而,天子的乞求却遭遇了死一般的沉默。因为孙无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不开口,其他大臣就更是不敢吱声。
许久,孙无忌向兵部尚书崔敦礼使了一个眼色,崔敦礼随即出列,用一种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应了天子的乞求。两个字—不可。那一刻,杨治感觉自己的天子颜面荡然无存。一切都已无可挽回。该砍头的砍头,该赐死的赐死,该贬谪的贬谪,该流放的流放……。一个都不饶恕!
行刑的那一天,薛万彻面无惧色地站在刑场上,对着那些奉旨监斩的昔日同僚大叫:“薛万彻大健儿,留为国家效死力固好,岂得坐吴易杀之乎?”临刑前,薛万彻从容脱下上衣,光着膀子叫监斩官快点动手。据说刽子手慑于薛万彻的气势,手脚不停打战,以至于连砍两次都砍不断薛万彻的脖子,薛万彻厉声叱骂:
“干吗不用力?”刽子手鼓足勇气砍下第三刀,薛万彻的头颅才应声落地。幽王杨克在接到赐死的诏书后,则面朝苍天,发出一句可怕的诅咒:
“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没有人认为,杨克临死前的这句诅咒会真的会一语成谶。杨克死讯传到宫里,先帝杨世妃子伍则痛苦流涕,悲愤难耐。原来,杨克与伍则情投意合,本欲请皇帝赐婚,迎娶为王妃,不想伍则被皇上看中,杨世不愿赐婚,而是抢了儿子的媳妇,强纳为皇妃。如今,杨克惨死,天人永隔,伍则以泪洗面,聊以度日。
大案即将落幕之时,孙无忌对另一顾命大臣禇遂良道:
“此案还有一漏网之鱼,但此人地位尊贵,是否借此铲除,我心中还颇为犹豫。”禇遂良知他所指,缓缓道:
“晋王前些时候称病,回江南修养,一些公事,托我处理了。”孙无忌惊道:
“晋王离开京城了,为何不早告知?”禇遂良不动声色道:
“丞相全身心处理反案,我不便打扰。晋王拥兵一方,所辖江南,高度自治,又是全国最富庶之地,与西土贸易密切。晋王本人,声名远扬,自不必说。先帝在世,就曾反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晋王。”孙无忌道:
“江南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实为大患,如今皇上新政,晋王与吴征一直为同盟,吴家反叛,晋王难以自清,正可借此除去朝廷大患。”禇遂良反对:
“晋王是顾命大臣,何况拥兵一方,丞相如何能保证一举拿下?”孙无忌道:
“我查过江南兵备记录,数量不多,以全国之兵,可以灭之,晋王想必也不敢公然自立,借此案撤其兵权,江南自治权,应该不难,只要朝廷官员可以委任到江南,晋王早晚可除,江南早晚尽在朝廷掌握,此乃国运大事。”禇遂良再度反对:
“丞相也说江南水泼不进,针扎不透,江南军备是他们自行上报,数据如何能作准,再者,晋王曾经海外称王,与西土强国关系匪浅,江南兵力纵然不多,但从西土进口了先进火炮,威力惊人,一旦再获得西土支持,如何能保证一举拿下?晋王在此结案关头,称病回归江南,说明他也有所提防。既然是国运大事,必须三思而行。”孙无忌细思良久,终于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