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一日,俞咨皋回到了福州,一下船他就马不停蹄地去了总督衙门。
“军门,郑芝龙内乱了。刘香带着一伙人不愿意离开台湾,和郑芝龙分道扬镳了了。”
“郑芝龙人呢?”
“在镇台号上,往澳门去了。”
熊廷弼捋着胡冉,静静思索了片刻,“台湾岛上还有多少人?”
“千余人吧。”
“附耳过来。”俞咨皋赶紧凑上前来,俯下身子恭听,熊廷弼悄声给他嘱托了一番,“听明白了吗?”
“大人放心,末将明白!”
八月初二,俞咨皋率领率领三千兵马分乘三十艘船从福州启程赶往本港。三天后他来到本港外海。
本港城里一听说官军来了,立刻慌乱起来,刘香急命各营人马上城驻守。但他们并没有等来官军的炮击,只见一艘小船脱离船队,缓缓驶入港内,一队兵丁从城里跑了出来,站在码头上严阵以待。
“郭档头,咱们又见面了。”俞咨皋还是穿着一声大红的袍服,摆明了自己不是来打仗的。
郭怀一站在码头上皱着眉头提防地望着他,“俞总兵,今日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俞咨皋笑着摇摇头,“本兵是来给诸位送富贵的。”
郭怀一一听这话,大概明白了俞咨皋的来意,心里顿时松懈下来,脸上笑意顿生,握在刀把上的手也松开了,“却不知俞总兵能给个什么价码呢?”
俞咨皋缓步走到郭怀一的身前,用仅仅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军门有言,只要诸位归抚,立地封官,一位游击,两位把总,驻守本港,报效朝廷。”(游击、把总和总兵一样,是军职,没有品级,只是武将而非武官,游击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团长,把总相当于营长)
郭怀一有些惊讶地看着俞咨皋,“督师真是这么说的?”
“未有半句虚言!”
“嘶!”郭怀一深吸一口气,心里激动地像猫爪,“俞总兵不如随我到城中去,亲自说与我那两个兄弟。”
“甚好。”
城中议事堂,刘香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短短两个月时间,这把椅子已经换了三个主人。俞咨皋和郭怀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刘兄弟,俞总兵来了!”
“不知总兵此来,有何贵干?”刘香嘴里说着俞咨皋,眼神却疑惑地盯着郭怀一,心说你这人昨天还要和官军打仗,今天怎么就和官军好上了?
“刘档头,何档头,军门深知尔等守岛爱岛之心,不愿对义士高举屠刀,是以特遣本兵来授尔等以官身,守驻本港,保一方平安。”
“什么样的官身?”何斌一听朝廷这次居然愿意给他们封官,心里顿时也活络起来。
“一位游击,两位把总。”
何斌脸上顿时也泛起了笑意,他回头看向刘香,却发现刘香仍然眉头紧锁,“刘兄弟意下如何?”
刘香板着脸,直勾勾地望着俞咨皋,“朝廷明面上招抚我等,怕是日后又要克扣我等粮饷军资,这般把戏,我刘香可不会再上当了。”
刘香这话让大堂里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诸位大可不必担心,军门早已为驻军在本港城外划拨下了军田,就算朝廷的粮饷运送不及,尔等自耕自收,生计也无虑。”俞咨皋倒是一点也不恼怒,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侃侃而谈。
“那敢情好!”一听说还有军田下发,郭怀一更开心了,自己一介贼寇,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地主老爷。
“呵,现在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们以后给不给田地?”刘香一脸的鄙夷,他打心眼里信不过官府。
郭怀一闻言脸上的笑容也绷不住了,他和何斌对视一眼,开口道,“俞总兵远道而来颇有劳累,不如先去城中歇息一日,明日我等再行答复。”
俞咨皋见这两人上钩了,心里倒也不急,“无妨,你们慢慢商量就是。”
俞咨皋走后,郭怀一将大堂的门关了起来。
“刘兄弟,这可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官军的船队就在海上,咱们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明天恐怕就要葬在城里。”何斌语重心长地劝说着,刘香却还是板着脸。
“葬便葬了,我刘香何时怕过死?”
“刘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你自己死了无所谓,可是咱们手底下那一千多号老弟兄怎么办?你让他们也跟着你一起死?”
刘香越听郭怀一这话越不对劲,他哪里是在说那一千多兵丁,他分明是在说自己。
刘香气呼呼地站起来,“不想死就自己散了,我断然是没有降了的道理!”说完径直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郭怀一和何斌看着刘香的背影,神情复杂。
晚上,郭怀一借口赔罪,请何斌和刘香到自己家里小聚。
“白天里说了些气话,刘兄弟切莫要怪罪我。”郭怀一提着酒壶,给刘香的酒杯里倒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对对,刘兄弟深谋远虑,我和老郭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官军不可信,不能受这招安。”何斌也抬起酒杯来,给刘香赔罪。
“唉。”刘香轻声叹息,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两位能迷途知返,咱们也算没白吵一架,来,喝酒!”刘香抬手干了杯中烈酒。
“来来,刘兄弟尝尝这个,这是今天刚打到的山猪,可难得咧!”
“好好!”刘香笑着夹了一块山猪肉塞进了嘴里,胡乱咀嚼两下咽了下去,“嗯,这味道,不错!”
“多吃点,多吃点!哈哈哈”郭怀一笑着又给刘香的碗里夹了好多肉块。
刘香正吃得欢,突然,脸上的笑容陡然僵硬,他的身体耸动了两下,瞪大了眼睛望向了坐在对面的郭怀一。郭何两人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冷酷,刘香手里的碗筷噔愣一声摔在地上。
“你……你们……”刘香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对不住了,刘兄弟,你不给大家伙儿活路,大家伙儿也没法给你活路。”
刘香已经说不出话,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鼻孔、耳朵里流了出来,噗通一声,他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桌子底下。
第二天,郭怀一派人把俞咨皋请到了议事堂。
“咦,怎么不见刘档头?”俞咨皋故意发问。
郭怀一假装一脸的悲痛,叹了口气,“唉,刘兄弟昨夜误食草菇,今早不幸亡逝了。”
“啊,啧啧啧,可惜,天妒英才呀。”俞咨皋故作怜惜的摇摇头,“好了,咱们说正事,招安的事情,二位考虑的如何了?”
“那哪能不同意呢?”郭怀一立刻收起了哀色,满脸堆笑,“就是总兵能不能把咱们这官职给调整调整,你看咱们兄弟两个,一个把总一个游击,这一高一低总归不合适吧。”
俞咨皋大笑两声,“好说,好说。待我回去禀明军门,就给你们都封为游击,如何?”
郭怀一与何斌大喜过望,赶忙跪拜,“末将甘为总兵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俞咨皋挥挥手,示意两人起来,“这样,既然你们受了招抚,那本兵的人马也得进城来了,不过你们放心,本兵不会赶你们走,你们的兵驻南城,本兵的人马驻北城,待军门把诸位军田封了,大家再换防,如何?”
俞咨皋这办法殊为体谅郭、何二人,他们顿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当即又是跪拜,“敢不从命!”
八月初八,俞咨皋的三千人马入驻到本港北城,随即他遣人去邀请郭、何二人,请他们到自己的大帐中受领官服。
俞咨皋的大帐外却没有值守的兵丁,反而站着两个婢女。
“两位老爷,快请进。”婢女掀开了帐幕,郭怀一色眯眯地掐了一把婢女的脸蛋,这才走了进去。
俞咨皋坐在大帐上手,见两人进来,立刻挥手让他们坐到两侧的席位上。
“来人,上袍服。”
俞咨皋一声令下,帐幕再次掀开,几个仆人模样的人手依次捧着官服、腰带、靴子等等物件鱼贯而入,站到了二人的面前。
郭、何二人顿时乐的合不拢嘴,赶紧站起来,面向俞咨皋拱手谢恩,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之间那几名仆人把手中东西一扔,各个摸出一把短匕首来,噗嗤一声就捅了过去。
两人正低头弯着腰呢,根本反应不及,三枚匕首从脖子一直插到后背,顿时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俞咨皋起身缓缓走到他们跟前,一脸嘲笑地左右看看,“来人,砍了他们。”
两个提着大刀的士兵立刻走了进来,一人一刀,将两颗头颅斩下。
八月初八,俞咨皋于帐中诛灭逆贼郭、何二人,其后下令,尽数屠戮城内逆军,不得放过一人。官军遂蜂拥而出,于南城校场斩贼兵千人。咨皋尤不停歇,以旧贼散归为民,患其藏刀为由,命人四下缉拿,大索三日,诛八百余户。兵罢,城内不敢闻啼哭,城北葬地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