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缓缓铺满院内,楚江离不经意抬头一瞥,安忆秋做贼一样的身影在门口闪闪烁烁,他低下头,却不禁扬起嘴角。
“为什么不进来?”
“我就是路过,一不小心走错了,你这宅邸这样大,还不许人走错几次了?”
“你倒是有理。”
安忆秋心一横,反正自己也被发现了,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把心下疑惑问个清楚,反正本来就该是自己生气,本来就是自己有理。做了一会心里建设,安忆秋还是硬着头皮挺胸抬头走进了楚江离的书房。
“那个……我来问问你,我表叔表嫂现在何处?我琢磨着,我过去那些想不起来的事,他们应该知道。”安忆秋自己寻了个舒服位置坐下,抬头,一气呵成。
楚江离看着面前的安忆秋,他真切地觉得若是撒一个谎要用千百个谎去圆,不如残忍地直面真相,毕竟,总该要接受。但他又怕这事对安忆秋打击太大,他担心她一下承受不住,深陷悲伤中,难以释怀。但,他在,他不会让她有事,以后的路,他也在,她若是想做什么,他纵着便是。
安忆秋看着楚江离,他这一副提着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样子真的挺搞笑的。安忆秋伸出手,在楚江离面前晃了晃,一脸的狐疑。
“你表叔表嫂么?”楚江离直视安忆秋的眼眸深处,表情突然特别严肃,这一突然变化让安忆秋的心猛地一颤,心下不安愈盛,紧张感在心里叫嚣着,她不错目光地盯着楚江离。
“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则是我也才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你节哀。”楚江离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直视安忆秋,目光微微躲闪,微抿下唇,再没有什么要说出口。
“不在了?你怕不是弄错了吧,我表叔表嫂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死掉呢?楚江离你不要这样说,找不到就找不到,我也不会怪你的,可是你这样讲,就不太好了对吧,我表叔表嫂一生都与旁人无仇无怨的,何来不在一说,你……这么说太牵强了,根本不可能的,我……是想说……你……我……可是……”
安忆秋眼眶里蓄了好久的眼泪一串一串地不要钱地掉下来,直到眼泪砸到手背上,她才开始像恍然大悟一样,慌乱地用手擦,不要命似的用力擦,一下接一下,可眼泪不听话地掉,安忆秋急到无措,她不知道怎么指责楚江离,也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她真的没办法相信这样的消息,她知道这样把脾气发在楚江离身上不对,但是她真的没办法相信别人,她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接受真相。
楚江离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掉眼泪,他竟然心也在一抽一抽地疼,疼得没来由,疼得忍不住。他告诉自己,以后,一定不要让这个女孩子再掉一滴眼泪,再抽噎一声,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月光下面她眉目如画,低眸敛目,笑着问他为什么在这。他当时觉得这姑娘真是有趣极了,反客为主不说,倒是毫不慌张。
“你……你……其实我也……我也觉得这样说不好……但是我不想……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骗了你,我怕……我也不想这样,你哭吧,我……我在的。”楚江离试探地出声,语气弱弱地,怕吓到那个坐在对面,小声啜泣着哭的隐忍的姑娘。
楚江离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奇怪,过往二十余年也并不是没有被告诉过这样的噩耗,可从未像如今这般手足无措。他一直这样认为,这样通知的办法是最直接解决问题的。就像娘亲死的时候,他只能被人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从小疼爱自己的人被活生生逼死。
就像师父死之前面容安详地虚弱地告诉他,其实早已经知道自己被下了难解的毒,却为了保护他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直接地接受事实的,即便心疼到浑身发抖,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地挺过来的。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谢谢你告诉我,谢谢你帮我找,我知道了,但是,对不起,没有但是,就是我想说,其实我,我还是有点难过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没有那么开心……”安忆秋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说话,楚江离看得出来,她说话的时候,几乎已经抽噎到窒息,可是还是倔强着硬要说完,脸被憋的通红。安忆秋不是个矫情的人,她懂,事实就是这样,楚江离的一片好心她懂,她也理解他的做事风格,只是她有点难过,好像不是有点,是很难过。
“我知道,我了解的,你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我知道他们很好,我曾经因为你的父亲见过他们,他们很真诚,对我很好,是为数不多让我感觉到爱的人,我也很惋惜。希望你,别太难过。”楚江离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别过头去的安忆秋,心还是发狠地疼。
安忆秋没有再回他,径自转身离开了。
是夜,楚江离坐在海棠居的屋顶,和月亮一起,静静地陪着那个在屋子角落瑟瑟发抖,哭红眼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