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珍之的神识从幽幽中慢慢苏醒时,耳边环绕着的声音挥着不去、忽远忽近,身体被撕碎后又重合般的疼痛使她听不清那个声音具体说的是什么?那声音似真似假,似梦似幻,醒来......王爷......在等你......
王爷?王爷在等我......王爷......王爷在等我......张珍之的大脑神经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等到她的意识终于慢慢清醒时,她忽然间从混沌中惊醒。映入张珍之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和仿佛万年都化不开的浓雾,在那黑暗和浓雾交织缠绕中玉立着一袭白衣的男子。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他是谁?张珍之不由自主的发出疑问。随后不禁虎躯一震,妈呀!这场景、这装扮、这台词怎么那么熟悉啊?
借着稀薄的月光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张珍之只大概识得这是束腰广袖的白色丝质长裙,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的衣服!她虽然也有不少白色裙子,但没有一件能比的过身上的衣服,洁白无垢,一尘不染,仿佛世间上的俗物都无法染指它,而衣服的材料也很特别,它像长在身上的皮肤,穿在身上感觉不到一点负担,轻柔却又不透;仿佛会呼吸一般,最重要的是束腰的这条丝带,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就似是力量的源泉,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这里的一切包括自己都透着古怪,她明明记得自己睡着前还躺在舒服的席梦思大床垫上,怎么睁开眼睛就不知身处何地?连她身上穿的棕色小熊睡衣都换成了高档纱裙,眼前还站着一位看不太清楚容貌,但从体型上估算应该是气宇轩昂,仪表不凡的潇洒小生,口中仿佛还说要带她去见什么王爷。
张珍之大喜过望,她这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既跟不上时代潮流变化,又没有什么技能压身。不懂电脑,不了解什么电子商务;不懂什么经济金融,化学生物物理科技更是一窍不通;最大的能耐就是死读书,例如背诵语文课本上的诗词古文啊,历史书上的从商鞅变法到改革开放啊,政治书上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啊!大学四年只拿到了一个证书——普通话等级证书,还是二级甲等。特别有自知之明的只考过一次英语四级,也只是为了完成挂一次英语四级的任务,使自己已经平凡无趣的大学圆满一番。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这么紧跟时代潮流,来了一回穿越!而且上来就是一个王爷!
珍之高兴的想呐喊,这么说熟读的唐诗宋词有用武之地了?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明可以卖弄了?
珍之迅速整理好思绪,大学四年的穿越剧不是白看的,刚刚意识混沌时一直听到他说王爷在等她?既然穿越到这里有个王爷在等,可以肯定她是魂穿了,这时候也没个镜子让她欣赏一下自己的倾世容颜。
按照穿越定律,女主一般都会和第一个遇到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那么他们的恋情大致走向可能是在护卫女主回宫的路途中男女主朝夕相处、彼此照应、最后干柴烈火、情投意合。可是王爷深深的爱着女主,不择手段的要得到女主,女主抵死不从,男主从天而降英雄救美,最后男女主一起逃出生天笑傲江湖,云游四海。嘻嘻嘻嘻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不知那个配角王爷相貌如何,不过眼前这位公子倒挺合珍之的口味,是也不亏。张珍之思虑间已然起身站好,不知道这位白衣公子对之前的正主印象如何,毕竟这是珍之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他交锋,为了给非常有可能成为自己夫婿的白衣公子留一个好印象,珍之特意做出一副柔弱模样,福了福身子,压低了嗓子,抬头对他说:“公子久等了,刚刚妾身身子有恙,现下缓过神来,已然大好,我们即刻启程,莫让王爷等的着急!”说完还不忘面带桃花羞涩一笑,顺势又抛了一个自以为含情脉脉的媚眼,一副纵是有千般风情,更与何人说的模样。白衣公子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盯着张珍之。珍之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剧情走向了,是她用词不够古色古香?或者是她自我定位错了?......换个方式试试......
“哈哈哈......哈哈哈......”珍之干笑几声,又刻意表现出一副江湖儿女模样,把手搭在了白衣公子的肩上重重的拍了几下,豪气冲天的说:“刚刚和兄台开个小小的玩笑,在下失礼了,你看这荒郊野岭、风寒露重我们还是快快赶路好找个客栈落脚吧!”说完也不忘来个珍之式侠客握拳,结果白衣公子的笑意更浓了。
张珍之忽然觉得剧情的走向有可能会是她在白衣公子的护卫下回到京城并与王爷爱得死去活来,而王爷更是独宠她一人甚至为她遣散后宫,与她定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最后她和王爷幸福的过完了一生。
珍之认真想想,似乎和王爷的故事结局也很完美,一切皆有可能,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不然搞错了方向,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也浪费感情。算了,言多必失,敌不动她不动,见招拆招吧。
何为见招拆招?珍之觉得应是自个首先不能露怯,一定要给人一种成竹在胸,什么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内的自信感。决定好了,珍之就抬头挺胸自信的抬脚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她觉得带路这事还是不要逞能为好,于是又不动声色的退了回来。
白衣公子走到她身边淡淡的吐出了珍之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听说过‘黄泉路上无客栈’这句话吗?”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仿佛久经风雨的阳光穿透厚重压抑的云层,治愈又带着希望。珍之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句话,难道是她误会了昏迷时白衣公子说的话?也许这具身体的主人身份是出逃的小妾,说是王爷在等她,其实是王爷为了皇室颜面决定要在这夜黑风高杀人夜杀她灭口?
珍之紧张的开口问“兄台此话是何意?你不会是想要杀我吧?”
“你需要我动手吗?”性命攸关之事遭他这般轻视,珍之有些想打人。抬头看了看白衣公子的身形,又觉得任何情况下武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想来他话的意思应该是她暂时安全,便也不再追究,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难得穿越到古代,既没有泡帅哥,又没有一人一马一壶酒、仗剑走江湖,更没有泛湖煮酒,烟花巷柳醉死美人榻,就这样进宫有点太亏。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这具身体的正牌主人,到时候去了皇宫后患无穷。为了外面的繁华世界,为了小命,她必须要在进宫见之前逃走。
一番深思熟虑,珍之开口道“兄台,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京城?”没得到回应,珍之在白衣公子身后做了一个凶恶的鬼脸,沮丧的跟着白衣公子继续赶路。不知他是真的专心赶路还是故意不搭腔,珍之想到一般绝世高手都喜欢装高冷话少瞬间来了兴致,就又谄媚的道:“兄台,你真有格调!像你这样的性格在我们那叫禁欲男神,超受欢迎的!”
“......”
“兄台,你慢点走,别摔了!”
“......”
“兄台,你会轻功吗?”浓雾困箍着黑夜,夜色似被焦墨泼染了般,周围寂静空洞,只有珍之的声音飘荡在夜色中,给这格外清冷的空气增添了暖色。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这化不开的雾,这时候估计她早把那句言多必失忘到了九霄云外。
珍之估摸着以这个赶路速度,她离见阎王的时间也就只有喝杯热茶的功夫,可白衣公子不搭腔她半点法子也没有,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尿遁的计策。于是她停下脚步,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看白衣公子“哎呦!我肚子好痛啊。”考虑到他可能还是不会接腔便又说道:“麻烦公子稍等片刻,我先去找个地方如厕!”
说完不给白衣公子反驳的机会,屁颠屁颠的就向草丛中跑去,仿佛慢一点他就会阻止似的。
尿遁从古至今都是居家旅行、躲避仇家的必备妙计!
跑了几十米远,珍之才想起回头看看白衣公子,当时风吹动了她瀑布般的秀发,迎风飘扬的纱裙像乘风飞翔的白鹭舞出一曲跌宕起伏的旋律,又因她回头逆着风发丝随着身体的律动与衣袂相和,珍之觉得看到她的人一定会为之倾倒,就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这样的想法只限于珍之回头前,因为回头后她就看到了身后的白衣公子。
“你跟着我干嘛?我要去如厕。”看到白衣公子点点头,珍之也跟着满意的点点头,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抬脚继续向前走,却发现白衣公子还在跟着,想到可能这里不兴“如厕”这个词,于是便把出恭、茅厕、解手都说了一遍,“拉屎......拉屎总知道了吧!”
本来想附庸文雅,却连机会都不给她。
“知道是知道,只是未曾见过,不免好奇。”珍之看他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总算明白过来,可能他早知如厕、茅厕、解手的意思,只不过猜出了珍之的心思,故意为之。
珍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用白衣公子足以听到的声音骂了句不要脸。现在骑虎难下,她只得假装找方便的地方,亏得夜深雾重掩盖了珍之脸上的那陀红色。想到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珍之退而求其次的说道:“适才腹中绞痛,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刚刚放了一个屁,舒服多了......”
“......”
“不过当时因腹痛难忍,又因受你惊吓,致使生出不少虚汗,现下身上又黏又湿,总觉着有股子味道,在下听到前方有流水的声音,想来附近一定有河流,所以想用溪水简单的冲洗一下,才好与你一同清清爽爽的拜见王爷。”
白衣公子张嘴想说什么,珍之连忙说道:“谢谢!我会很快的。”说完就顺着水流的声音跑去,边跑边说:“你不准跟来,也不能偷看哦!”珍之以为他会反对或者像刚刚那般无赖的缠着她,本来她都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哪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珍之回头看他,正好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平淡无波,似一滩死水,仿佛任何事物落他眼里都不过虚妄,激不起一点涟漪;但又似漩涡,能把一切吞没。他似乎要把她看穿。而珍之却看不透他分毫。吓得珍之赶紧收回目光提步往河边跑去。
她的计划是以洗澡为借口,然后趁白衣公子不注意偷偷溜走。虽然刚刚面对着白衣公子的颜,她因为洗澡必遇帅气男主,男主必被女主肤如凝脂、春光乍泄的曼妙身材所吸引并与其展开一段缠绵悱恻、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走向稍微犹豫了下,但不管在哪个时代好像谁都没有随便脱衣服给别人看的嗜好。
珍之其实不太会水,想到水遁的法子实属无奈。不知自己体力能坚持多久,现在她也只能期盼水面不要太宽,等下使劲往对岸游就好。下水后珍之不禁后悔,这水真凉啊。
正犹豫间珍之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气,后面有人?难道是白衣公子看出她的小伎俩,反悔跟了过来。抑或是他觊觎珍之的美色,偷偷跟过来意图不轨。
珍之应该假装没发现,装作彷如无人戏水的。或许她应该动用美色调整好最美的的状态,组织好最优美的词藻再回头看他。或许?应该?珍之的生命里出现了太多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可是命运是这样摸不透、掌控不了的存在,有时候脑袋想的往往和做出来的背道而驰。珍之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于是身体因为受到惊吓而呆滞了片刻,喉咙倒是率先替她做出了反应。
“啊!”
除了“啊”她再喊不出其他。怨不得珍之反应这么大,她原以为回头会看到白衣公子,却猝不及防地被埋在水里一张面色铁青丑陋无比的脸吓得失了魂儿。
珍之迅速站起身大声呼救着向岸上跑去。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踝,起势往水里拖去,珍之在慌忙中奋力挣扎,奈何力量被水里阻力挡了七分,竟是丝毫无用。
眼看那人把她拽到跟前,伸手要解她胸前的结扣,珍之大骇,使出全身力气,使得头能伸出水面,连忙朝白衣公子所在的方向大声呼救,“救命啊!救......救......救命!”求生的欲望使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却仍逃不脱那束缚,最后连那声“救我”都被急速灌入口腔中的河水淹没而变成了咕咚咚咚。
在视线没入水里之前,珍之望见白衣胜雪的公子平静的看着她。就像之前那般,眼睛里没有一似情绪,如一滩死水平静无波。
珍之以为他奉命押她回京,为了君命也不容她有闪失;她以为他会是自己故事里的男主角,会护她周全。可是都不是......
到了这一刻,张珍之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小说世界,也没有什么玛丽苏电视剧套路。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用玩笑带过自己来到陌生世界的焦虑和对未来的恐惧。两行热泪顺着眼眶滑落,融入水中。
可惜她明白的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不如死去......不如归去......她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许在这里结束就能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呢?谁也说不准?就结束这一切吧!珍之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他......应该没听出来那呼救声音中夹杂着的细微颤音吧?嗯......应该没听到,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听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珍之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往下沉,心也跟着身子一起往下沉,却又好像永远沉不到底,就那样在冰冷黑暗的空间漂浮着。冷静下来后她竟发现自己能在水里呼吸,不禁猜测自己穿越到了一个神话世界?
刚刚事发突然,珍之只想着自己要溺死了,却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抓着自己的色狼,想他再怎么变态,也不会强奸一个死尸。珍之稍微冷静一些,大不了被强暴,反正不是自己的身子,就当是............就在她安慰自己的空档,珍之发现眼前这个丑八怪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盯着她看。
来不及多做考虑,珍之反手一推,奋力向上游去。也许是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也许是她今天踩了什么狗屎运,珍之真的逃脱掉了。
向上游的过程中,珍之脚正好踩到他脸上,借着力顺势一蹬,反而游得更快了。侧身看向丑八怪还愣在原处傻傻的望着自己,眼里写满了震惊。珍之不禁发声大笑,结果咕咚咕咚又喝了不少水。等到快游出水面时,珍之又回头看向那个色狼,他的脸仿佛更青了,眼里夹杂着愤怒和撕碎的恨意。
珍之心有余悸不敢再多做逗留,更加奋力的往岸边游去。等到她游到岸上时,身上已连半分力气也提不上来,便一点一点地爬,终于爬到一处可藏身的草丛中,方敢喘气歇息。
刚才危急关头来不及细想,现下珍之回过神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逃出来了?但是既然逃都逃出来了,她哪里还管他是不是放水?珍之放下心里的疑问,稍作休息,便决定起身继续跑路。
虽然心里有一万个冲动想跑去质问白衣公子为什么不救她,但是仔细想想也便释然了,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所有的故事和故事里面的情谊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现在她终于随了自己心意逃了出来,何故痴傻般羊入虎口?
想通这些不费什么心神,现在她腿脚虽还是虚弱无力,但总归恢复了些,想到穿过这片森林,也许那头就是繁华似锦,热闹非凡的城镇,珍之不免激动。
不过事实证明,张珍之是极度乐观了,当然这个认知是她来来回回在同一个地方经过时才意识到的。
珍之停下脚步,发现远处的人还在打斗,干脆躺在草丛上闭目养神。
第一次遇到负心汉和黑衣人打斗时她倒还算个合格的吃瓜群众,当时她悄悄躲在草丛中,看好戏般期待黑衣人能给负心汉一些惨痛教训,负心汉是她给白衣公子起的名字!观战时又忍不住感叹长的好看真是干什么都养眼!虽然她不懂武术,但也觉得负心汉如行云流水的招式和跳舞一样好看。可是看的时间久了,决斗又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珍之难免无聊。
反正从最初的惊艳到现在的熟视无睹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表达清楚的,只是经过了这么多次不死心的寻路,珍之不得不承认或许没有负心汉,她真的走不出这片迷雾森林!左右权衡下利弊,虽然觉得回头找负心汉会显得没有气节,但大丈夫能屈能伸,谈什么气节,保命要紧。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天还是没有亮,估摸着也没多久吧。这场甬长的战斗终于以负心汉胜利而结束了。
珍之在最后一个黑衣人被打跑后跑到他跟前,一副谄媚和焦急的模样拉着负心汉的手说:“我终于找到公子了。公子刚刚去了哪里?让我好找!”刚刚闭目养神的时候,珍之已经决定假装不知道负心汉见死不救的事情,最起码在走出这片迷雾森林前,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不要撕破脸皮的好。
负心汉一如既往的装深沉,珍之也没期许他会找借口解释。两人相顾无言,她不清楚负心汉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温柔的表情装的很累,所以率先打破僵局说:“我们还是赶路吧!”说话间悄无声息地甩开负心汉冰凉的手。
适才为了表现对他的热情期盼,违心拉了手,让她膈应不已。当时珍之以为他会直接甩开。所以只是象征性作了个动作,哪知他非但没有甩开,反而回握了过去。经过前面被他抛弃的经历,珍之已经不再天真的以为负心汉对她有意,便瞬间认定他是在试探自己。于是立即露出更加温柔的笑容应对。
为了打破尴尬局面,也为了有借口甩开负心汉赶快走出森林,珍之提议赶快赶路,哪知负心汉紧紧抓着珍之,一直不曾松手。
珍之抬头疑惑的看着负心汉,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叫了声公子。负心汉淡淡地开口:“走吧。”语气坦然倒显得是她多想了。
珍之思虑万千,面上却也纹丝不动,一幅柔顺乖巧模样,陪着负心人做戏。
果然有负心汉带路,他们不再原地打转。
只是负心汉把几乎全身的重量都依托在珍之手臂上,时间久了,手臂又酸又麻,她实在受不了便开口提议要休息。
他也不理,没得到回答,珍之干脆停下脚步进行无声抗议。
僵持了一会儿,负心汉又是淡淡地语气开口道“我于打斗之时受了些伤。虽不碍事,但恐此间还有埋伏避之不及,方才一直赶路。”负心汉说的风淡云轻,珍之却听的直冒冷汗。
想来他伤势应该不轻?不然刚刚用手拉他时他也不会反手相握并靠着这份力量支撑一路。她越想越心惊,唯恐此刻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埋伏,手臂上的不适感都顾不得了,脚下似生风般赶起路来。
那负心汉不觉笑出声来。珍之赫然,却仍逞强的怼过去“有什么好笑的!”
“你竟畏惧至此?”
珍之本想反驳他难道你不怕死?但考虑到他脑路清奇,就打消了念头。过了好一阵儿才开口道:“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反而是长大了以后,很多东西不想失去,变得胆小了。”
人家说有所谓,便有所畏,看来不假。说完这些珍之陷入了沉默中。忽如其来的伤感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向她袭来,一波比一波猛烈,珍之溺在咸涩的苦海里,无力自拔、不可救赎。
其实一直以来珍之都觉得自己是不怕死的,她从小便如此,记得小时候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被妈妈责骂,那时她站在二楼的平房上望着地面,竟觉得那地面这般触不可及又渴望异常。那时候她就会想是不是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再也没有无谓的咒骂?甚至会报复性的想,让妈妈后悔去吧!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从此以后但凡遇到不如意的事,她就会跑到二楼的平房上,可是却一直鼓不起勇气迈出那一步。那念头变成了梦魇,珍之经常梦到那栋楼变成了一个疯狂旋转、扭动的怪兽,而她就站在那怪物身上,无措的挣扎,下不去,动不了。最终也逃不掉被甩出去的命运,然后她就从那梦中惊醒。
后来年龄稍长些,梦魇慢慢消散,可每每遇到难事,她就会逃避的希望能出一场车祸,那般死去既随了自己多年的心愿,又能为父母留下一大笔抚慰金,倒也不负他们多年养育教导的恩情。
直到后来上了大学,有一次和妈妈坐在家门口晒太阳,门前经过一群嬉戏打闹的孩童,妈妈眼睛放光地看着他们,忍不住感叹道:要是你现在像他们这么大就好了!
当时她以为妈妈是在感慨青春,不曾想她接着又说了一句:那样我就能每天接你上下学了!
珍之心里有些酸涩开口问她:“那为什么小时候不管刮风下雨,你从来没有接送过我?害得我写关于父母作文的时候,总是编出这个场景!”珍之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用了玩笑的语气来掩饰她对母亲的怨气,母亲不知道那时候她有多羡慕被家长接走的同学。
“那时候都不兴这个,哪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娇惯!”母亲低头羞涩一笑,散落的发丝落在脸上,母亲用粗糙的手把它绾在耳后。珍之发现岁月开始爬上她的脸庞,并留下痕迹。她忽然间在那一刻想通了,也许母亲只是羞于表达,其实她在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她。那些打骂中承载了太多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殷切期盼;那些打骂里藏着一个母亲在她局限的知识里对孩子莽撞深切的爱。珍之才刚懂得了这些,谁曾想一觉醒来竟到了这么一个不知何年何月、天上人间的时空。怎能让她不伤感呢?
“我们在此处休息一下吧。”负心汉的声音从左上方传来,打断了珍之的思绪。没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便径直坐在一处高坡之上,真的闭目养神起来。留下一脸懵逼的珍之在风中凌乱。“你不是说附近可能会有埋伏吗?”
“无妨。”
珍之不知无妨是什么意思?是附近暂时没有埋伏?还是以他现在的功力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就在犹豫间,又听到负心汉说“你若不想休息就算了。”说完竟起势要动身赶路。
珍之想要发飙,明明是他刚刚说这里有埋伏的!怎么这会儿子倒说她不想休息!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人自己惹不起。算啦!打不过他!打不过他!珍之不断地给自己进行心理疏导,两人着实安静了好大一会儿。
就在珍之犹豫着要不要提醒负心人他们是在逃命的时候,便听得负心汉说“你看前方......”
他的随口一提令珍之进入高级警戒中,因为害怕打草惊蛇她特意凑到负心汉耳边小声询问“哪里?在哪里?”
负心汉让珍之前去看看,珍之不满的嘟囔着:“不太好吧?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触及到负心汉安然自若的神态,又想到他现在身负重伤、行动不便,便只好把口中未说完的话咽入腹中。
珍之硬着头皮前去察看。扫视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负心汉问她看到了什么,她弱弱地说什么都没有。
“你再去看看,这次要用心看。”负心汉特意加重了用心两字。
刚刚由于害怕不敢离他太远,珍之只草草看了两眼便跑了回来,现下他这般说,她也不好多作辩驳,只好再次前去勘察。倒是较上次颇费了些心神,却仍无所获。
回来听到负心汉又是那句你可看到了什么不免心烦,语气也不自觉地冲了些:“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天太黑了,连路都看不清楚,就算有什么,我也看不到!”等意识到自己语气好像不太对时,珍之懊悔不已。脑海里回想起了他在湖边冷眼看她被人非礼乃至沉入水中的事,想他该是多么狠心暴戾的人,才能心冷至此,那般平静的看人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而不予援手。然后那记忆里本来平静的注视竟都变成了诡异的冷笑。珍之当下差点要匍匐于他脚下,乞求他的原谅。
谁知那负心汉竟抿嘴一笑开口道:“这便是了,你被俗物蔽了双眼,路虽看不大清,但晓得它就在自己脚下,何故为不打紧的事畏葸不前。”珍之痴痴的盯着他看,只记得他那笑如霁月当空,彩云弊天。
她以为他是不会笑的,哪知他一笑整个天空都似亮了般。他可真好看啊!白无常嗤之一笑道句痴儿,便不再说话。珍之撅撅嘴,觉得无趣的紧,也不再说话。
过了好久,实在闷的发慌,就随口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好像万年都化不开的浓雾有关,天仿佛一直都很黑。”
没得到回答,珍之又不甘心地问“这里的夜晚怎么那么长啊?天什么时候亮呢?”还是沉默,珍之回头看看负心汉,发现他也在盯着珍之看,目光里带着探究和审视。
虽然珍之站着,却觉得在他面前要矮上一大截。
“我当差这么多年,也遇到过搞不清状况的,却没遇到过你这般的。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珍之听了直翻白眼,心里忍不住骂他愚蠢之极,她是未来穿越而来的,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嘴上却道我就是抱怨一下天气,没别的意思,兄台可能误会什么了。
负心人看着珍之开口道:“恐怕你这辈子都看不到阳光了。”又是这种话,珍之有心想发火,却又不得不装傻的说:
“公子这话我听不懂。”
“不懂就算了。”一句话噎的珍之仿佛囫囵的吞了一颗枣,想吐吐不出来,勉强自己咽下去吧又着实堵得慌儿。
“你之前不是说王爷要见我吗?莫非公子要违抗你主子的旨意杀了我不成?”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负心汉满脸笑意的反问道。
“那公子适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需要我动手吗?”
“不需要吗?”珍之反问。
“需要吗?”负心汉好像在和珍之玩文字游戏,把她磨得脾气都快没了。
于是问他“那你说到底需不需要?”
“不需要!”听到这个回答珍之舒心一笑,正准备和他并肩而坐,却又听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平地一声惊雷,使珍之久久不能言语,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语气不善道“公子真会说笑,竟想出这话逗我。”说着撇撇嘴又说道“但生死大事,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往后也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玩笑。”
“那你觉得这天为什么一直昏暗?”
“当然是因为现在是晚上,太阳还没出来。”
“是吗?”负心人扬起嘴角,开口道:“算了,既然你愿意自欺欺人......”珍之想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那你说是什么原因,你说我就信!”
“人死后,魂魄离开肉体,十分脆弱,受不得纯阳的光照射,故此这条通往鬼门关的唯一通道常年迷雾笼罩,为的就是庇护你们这些小鬼。”
“骗人!如果我死了,那你也是鬼?”
“你说呢?”你说呢!你觉得呢!你认为呢!珍之打从心底鄙视他的故弄玄虚,随口一说“总不会是鬼差......”,触及到那人的眼神,后面的话却似千斤坠压在了她的口中,她想躲开,却无处可躲。
“我醒之前听到你说王爷要见我.......”
“......”
“你骗我,我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珍之背过身,堵住了耳朵。
是梦,她一定是像小时候那样被自己困在了梦魇里。
仿佛找到了可以令自己安心的理由,珍之瞬间精神了不少。
她理了理思绪,如果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醒来就好了。可是要怎么做才能从噩梦中醒来呢?以往每当她做恶梦时只要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就会醒来。这一次怎么还没醒?
珍之不敢往下想,她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巨大的恐惧感却一直挥散不去。
那种感觉就和前几年她的姥姥姥爷接连去世时一样,那时珍之也是像现在这样不停地安慰自己姥姥姥爷还健康的生活在乡下,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不去看!那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空虚感能减弱几分,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没了就是没了!别人能骗得了自己,自己却是怎么都骗不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