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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零落的心(下)

身后的韩昱林眉头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皱了起来,他自问当初护国公死,北帝欢欣之下已经撤去了监视他们的人,怎么护国公尚在人间的事还会被北帝发现!自己手下救护国公出来的人,后来也在五台山大火中为保护护国公和太后丧命,这桩事算是查不清楚了。

目光落在韩家人身上,看到二夫人和韩昱森目光的闪躲,他脑子里当即出现一个猜测。在北帝开口前,他便沉声道:“三弟,是你吗?”

韩昱森回避了他的眼睛,不住地望着二夫人。

“不是他们!是我!”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韩昱森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被双手缚在身后的男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脖子上还架着刀,他却盯住韩昱林道:“他们告知了我这件事,是我禀明圣上的!”

叶报国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原来是你!”手里的刀差点劈出去,却被韩昱林拦住,他坚定地看着他:“陛下,大事为重。”叶报国冷笑一声问北帝道:“你抓来这些出卖朕祖父的人,是想做什么?”

北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压抑住了怒意,微微一笑,道:“朕当初也是受奸人蒙蔽,如今把他们抓来,自然是为了替护国公报仇!”他指了指跪在韩大人旁边的二夫人,道:“就先从和韩二郎没有血缘关系的开始吧,动手!”

韩昱林没想到北帝如此心狠手辣,二夫人挣扎着起身想跑,却马上血溅玉阶。身边跪着的韩昱森当即软倒在地,吓得只剩喘气了。方虞抱着怀里的孩子,眼里也全是惊恐,她忍不住喊道:“二叔!二叔救救我们吧!静抒在府中时,与我关系最为要好啊!便是看在静抒的面上……救救我们吧……”

她虽说着“我们”,实则悄悄地看向怀里的韩烟,韩昱林面对她哀求的眼神,知道她是希望自己救下孩子。

叶报国沉着脸,道:“要替祖父报仇?那您还是献上自己的人头来吧!”

北帝笑道:“朕慢慢儿来,一个一个杀!杀到最后,若是你这姐夫家里的人都不足以放你心软一软,那自然,最后一个死的,就是朕了。”又转过头来,对着韩昱林道:“韩二郎,这都是你的亲人,你说接下来,朕杀哪个呢?”

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方虞心想,下一个和二叔没有血缘的,定然是自己了。当初丈夫前去出首二叔的事,本是为了保韩家平安,没想到最后,皇帝翻脸不认人!如今整个韩家的人里,二叔最在意的,恐怕就剩公公一人了,皇帝定是想留着公公做最后的威胁。而至于自己一家……当真要被恨死了,就算得救,恐怕叶报国也不会放过他们。只希望他们能看在叶静抒的面上,放过自己无辜的女儿。

念及至此,她看了眼怀里还在安睡的女儿,露出了凄凉的笑容。

韩昱木盯着韩昱林,心中不能压抑愤懑:“二弟!你不应该啊!你跟着叶家造反,难道就没想过韩家?韩家满门,因你而倾!你及早回头是岸!保护圣上!至少父亲……难道你想看着父亲也死在你的面前吗?”

方虞没想到丈夫临死前竟然还如此迂腐,此时此刻在老皇帝面前点出任何一个人对二郎的重要性,都是在送死。韩二郎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早已放下整个韩家要跟从新的主君,自然不会为了这一句两句话改变立场。

她心中叹了口气,把孩子揽在怀中,猛然冲了出去,一头撞在了韩昱林身边的柱子上。她这一下暴起突然,皇家护卫也没防备这女子竟然自己去撞柱自杀。

登时间,北帝南帝同时皱起了眉头。

韩昱木嘶声喊道:“虞儿——!!!”连本来低头不语的韩大人都抬起了头,看着自杀在殿前的儿媳妇,他的眼里充满震惊。他的心中一向忠于皇帝,其实韩昱木离京后,曾经多次派人来接自己出京,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写信将这不忠不孝的儿子怒斥了一通。后来韩昱林回信一封,信中字数不多。

“父亲明鉴:当初母亲未曾得到父亲全心珍爱,死于后宅二夫人之手。多年来儿未以韩府为家。今妇静抒经此大事,儿不能不陪于身边,但求同进退。父做不到之事,儿愿能做到。子林手书。”

便是此刻作为人质,其实也是他主动献策老皇帝,他只盼着自己的儿子回头是岸,看在一家老小的情分上,能放皇帝出京。最坏的情况,他们死于殿前,也能换来叶报国和韩昱林不睦。总算是精忠报国了!

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而残忍的事情。

韩昱林当即扶住触柱自尽的方虞,那小小的女子,额头上全是血,怀里的孩子却分毫未伤,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孩子塞到他的怀里,气若游丝地道:“韩家为质……是公公的主意……他想拿全家人的性命,换你和叶家恩断义绝……烟儿……以后交给静抒了……”

说完此话,便垂头离世。她的声音虽小,却被全殿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韩昱林一狠心一闭眼,抱起韩烟背过身去,高声道:“陛下不必顾及臣子!”

叶报国也第一时间回过神来,发号施令道:“擒贼先擒王!斩狗皇帝人头者封候拜将!”身边的人一拥而上,场面一度混乱,北帝和皇家护卫们没想到他们的决策如此突然且冷血。一时间也来不及顾韩家的人,纷纷围到了北帝身边护驾抗敌。

整个殿中如一锅烧滚的热水,厮杀得很是激烈,叶家军恨不得将北帝斩于刀下,而北帝在护卫们的保护下渐渐退往殿中一隅。

韩昱林抱着韩烟回头,眼神发号施令,他的死卫便在混乱中,将韩家三父子押了下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报国站在殿中央,身边只剩下两个亲卫保护,他瞪住了北帝,生怕被他逃走。却不防听到北帝一声疾呼:“朕与叶报国同归于尽!”

他冷冷一笑,这时候狗皇帝还耍什么花招?

忽然后颈却觉得一凉,而后便是有温热的血点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转身时僵住了,韩昱林把怀中的孩子往自己怀里一塞,夺过他手中的腰刀便与刺杀自己的人搏斗起来。

叶报国抱着韩烟,看着韩昱林后背被劈开的深可见骨的伤痕,才意识到刚才是姐夫替自己挡了一剑。显然刺杀自己的人功夫了得,姐夫根本不敌,他抱着孩子往殿外退,边退边喊:“来人——!”

殿外冲进去援军,很快便把韩昱林从敌人手里救下,也提出来了北帝的人头。韩家三父子却还是死于乱战之中,皇家护卫一一被歼灭,那刺杀叶报国的人,也死于血海。

韩昱林身受重伤,叶报国不及吩咐其他事,先命人找来宫中御医为韩昱林救治。但整个皇宫乱成了修罗地狱,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两个幸存的御医。

那两个御医颤颤巍巍赶来的时候,韩昱林整件战甲都已经被血染红了。他还有力叮嘱自己的死卫道:“不必管我,保护好陛下!”

叶报国怒吼道:“快来给朕的姐夫治伤!快啊!”

御医们吓得胆都快破了,跪在韩昱林身边为他诊治,伤口已经被简单地包扎过了,但是血还是止不住,他们连忙翻出药箱里的止血药,重新把这伤口包扎好。

那一条从脖子后面拉到背上的伤口狰狞恐怖,连御医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深的伤口。照理说,正常人受这样的伤,早已经不活了,没想到韩昱林还没死!

“怎么样?”叶报国急切地问起伤情。

御医们跪在地上不敢做声,其中一个小声地说道:“怕撑不了几天了……”

叶报国当即道:“拖下去斩了!”

“陛下!”韩昱林阻止道,“陛下杀了他们,谁给臣治伤?陛下切勿如此。”

叶报国脸都涨红了,他握着韩昱林的手,道:“姐夫!你不能有事!你若有事,我怎么跟阿姐交代!”

韩昱林此时虽然强撑着没晕厥过去,实际上后背的伤口已经疼得入骨了,他轻声道:“静抒让我照顾你,我终究没辜负她的嘱托……”叶报国饶是已经练硬了的心肝,也忍不住泪洒当前。尤其是想到自己的阿姐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样子,更觉得心如刀割。

“陛下,臣答应过静抒,回去接她。请陛下给臣派点兵马吧,臣带着侄女,这就回去接她……”

叶报国震惊地看着他:“你的伤这么重!怎么经得起……”

“留在京城也是死,臣想死,也还是死在她身边吧。京城的事臣不能为陛下分忧了,唯愿陛下,善待俘虏!饶恕那些无辜的臣子!让他们继续为陛下,把社稷治理好!”韩昱林说完这话,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叶报国眼睛一闭,痛声道:“好!朕这就派人送姐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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