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幕将至。
赵阳虎随克己穿过几条街道,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就拐进了一条胡同里。
克己指着胡同尽头的小小庭院道:“赵兄,此处便是小弟住处。”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房门吱呀打开,一名半百老妪探出头来。
克己急忙躬身行了个大礼,说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老妪上前扶住克己,笑呵呵的道:“我儿辛苦。”见他身后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坦胸露乳,正穿着自己儿子的长袍,就诧异的问道:“这位是?”
赵阳虎正左顾右看,听到问话,就走近两步,招了招手,笑道:“老妹儿,你好。”
老妪一愣,顿时僵住。她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只脚已经进了棺材,做赵阳虎奶奶都够了,竟被他喊做老妹。
克己大囧,脸上羞的通红,心里暗暗叹道:这位开口怎么如此没大没小?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忙对赵阳虎说道:“赵兄,这是家母!”
赵阳虎随性惯了,也不怎么在意,摆摆手笑了笑,问道:“有吃的没?”
老妪半边身子靠着大门,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赵阳虎,形容不出是什么表情。
克己只得介绍道:“母亲,这位是孩儿在路上遇到的侠士。孩儿自乡下庄子里回来时,遇到了劫匪,是这位仁兄智退强人,解救了孩儿。”他只说赵阳虎是侠士,却没提赵阳虎抢了他钱袋之事。
老妪听他这么一解释,心中稍稍安定,笑道:“如今天下颇不太平,盗贼满地,强人横行。我儿文弱,一向不与人争辩,此次还要多谢你出手相助,救我儿于水火之中。对了,敢问侠士名讳如何称呼?”
赵阳虎大手一挥,笑道:“好说,逼人姓赵……”
一旁克己听到,急忙打断赵阳虎的话道:“他姓赵,名叫阳虎!”
赵阳虎愣了一下,随即就嗯了一声,附和道:“对,我叫赵阳虎。”
克己当即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他实在是受不了赵阳虎说话的语气。
老妪见赵阳虎如此德行,也不知道儿子为何把他请到家里来。见对方不过是一名瘦弱少年,却能智退强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善茬,当下就觉得克己做的鲁莽了。
她尚且不知道赵阳虎在他儿子那里骗吃骗喝,吃干抹净后又抢了他一袋半两钱,否则就不只是觉得鲁莽这么简单了。
老妪让开大门,请赵阳虎进来,又再三答谢一番,说了许多客套话。之后便让克己陪同他在客厅稍坐,自己去厨下整治了些许酒菜。
夜色渐浓,克己掌上油灯,与赵阳虎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过了一会儿,见母亲端上酒菜,就请赵阳虎起身,让他入座。
赵阳虎也不客气,让他坐,他就敞开怀大方坐下。
老妪见他也不知道谦逊一番,心里又有些不喜,只是没有发作。
克己笑了笑,端起一杯酒,请赵阳虎满饮。
赵阳虎道:“我平日也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喝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觉得滋味不对,就盯着酒坛仔细的看了看。
克己所取之酒,乃是家中上好的陈酿,他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喝,只是用来招待贵客。因白天赵阳虎对酒庄的饭食颇多微词,便知道他是个讲究的,所以就取出几坛相待。
他见赵阳虎一杯下去,脸上不悲不喜,只拿着酒杯观摩,还道是自家的好酒将他给镇住了,坐直了身体,面带微笑的道:“此乃自家做的杏花酿,略有粗糙,怕是不合赵兄口味吧?”
这话说的是反语,克己对自己家里的酒还是有些信心的。
赵阳虎听见,松了口气,苦笑道:“我说呢,这酒味道寡淡,喝起来还有一股酸味。不成不成,我喝不了这种东西。老弟,有街上卖的好酒拿几坛来。”
克己顿时大感窘迫,酒杯举在半空,一脸的尴尬羞愧。
这时,那名老妪正从外面端了两罐肉糜过来,听到此话,便觉来气,将手中肉糜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说道:“我们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世面,家里只有这等劣酒,倒把贵客给怠慢了。赵大侠若有上好的美酒,不妨拿出来让我们娘俩开开眼。”
赵阳虎虽一向无赖泼皮,说话不怎么好听,倒也不是不知好歹、善恶不分,老妪这几句话里的意思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他急忙起身,学着古人的样子打了个拱,笑脸相陪道:“伯母,我说话一向心直口快,实在对不住。”
那老妪见赵阳虎改口,脸上又有许多歉意,也就不再计较,吐了口气,眼不见心不烦,躲到厨下去了。
这顿饭吃的实在算不得尽兴,尤其对于吃惯了后世各色美味、喝惯了各种烈酒的赵阳虎而言,秦朝的膳食简陋粗鄙,实在难以下咽。
赵阳虎将酒杯往桌子上一丢,开始叹起气来。
克己见状,抬头问道:“赵兄莫不是有心事?”
赵阳虎指着桌上酒菜道:“老弟,你们平时就吃这些东西?味道也太古怪了。尤其是这酒,越喝越觉得酸苦,放在我老家,简直要倒掉喂猪,老哥实在是吃不下。”
克己听罢,只得强自尬笑一番。
老妪躲在厨下,正偷偷的听二人对话,等听到赵阳虎说她做的饭是猪食的时候,就忍不住了。拄着拐杖来到厅堂,先瞪了赵阳虎一眼,接着就冷冷的说道:“赵大侠当真是天外人物,金枝玉叶,见多识广,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乡野间吃的猪食。老身敢请赵大侠不吝赐教,取一些不是猪食的饭食让我们这些开开眼。”
赵阳虎本以为堂上只有自己和克己二人,说话就又变得没轻没重起来,不曾想老太太正躲在后厨偷听。他忙笑着站起身,抬了抬手,就要去赔不是。
哪知老妪一摆手,不领情,只是说道:“老身人微命贱,当不得如此大礼,还请赵大侠士赐教!”
赵阳虎看了看老太太,再次陪笑道:“伯母,小子一时失言,勿怪勿怪。”见老妪斜眼瞪着自己,知道躲不过去了,叹了口气,就从席位上走了下来,对老妪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家中可有酿酒的器皿?”
老妪道:“克己,取器皿来。”
克己忙起身道:“母亲,这事就算了吧。”
老妪怒道:“赵大侠士既然要向我等展示琼浆玉液,该是我等的幸事才是,还不去取来?”
克己闻言,只得转身走到库房,取出许多酿酒的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