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搓搓手开口道:“那个冤魂生前原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从小体弱多病，终日躺在病床上不见天日，所以性格孤僻偏执。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却又不受家族待见，受尽屈辱，于是他便央求小厮帮他买来毒药自尽。小厮心地善良，不忍看他就此送命，偷偷把此事告诉了当家主母，这当家主母不是小少爷的嫡生母亲，是个佛口蛇心的主儿，她哄骗小厮说自己把毒药换成了补药，让他送于这小少爷喝，小少爷不知中间有这么一出，终是阴差阳错饮了毒药，留下绝笔书后，一命呜呼下了地府。”
珍之隐约觉得这个故事很熟悉，有点像她和惜之的情况，于是她便问孟婆事情发生的时间，才知道和他们的时间对不上。
珍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杀，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自杀。”
孟婆：“是的！”
珍之：“所以判官判错了。”
孟婆：“判官判案岂会如此儿戏！”
珍之:“那怎么会……”
孟婆:“你在往生殿任职，应知晓阴卷。”
珍之点点头，自是知晓。
“你可知这世间是先有阴卷还是先有的生人？”
“我听玉公子说过人出生后阴卷应运而生，所以应该是先有的生人，”
孟婆笑:“这个解释对！也不对！”
“为何如此说？”
“阴卷记录的是人一生中的事迹，听起来好像应该是先有的生人，后有的卷。可生人都是魂魄的转世，魂魄在投胎之前是要接受地府审判的，所以这个‘人’早在出生之前家庭、寿命乃至于运势都已经注定好了。”
“那这样说是先有的卷？”
“这个问题就像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谁也说不清楚。”
“……”
珍之挠挠头说:“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孟婆站起身，她的府邸在高处，正好能看到忘川河那边。她静静望着忘川河下不愿投胎的魂魄入神，珍之不知她的眼中是否映着觅尔。
“人死后魂魄来到地府，判官就会根据阴卷判断对它的赏罚，原是不会有丝毫偏差，可那日正巧碰上审讯灾年作乱的鼠辈，鼠辈不服判决，群起而攻，撕咬坏了好几本阴卷，其中就包括这个小少爷的。”
珍之忍不住感慨:“真是无巧不成书。”
“巧的还在后面，小少爷不知小厮换补药、嫡母换毒药的插曲，所以对自杀一事供认不讳，判官根据他的交待写好判词后把案件交于阎王过审。”
“结果阎王爷没看出来。”珍之道。
“原则上阎王应该重新审理一遍。”
“原则上……”
“这是个潜规则，其实谁都知道，阎王过审只是走个过场。”
“所以种种巧合导致了这个自杀未遂的鬼魂被判成了自杀鬼。”
“是的，人间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这句话，自杀是自己的意志杀死了自己的身体，在地府是极恶的大罪，要受到惩罚。”
珍之紧张的抿抿嘴，开口问:“什么惩罚？”
“自杀后魂魄会日日重复体验死时的痛苦情景，直至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怎么才算改过自新？”
“这个恐怕只有阎王知道。很多时候，自杀鬼往往坚持不到这个环节。”
“改过自新以后就可以进入轮回了？”
“还不够，它还要经过一道考验。”
珍之浑身发冷，不可置信的问:“什么考验？”
“自杀鬼会进入一个新的轮回，这个轮回结局早就注定！它会一直逃不开自杀的命运。”
珍之越听心越凉:“永生永世？”
孟婆似没看出珍之的异样，嘻骂道“哪能！十生十世。”
珍之长吁一口气，开口说:“那还好，总有头。”
孟婆嗤之以鼻:“是有头！十生十世后若你还是逃不开自杀的命运，你做鬼的寿命也就到头了。”
“啊？这样的惩罚未免过重！你也说了这十生十世命中注定自杀而亡，既然是命运，怎么逃得开？”
孟婆恨铁不成钢的说:“若是你不服输，不信命，当然能改变。”
“是嘛？你有见过改变命运的人？”
孟婆摇摇头，大大咧咧的说:“没见到过……但并不意味着没有！”
“……”
看出来珍之有些沮丧，孟婆在她的胸前重重锤了一拳以示鼓励:“人投胎前，一生虽大致有了框架，可具体经历什么样的事，遇到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选择都还是要看自己。”
珍之腹诽:如果我的情况算是自杀而死的话，那还是湮灭比较适合我。
“如果最后自杀鬼真的通过了考验，改变了命运，会怎么样？”
“就算他们改变了命运，他们还是要入畜牲道，永生永世不得投胎人身。”
“太狠了吧！算了……算了……我还是湮灭吧。”
“理论上是这样……”
珍之眼前一亮:“有没有不按规则的？”
“有！”
“还真有啊？谁？”
“阿玉。”
“玉公子？怎么回事？姐姐快说与我听。”
“想当初阿玉因为上吊自杀，他虽已受到了严酷的惩罚，也凭着自己坚韧的意志通过了考验，但仍需永生永世入畜牲道，上一任的阎王听说了他和阿珏的事迹，被他们两个至诚至信的精神所打动，所以破例任命阿玉阿珏为黑白无常。”
“玉公子竟然是自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玉阿珏生前也是一对好兄弟，也是他们两个蠢，好像约好要去做什么事，当时天忽然下起了大雨，阿玉就说要回去拿伞，走之前他要阿珏站在那儿等他，谁料雨势愈下愈大引发了山洪，而阿珏也是死心眼，当真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阿玉。等阿玉取伞回来他已经被山洪卷走。”
珍之心中忍不住感慨，真不知道该夸黑无常守诺还是骂他蠢笨。
“后来呢？”
“阿玉找不到阿珏，知他凶多吉少，自觉愧对于他，便上吊自尽了。
听到这珍之心中忍不住为他们的“友谊”鼓起了掌，竖起了大拇指。
“这样说我还是有机会的……”
“这个是上一任阎王爷做的事，现任阎王向来公正，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珍之陷入了沉思，他当初一直是因为救了白无常，阎王爷法外开恩，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但珍之有点犯嘀咕，她这种情况怎么说也不能算自杀吧！虽然她没看到人，但她也确实感觉到了是有人推她。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阎王才没有惩罚她，还给她安排了工作。
或许也是因为有了前面那个被冤枉的鬼的前车之鉴，所以阎王才会更加谨慎一些，没有立即审理自己。
珍之忽然想起来，开口问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被冤枉的？”
孟婆：“鬼魂喝我的汤之前，要经过三生石，他便是在三生石上看到了自己为人所害的真相，才会上告阎王和判官。”
“三生石既有这用途，为何判官之前没想到去三生石看看？”
“每个魂魄在三生石上都只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三生石映照出来的是所照之鬼的前世今生，别的鬼看不到。”
“判官可以命令小鬼去看。”
“阴卷毁坏本就是判官失误所致，他岂会告诉正主，多生事端？”
“说到底还是判官的责任。”
“也不能全怪他，要说正主都主动伏法认罪了，谁能想到天底下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真是无巧不成书。”珍之又感叹。
“所以说阎王有点冤啊。”
“是挺冤的，罚的也重！又是十方恶灵，又是入世为人的。”
“这你竟都知晓？”孟婆眼中瞬间燃起八卦的火苗。
“不应该嘛？”
“倒也不是。当年阎王之所以甘愿受罚，多是因着他刚继位，根基不稳，怕落鬼口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这总归是他的污点，又关乎着地府的清誉，他有意隐瞒，知道此事的本就不多，他入世回府后又封锁了所有关于此事的消息，所以你知道这事我多是吃惊的。”
珍之点头打哈哈，企图回避这个话题。
按孟婆这么说，若她供出白无常，恐对他不好，还是瞒着为好。
珍之转移话题问道:“那个小鬼后来怎么样了？”
孟婆：“你觉得能怎么样？”
“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
“好得很。他能怎么样？”
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