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局长,刚才组织部来电话,周五、就是明天午后三点,要到咱们局来考核干部,考核的方式和上月发的通知一样,采取局长述职、局机关全体职工无记名投票、召开中层领导座谈会和个别谈话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这个,是我拟定的个别谈话名单,请局长过目!”
张洁说着,将手中写了几行字的稿纸递给郑瀚江,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因为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插曲,面对郑瀚江时张洁显得特别不自在,但她的工作又需要经常和他打交道,尽管满心不愿意,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见他,每次到局长室,她都要鼓足勇气,做一次深呼吸!
“嗯,就按上面的名单来吧!”
张洁从郑瀚江手中拿回名单,径直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一看,禁不住怔住了。
组织部通知中说,考核时,要找五个局机关的中层领导个别听取意见,张洁为稳妥起见,列出了六个人的名单,以便郑瀚江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选择。
从郑瀚江圈点的情况看,他对自己找的几个人基本满意,独独把桑晚榆的名字勾掉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郑瀚江对桑晚榆的欣赏都是表面现象,他们中间必定有她不知道的矛盾,张洁瞅着名单,心中禁不住暗自替桑晚榆担心。
这小伙子人不错,我应该给他提个醒,明天下午尽量离考核组的人远点儿!
张洁想着,抬脚向桑晚榆的办公室走去。
这个下午,桑晚榆手头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在计算机上把最近需要做的几件事情记录下来,一一注明完成的时限后,见新来的科员小马正在装订档案,便凑过去。
“桑主任,您看这样装订行么?”小马十分诚恳地征求桑晚榆意见。
“嗯,不错,要是能把案卷的纸切齐,看上去会更美观!”
桑晚榆表扬了一句,突然想起切纸机好像在法制科,决定亲自把他取回来。
“顾科长,您最近脸上怎么长了这么多暗斑,是不是工作累的?”
桑晚榆走到法制科门口,听见赵丽燕和顾安然闲聊。
看来,今天大家都挺清闲的嘛,桑晚榆心道。
“这是斑么,我怎么看像是青春痘呢?”
这老女人,都奔四了,还青春呢!
桑晚榆浑身的鸡皮疙瘩顷刻之间落了一地,他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顾安然的脸顿时挂不住了,她两眼阴狠地瞪着刚跨进门槛的桑晚榆,沉声道:“没想到桑主任还有这爱好,喜欢偷听女生说话!”
“哦,对不起啊,我是来取切纸机的,不小心听到了两位MM的对话,我向两位女孩儿保证:绝对不是故意的!”
赵丽燕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都变了形,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急忙站起身,从卷柜上面取下切纸机,递给桑晚榆。
“我们科室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两位小女生闲聊的雅兴了,告辞!”
桑晚榆双手捧着切纸机,慢悠悠地从法制科走出来,回想顾安然被自己气到抓狂的那副表情,心中十分惬意!
顾安然的脸都绿了,这个桑晚榆,总能轻易挑起她心中的怒火,可她,却又奈何不了他!
哼,臭小子,总有一天,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顾安然暗暗在心里发着狠。
“桑主任,局长来电话,让你立刻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桑晚榆将切纸机放到小马办公桌上,应了一声:“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刚走到门口,与迎面而来的张洁撞了个满怀。
“张主任,没撞疼你吧?”桑晚榆歉疚地扶了张洁一把。
“没有,我又不是纸糊面粘的,有那么脆弱吗?”张洁微笑着说。
“局长有急事让我马上过去一趟,张主任,您先坐,我去去就来!”
看来,局长已经有安排了,我还是别多此一举,给自己招惹是非了。
张洁想着,冲桑晚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感觉闲着慌瞎逛,局长还等着你呢,快去吧,别误了局长的大事!”
桑晚榆瞅瞅张洁也不像是有事找他的样子,便答应一声找局长去了。
“明天上午,你组织两个人,把会议室清扫干净,然后适当地布置一下!”
“好的!”
“等等!”郑瀚江对领了任务正准备离开的桑晚榆又喊了一声。
“局长还有别的事儿?”桑晚榆谦恭地问。
“下个周四,州政府教育督导室要到我市进行普通高中办学水平督导评估,听说,他们两天前去了碧原市一中,评价非常好。所以,明天午后,你去碧原跑一趟,把碧原一中迎检的相关材料都要一份交给舒野!”
郑瀚江交代着,见桑晚榆没动地方,又补充道:“本来这事儿应该让舒野去做,但他明天下午有个会,脱不开身,派别的科员去也不合适,想来想去,碧原教育局的人你最熟悉……”
“行,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桑晚榆这次没再犹豫,转身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碧原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打电话,按照郑瀚江的意思,求他把普通高中迎检材料发到碧水市教育局办公室的邮箱。
望着桑晚榆离去的背影,郑瀚江心中特别踏实:只要他不在,考核应该不成问题!
转眼到了第二天下午,郑瀚江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会议室检查会场布置情况,看到里面早已被桑晚榆组织人员清扫的干干净净,主席台桌上和所有窗台还都摆放了绿色植物。
“不错!”郑瀚江满意地点点头,准备返回自己办公室。
路过桑晚榆门口,他突然间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便停下脚步,看见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桑晚榆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操作电脑。
“我不是让你到碧原市教育局取材料吗,怎么没去?”郑瀚江不满地责问。
“材料昨天就通过电子邮箱取回来了,已经交到舒野手里!”
郑瀚江回到自己办公室,心中无比懊悔:想要支开他,找什么理由不行,真是脑子抽筋了,竟然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不知为什么,郑瀚江在看到桑晚榆的那一刻,心中有一种预感,这次考核,八成自己是通不过了!
但是,现在再想支开他,已经晚了,考核组成员马上就到,没办法,还是自求多福吧!
郑瀚江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碎碎念,祈祷这次考核能顺利通过,千万别出什么岔头!
祈祷声中,考核组成员如期而至,干部考核按照计划拉开了序幕。
郑瀚江述职后,考核组给局机关职工每人发了两张表格,让大家按照上面列举的项目画勾或者打叉!
桑晚榆拿出笔,将表格刻意朝坐到他身旁的小马那边挪了挪,然后,果断地在所有项目后面都画了勾。
“桑主任,考核组让局里的中层领导留下,一起开个座谈会!”
桑晚榆画完勾,将表格扣到桌上正准备离开时,被张洁叫住了。
“我就免了吧!”桑晚榆不等张洁表态,转过身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这小子有时也挺聪明的嘛,还知道避嫌,郑瀚江在心中暗自思忖。
桑晚榆从小马对他寸步不离的反常表现中,终于悟出郑瀚江为什么派他而不是派舒野去碧原市教育局取材料了,心中特别后悔:早知道是考核干部,不用郑瀚江说,我也会找个借口离开的,绝不会留下来等着被人误会!
不过,貌似现在离开也不迟,桑晚榆想着,对小马说:“我有事儿出去一趟,如果有人找,你替我说一声!”
“你要出去啊,不行,好不容易见个面,咱俩得好好唠唠,也算是公私兼顾吧!”
雷刚站在门口,笑嘻嘻地说。
“雷科长,前段时间听说你调到组织部了,本想打个电话祝贺一下,但那时我正在住院,不太方便,后来时间一长,就把这事儿给撂下了!”
桑晚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中真是无奈极了,怕什么来什么!
中层领导座谈会大约开了四十分钟便结束了,考核组开始找人个别了解情况。
为了防止在考核中有人弄虚作假,这次考核,他们采取了随机谈话的方法,并且事先要了一份机关职工的名单,结果,王洁拟的那份名单压根儿没派上用场。
桑晚榆是最后一个被叫到党委办公室的,雷刚见他进来以后非常高兴,对小组里另外两个考核成员说:“这就是我和你们提到过的桑老师,文笔相当出众,被政府办信息调研科借调时,写过好几篇出彩的调研文章,受到市领导的重视和好评!”
说着,不等两个同事表态,将话锋一转:“唉,说起这事儿我就愧疚,本想能有机会和你长期共事的,却食言了!”
“雷科长,您不用自责,其实我在这儿工作挺好的,和专业也能靠上边,真的,我特别满意!”
“哦,听你这么说,郑局长应该对你挺重视,说说你对他的印象!”雷刚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让桑晚榆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我们局长特别有能力,在系统享有很高威望……”
桑晚榆的话被开门声打断了,小马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对不起,张主任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雷刚瞄了一眼慢腾腾地向茶几靠拢的小马,冲桑晚榆点点头:“接着说,别光说好听的,说说他身上有什么缺点!”
小马的脚步顿住了。
“缺点嘛,我还真没发现,要是非让我说,不知道这算不算一条。就是我们局长对下属要求太严了,总像要求他自己一样要求我们……”
小马听到这儿,放下水果盘出去了。
“考核都要结束了,才想起来送水果,真是司马昭之心啊,路人皆知!”桑晚榆腹诽着。
雷刚因为和桑晚榆相熟且又对他有好感,听他说了一些对郑瀚江的印象后,两人在一起又谈了一些与考核无关的话题,时间不知不觉超过了十五分钟。
桑晚榆心里特别着急,和考核组的人在一起待这么长时间,想不让人误会都难。
“雷科长,您今天有任务在身,等哪天您不忙了,我请您,咱们在一起好好聚聚!”
见雷刚还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桑晚榆没办法,只好暗示他。
“足足谈了二十分钟,看来,汇报的挺详细啊!啊,对了,你是写材料的,全局的大事小情没你不知道的,你要是想说坏话,肯定比谁都有力度。”
从张洁的办公室出来,迎面碰到顾安然,桑晚榆超级怀疑她是故意站在过道里一直等自己。
郑瀚江听说桑晚榆竟然和考核组谈了二十分钟,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小子,我做了那么多对他不利的事儿,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打击报复我!
果然不出所料,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考核组反馈时,雷刚委婉地提醒他:注意生活作风!
郑瀚江听到这句话当时精神就崩溃了,不用等最后结果,他也知道转正是不可能的了。
教育本身是一个道德含量较高的职业,作风有问题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大家都清楚!
那一刻,郑瀚江真想把桑晚榆推倒在地上,活活掐死!
这个不信守承诺的家伙,走着瞧,就算代理局长不能转正,我也不能放过他!
郑瀚江将这股火在心中压了两天,终于在周一的机关例会上来了个大爆发:“……咱们局里就有这样的职工,胳膊肘朝外扭,不知道是何居心,你贬损我郑瀚江没关系,我这人确实有很多缺点,但你不能给咱碧水的教育抹黑,因为,我们所有的荣誉,都是在老局长的带领下,全系统职工的奋发图强得来的,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郑瀚江无比愤怒地骂着,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心中猜测,谁,谁这么可恶,不知好歹?
桑晚榆坐在人群中间,看着郑瀚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了的脸,心想:骂了这么半天了,也不觉得累,看来是真气坏了!
不过,他爱骂就骂吧,反正与我无关,就当他在那儿说单口相声好了!
可是,这个单口相声听着听着桑晚榆觉出不对劲儿了,禁不住暗暗心惊:怎么好像冲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