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8年,大明天启八年。二月初春雨霏霏,惊雷乍现。南风从大洋深处向着陆地吹拂而来。广州湾里此时正是忙碌的时节,从南洋、西洋远道而来的商船们,正停泊在西洋行外的栈桥旁,数不清的码头劳工窜上窜下,或是卸货,或是装船,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粤海关税务衙门里,像往常一样,关督正带着几个税吏在清点货簿,巡督却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陈关!有要紧事!”
关督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李巡?为何这般急切?”
“陈关,港里来了几艘洋船,说是泰西的使者,有要紧事需亟上京师!”
“啊?”关督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和那什么西班牙的战事有关,“那使者人呢?”
“还在港口里候着呢。”
“把他带来。”
没多久,一个高鼻阔目的欧洲人走进了海关衙门,他一眼就看出谁是这里的头儿,弯腰对着关督鞠了一躬。
“你好,老爷。我是英吉利国使者,马修斯。”他操着一口夹生的官话介绍了一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马上见到大皇帝。”
关督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你可有信物,证明你是那什么吉利国的使者?”
马修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上面的火漆上印着一个三头雄狮的模子,“这是我的国王的亲笔信,需要让大皇帝看。”
关督从马修斯手里接过信封,仔细端详了一番,轻轻抖了一抖,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转头对巡督说,“确实不是中原的封纸,手感、重量、气味都不同,这火戳子看起来也不像小户人家用的。”
“那咱们怎么办?只送信还是把人一起送过去?”
“一起送走吧,万岁可能用的着这人。”
二月十日,英国使者乘坐粤海关官船从广州启程北上京师,同一天,粤海关的加急奏报直递内阁,说明英国使者来访事宜。三月初一,英国使者抵达天津港,鸿胪寺丞到地迎接,随后接引其至京师鸿胪寺安置。
三月初六,天启在乾清宫接见了英国特使马修斯。
“英吉利使者马修斯拜见大皇帝陛下。”马修斯此时换上了一身青绿色的大明觐见朝服,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向天启磕了一个头。这几天鸿胪寺的大小官员可没闲着,天天就教马修斯面见天子的礼仪,上次西班牙使节的无礼行为,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这次他们说什么也得让这英国使者守规矩了。
天启嘴边含笑,满意得点点头,“平身。”
马修斯这才站起来,乾清宫里站满了内阁和六部的尚书,这么大的场面让他有些紧张,他悄悄瞟了一眼天启,手有些颤抖地伸进袖子里摸索了一阵,这才把那封信给摸了出来,他弯着腰把信举过头顶,“这是我国国王送给大皇帝的信,请看……no,请陛下过目!”
旁边的大臣们看着马修斯局促的样子,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魏忠贤迈着小碎步,笑盈盈地接过马修斯手里的信,转身递给了天启。天启用手使劲一扣,将火漆封口给扣掉,抬手把里面的信纸抖了出来。
信纸掉到桌上,天启拾起来一看,上面的字跟蝌蚪一样,纵使他来自后世,学了十多年的英语,也看不懂这狗爬似的手写体英文字母。
天启顿时撇了撇嘴,心说,本来还想装个逼,亲自读给你们听,没想到来这出。
天启只好又让魏忠贤把这封信递还给马修斯,“你来读给朕听。”
马修斯接过信来,高声朗读:
“神恩天命英格兰、法兰西及爱尔兰诸国国王,信仰的守护者查尔斯致敬,伟大及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大明天朝皇帝:
我们通过对各方文献记录的了解,以及那些有幸游历过陛下雄伟帝国的商人的倾诉。从而得知,陛下的伟大和对远方客人的仁爱。这鼓励我们去寻找共同对抗残暴的西班牙王国的盟友。
腓力四世以凶恶著称于世,凡心怀正义的国家必将团结起来,让其接受上天的审判。我们在欧罗巴与西班牙展开了数十年的战争,幸得听闻陛下于去年对腓力四世采取了武力,这是绝好的消息。东方与西方虽然跨越千万里海陆,但只要彼此同心,就可以结为牢不可破的力量。
当此信寄得陛下手中的时候,西班牙的远征军应该离海岸已经不远,英格兰与法兰西密约,各出三艘战船帮助陛下战斗。信后附有战船名称。
我们希望仁慈的陛下能给予他们关照,并鼓励他们,如果可能的话,希望陛下在击败西班牙远征军之后,派遣陆军至欧罗巴参战。
在此际,我等愿上天保佑陛下。
西元1627年,查尔斯一世登基第2年。
英吉利远征军战船:500吨盖伦船《格拉摩根伯爵》号,300吨武装商船亚伯丁号,300吨武装商船莫拉号。
法兰西远征军战船:500吨盖伦船《兰斯大主教号》,300吨武装商船香槟公主号,300吨武装商船飞鱼号。”
历史上,这封信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于1602年写给万历皇帝的,内容则是关于通商和贸易,但因为风暴的关系,使者半路身亡,这封信并没有送到目的地,辗转回到了英国,而英国女王也在几个月之后去世,最终,这封信被珍藏于大英帝国博物馆。
马修斯一口气念完长长的信,周围的人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因为他口音的缘故,天启也听得云里雾里,隐约好像听到了英法两国派了几艘船来帮他打仗什么的。
为了明确搞清楚英国国王到底有什么打算,天启下令让马修斯会同礼部、兵部、翰林院,以口述笔录的方式,先将这封信翻译出来,然后大家再往下谈。
两天后,天启再次召见了马修斯,翰林院已经在前一天将翻译好的“英吉利国书”上呈天启,他这下总算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朕看英国国王的意思,是打算结盟,一起对抗西班牙?”
“陛下,西班牙很强大,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能战胜它!”马修斯握紧了拳头挥了挥。
天启昨晚考虑了很久,他其实非常想和英法结盟,这样就能大大缓解自己在海上的压力,但是他同样也担心,自己会不会给英法两国当枪使,到时候辛辛苦苦把西班牙干趴下了,结果让这俩家伙摘了桃子,那可就亏大了。
“朕……并不反对结盟,但是,朕有一个条件。”
周围的大臣们都看着天启,一个个心里都憋着话呢,只等天启有什么疏漏,赶紧就站出来“唱反调”。
“陛下的条件是什么?”
“东方战场,朕说了算,西方战场,英国说了算。没有朕的许可,你们不能私自与西班牙议和。”
马修斯考虑了一下,很干脆的答应了。
“完全可以。陛下的要求很合理。”
这时,杨涟却站了出来,“万岁,清国蠢蠢欲动,现在可不是劳师远征的好时候!”
“杨阁老所言极是,万岁,泰西去中国数万里,摇橹海上七月余,置数万精兵困顿苍波,实非良策。”孙承宗也站了出来,他以前是兵部尚书,行军的事情他自然是懂的。
“诸位的心,朕自然是知晓的,朕也没说一定就要远征,只要他西班牙服软了,咱们自然可以抽身嘛。”
杨涟无奈地叹了口气,“请万岁务必记得今日所言。”
天启八年三月十五日,大明天启皇帝与英吉利、法兰西订立盟约,三国组建反西班牙同盟。停泊于广州的六艘英法战舰即日启程,北上福州,与明军舰队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