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掳走?”天落自然是不会轻信,“你怎知不是上官白蔹诓骗于你?”
司马子仁略略摇头,颇显无奈地说道:“灵剑从禁殿取走之后,第二日,我便找了个借口去到上官府邸。上官白蔹将我领到府中的净室,一对灵剑安放于寒玉石台之上,如同一双残月,银光流溢,月华醇静。”
“我正欲问他,有何办法找到传承之人,净室之中突然出现一个蒙面黑衣人,随手便将上官白蔹击晕。我与他对阵未有数息,亦被其制住,失去了意识。待清醒之时,一对灵剑已无踪迹。”
“原本,我对上官白蔹生出猜忌,怀疑他与人合谋,藏匿灵剑。但是,细想之下,他乃修习医道之人,要这灵剑有何用?再说,他更无理由帮着那个所谓的传承之人藏匿灵剑。上官白蔹受伤不轻,更兼惊吓之下,在家静养了一个多月,方才稳住心神。对我亦是愧疚不已,此事也就此断了线索。”
天落沉吟片刻,已然猜到是何人拿走了灵剑,便不再纠结于此,而是问起另外一件事:“你与匿刃宗有何瓜葛?”
司马子仁心底又是一惊,表面上却是一派茫然,“寡人从未听闻过这个宗派,更无关联。”
天落抬起眼帘扫过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匿刃宗的名状,一向是以雇主的气血压印。方才,你若是安守本份,没有贸然出手,我也不会问你这个问题。”
名状?司马子仁的脑海一震,竟然忘了这一出。然而,转念一想,匿刃宗向来不会对外人出示名状,他又怎会得知名状上所留的气血?
见司马子仁沉默不言,天落亦不急,仍是语气淡漠地说道:“司马氏历代传承,以修习日煦与剑道为正统。你虽习了刀法,却改不了血脉当中的气息之源。实不凑巧,取你名状之人,亦是无意之间被我探到了残留于名状上的气血。所以,直言相告是为上策。”
司马子仁只觉得头痛,原本以为找到匿刃宗乃是神鬼不知,没有想到这气血压印轻易便暴露了自己。他思之左右,只好说道:“诚如你所言,我出具重金名状,买下烈焰庄弟子烈如秋一命。”
天落追问道:“为何?”
“在憩霞庄栖夕阁内,有人见到此子,容貌气度颇似......”司马子仁顿了顿,心想:人前将他称作兄长已有数十年,如今却要暗雇杀手猎杀一个仅是容貌相似的少年,只为免除后患,这仁义二字又当如何自圆其说?“颇似子卿兄长。”
“何人说与你知?”
“言靖哲。”
天落轻蔑地说道:“司马子仁,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司马子仁不由一阵心悸:这少年小小年纪,莫非有读人心事的本领?忽而心绪飘到林素音,隐约发觉,难道灵狐一族真有阅心之术?
天落又说道:“莫非此人的性命竟比你的家人更为重要?其实,要查清是何人所为,并非难事。只是,你这般虚与蛇委,本君如何安心让你继续坐在帝位之上。”
听其意,司马子仁不由暗叹:他这一番软硬兼施的本领倒是炉火纯青。“苍泽郡王平世年,自憩霞庄遭遇禁制,又被夺了战神之名,失了神器的权属,回到苍泽郡都后便写信与我,说了烈如秋之事。”
“名状如何交给匿刃宗的?”
“弃于荒坟之处,匿刃宗自会派人来取。”
天落慢悠悠地说道:“司马子仁,当真是教你说一句真话都难。”见他强作镇定,天落又说道:“名状之上有你司马氏独特的气血,你会将其弃于荒坟?”
司马子仁心里更是烦躁,没有想到如此隐秘之事,会被天君洞察。
天落接着说道:“司马子仁,你若是句句虚言,定要本君胁迫一番才勉强说出实情,那便就此作罢。在本君看来,人族与灵族一样,亦是不需圣帝之位。”
司马子仁脱口呵斥:“你敢?!”
天落悠然言道:“你怕是没有弄清如今的状况吧。要不,我跟你仔细算一算,尚在世间走动的逍遥仙修,御心公子悟,神秘人幻云,妖王寒暮澜,还有一位,”天落故意顿了一顿,“御剑大师月影。”
“什么?!”这一下,将司马子仁惊吓得不轻,“莫说世人皆未听闻月影已然晋入逍遥,他更是于六年之前便已离世......”
“若非尔等设计围杀,想要跨过那半步天阶确非易事。”天落冷漠地闭上双眼,继续说道:“你以为本君专程去到泠曙山所欲何为?如今,本君亲自将月影由困境当中解救而出,显然,他不会是你的支持者。想要仰仗幻云么?本君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此刻他正忙着替本君办事,对圣都自然无暇分身。至于寒暮澜,六年前被你们算计了一遭,怕是心存嫌隙了吧。”
司马子仁不是看不清形式,而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耳畔却听到这个冰冷的声音,索魂一般的再三响起:“莫非,你觉得齐自诺失了灵斧还能将本君如之奈何?他纵然侥幸功成,又与你何关?”
“或是,言靖哲能借其在玄铠军中的声威,起兵作乱?可惜,他已然失了总督的将令,就连所领一万玄铠军也已被收编。苏辞羽亦并非是重情而轻法之人。”
“难道,你指望司马子义?此等自还魂之后修为再无长进之人,也就只能行行暗杀之事。”
“说起还魂,你亦是一样吧。当年,你手中既然已有先帝的血诏,为何不在明弘帝离世之时拿出来?又或者,血诏乃是还魂之后才得到。难道你没有意识到,司马家的三个兄弟,已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司马子仁,你是选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稳坐这圣帝之位,还是讳莫如深,三缄其口,断送全家老小的性命。不妨好好掂量一番。”
一席话,句句戳中司马子仁的痛处。事到如今,他怎会掂量不清?二十多年前,一环套一环的罗网,看似充满诱惑的织锦,却是黑暗无底的深渊。终究是自己贪念难填,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困兽犹斗,纵然心有不甘,亦是枉然。
司马子仁踌躇不定,忽而想到一个问题:“烈如秋,他究竟是不是子卿兄长的子嗣?”
天落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君并不认为此刻你有资格提出问题。你先把匿刃宗的事情说明白了,不然,过了时辰,难保家眷性命。”
匿刃宗......司马子仁暗自叹息,无奈地说道:“说起匿刃宗,其实与我司马家族系属同宗。”
“在册立圣帝之名以前,家族之中有一旁支,专事暗探之职,改单姓为‘司’,如果说司马氏是行走于阳光之下,司姓便是专行暗路。先祖即圣帝之位以后,因着某些原因,与当时司姓的家主一番协议,教其自立门户,与司马氏脱开了关系。”
“明面上是脱开关系,然而,数百年的血脉传承,一时之间怎么可能断得干净。司家一贯擅长暗杀与密探,因此司家主寻得一处隐秘之地,创了匿刃宗,专事赏金猎杀之事。”
“先祖初建基业之时,匿刃宗可谓立功无数。随后数十年,天下太平,帝宫便与匿刃宗渐行渐远。两家再次活络起来,正是先锋营之乱的前两年。匿刃宗与司马家族的渊源,仅有在位的圣帝知晓。而司马子义却机缘巧合地与号称苍溪先生的宗主相识,那两年间,匿刃宗替其扫除了不少障碍,当真是神鬼不知。”
“苍溪先生对名状压印一事格外执着,纵然是与其面谈,他一样找我索要手书名状。据他所言,没有雇主气血压印的名状,匿刃隐士便不会有兴趣领取。当然,对他手中的匿刃隐士,我也有所耳闻,均是天赋颇佳的修行少年,被他以某种方式控制,成为杀戮的机器。”
天落问道:“匿刃宗在何处?”
司马子仁摇头回道:“我与苍溪先生认识二十多年,纵使面谈,也是在圣都。”他看了一眼天落,“一向是在圣都风庄内相见。”
天落又问道:“司其,暗杀烈如秋,亦是你的授意?”
“司其,是司马子义豢养的傀儡,据说是灵龙族的遗孤,猎杀从未失手。虽然苍溪先生一再保证,他既然拿了名状,绝无弃置的可能,司马子义仍是提议,宁可错杀,也不能遗漏。我便由着他派司其去了憩霞镇,结果一击未成。数日前,更是断了消息,不知何踪。”
沉吟片刻,天落忽而问道:“你打算再派何人去杀烈如秋?”
司马子仁不禁一怔:有这么问的吗?他谨慎地说道:“不曾再想。”
天落眉尖轻扬,“本君是否可以认为,你打算就此收手?”
“确是如此。”司马子仁心里想的却是:现在圣都之乱已是迫在眉睫,哪有闲心管一个疑是子卿后人的少年。再则,月影已然还魂,有他在世,如若当真是子卿的子嗣,岂不是时刻护在身边。
天落接着问道:“齐自诺等三人,今日便会回到圣都,你欲作如何打算?”
打算?司马子仁头痛得厉害,这几个人着实外强中干,徒有虚名,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逼迫至无路可退的地步。“自然是依天诏而行。”
天落不以为然,冷漠言道:“三个人当中,你挑一个,以其性命换你一家安宁。”
“什么?!”司马子仁实在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是逼迫着我投名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