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巳时分,暮宗山,瑞龙石桥。
昨夜子时,晏桦依照晏智辰之令,连夜点兵十八人,与霜断一同乘骑玄骠快马朝着暮宗山急驰,走官道入山,待走过瑞龙石桥之时,已是正已时分。
虽是一夜风雪,今晨艳阳甚烈,气温攀升得飞快,石桥上的积雪冰封已经消融,雪水滴落桥下天涧,仿佛流瀑一般。树木上的积雪同样也渐渐化作水,滴滴嗒嗒地敲打着枝叶,如同雨水一样。
晏桦远望祯龙石桥另一端,在前方数百丈距离之外,已经可见冻梓林的青翠之色,便令十八名玄骠甲兵依计前去埋伏。
而后,他走到霜断一旁,说道:“世子,不如先将你的风寻师兄请来,听他说说此刻前方情形罢。”
霜断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枚血色骨笛放于唇边。数息之后,一只雨燕俯冲而至。
此燕不似寻常之燕,却是通体赤红,好似沐浴血海而来,正是雨燕中的极品,既能送信,亦能寻人导路,速度比起寻常雨燕更为迅捷,人称之谓血燕。
血燕在霜断等人上空盘旋数圈后,鸣叫数声便飞驰而去。
不过数十息时间,黑巾遮面一身玄衣的风寻从山岭间跃下。霜断连忙迎上前去,低声问道:“风寻师兄,此刻前方情形如何?”
风寻拍了拍霜断的肩头,走到晏桦面前拱手揖礼,说道:“晏总将,御风堂的掌门及二名弟子此刻已至冻梓林,正与妖族缠斗。”
他逐将冻梓林间的情形大致描述一番,最后说道:“看那妖族少主本无意在冻梓林内伏击,一早就悄然朝着祥龙石桥的方向去了。”
晏桦颇为意外,问道:“齐王世子此刻却在何处?”
风寻回道:“昨日风急雪骤,未见其二人上山。”
晏桦暗呼不好,便对风寻说道:“此刻你且去祥龙石桥,若发现妖人行踪,先行困住,设法通知予我。我等依令先行前往冻梓林,速将那处妖人剿灭。”
风寻点点头,跃上山壁,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晏桦唤出埋伏的甲兵,说道:“伏击之计已无意义,你等径直前往冻梓林,将林中的二个妖人速速拿下,再寻妖族少主。”
且说冻梓林内,桫椤与栱桐东西分头奔走,明风斩看这二人修为境界一般,心想这等机会正好让徒儿练练身手,于是便手下留力,并没有理会二人的分兵之计,只是示意云风破一同速杀距离更近的西向而去之人。
桫椤见他二人合力向栱桐而去,便回身聚起梓叶,如同弩石一般击向明风斩与云风破的身后。
云风破脚步未停,招回适才发出的十数枚袖箭,以气御箭,箭头竟然燃起了赤焰,将栱桐挡在其身后的叶团瞬间焚为黑烟。袖箭穿过浓烟,箭势未减分毫,直指栱桐心背。
栱桐避无可避,退亦无及,匆忙聚起浓稠的墨绿色毒雾护住自己。袖箭穿越粘稠的毒雾,赤焰与绿烟纠缠,箭头在顷刻之间竟已眼见腐蚀,箭势略缓。
这时,栱桐一边起手再次聚起梓叶当作盾牌挡在身后,一边向前狂奔。已然毒蚀的袖箭终究是被叶团挡住,但是箭势仍然直指向前,栱桐被这十数道箭势击得向前飞起,撞断数棵梓树以后,落在十数丈之外的地上,呕血不止。
与此同时,明风斩尚未回身,两道气刃直指身后,须臾间便将桫椤发出的叶团击碎。接着,侧身背依云风破,连发十数道气刃至桫椤的身后,截住其退路。
桫椤眼见前方栱桐重伤倒地,后方退路已失,再看敌方二人立于林间从容不迫,便停下脚步放下双手,怪笑一声,一团浓稠的毒雾在明风斩与云风破四周骤然喷薄而起,将二人困于其间,只听桫椤大声叫道:“料定尔等不敢破烟而出!”
明风斩听到桫椤此言,心下顿时明白,原来误入了妖人的陷阱。他凝神净识,找到云风破适才发出的十数枚袖箭,右手拈诀,指向袖箭掉落之处,只见那些袖箭化成十数道紫焰,冲入毒雾间飞速旋转,竟将浓稠的毒雾搅开一条通道。
袖箭迅速被毒雾蚀尽,紫焰渐渐势弱,明风斩与云风破急速从那条通道中飞跃而出。
被此毒雾耽搁不过数息时间,桫椤扶着栱桐已经再放毒烟而遁。
且说隐匿于林边的云风隐,一直未见落木族族的少主出现,心中愈发不安。直至毒雾困住二人,她忽而顿悟:那少主定是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故意教她听到自己的伏击计划,而此时,他恐怕已经只身寻找齐予安去了。一念至此,云风隐便将身形匿于风中,向祥龙石桥飞奔而去。纵是半途见到晏桦一行人,亦未有半点停滞。
临近午时,齐予安在山洞内待着甚是烦闷,便伏身钻出洞外,望见祥龙石桥积雪已融,雪水如水帘一般倾泻入涧,便回头对着山洞内的天落说道:“今天阳光甚好,不如就此动身罢。”
二人走到官道,踏上祥龙石桥,却见石桥另一端站立一人,身材瘦小,面容稚嫩,目光冷凛。原来正是落木族的陌青啸。只听他冷冷说道:“此次,你们死定了。”
齐予安见他孩童模样,口气却不小,冷笑一声:“你是谁啊?怎么跟爷爷说话的?”一边说着一边将银斧搭于肩头,向前走上几步,挡在天落身前。
陌青啸上下看了看齐予安,不屑地说道:“看来今日的你和昨日不太一样了。但是,你还是死定了。此次没有人再来救你。”
齐予安大笑几声,说道:“小娃娃,玩笑不是这样开的。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待会可别作了无名鬼。”
陌青啸“哼”了一声,看着被齐予安随意搭在肩头的银斧,不免心中起疑:“据说断念神斧已深染瘴毒,此人却随意处之,难道已将瘴毒去除干净了?”
齐予安见他盯着银斧,证实了先前所料,便笑眯眯地说道:“小娃娃,你是不是想要爷爷的神斧呀?不如先给爷爷磕三个响头罢。”他一面嬉笑一面把玩起了银斧,将其挥舞得呼呼作响。
陌青啸不想再听他轻怠之言,双手平伸,两团黑气从手心溢出,飘向石桥,口中言道:“昨日,我故意将伏击你们的计划说给偷窥者听去,如今保护你们的人已然被困于冻梓林中,纵使你此刻有天罡之气护体,杀你也不需数息时间。”
言语之间,只见石桥融雪之水竟然不再落下,改而蒸腾而上,透明的雪水渐渐呈现乌黑之色,变得浓稠起来。陌青啸又说道:“我要教你知道,落木族离了树木,一样能杀人。”话音刚落,那浓稠的黑水直向齐予安扑面而来。
耳听身后的天落呼道:“小心瘴毒!”齐予安以气御斧,飞斧之势将黑水堪堪逼住,浓稠的黑水被挡在数尺之外,无法再前进一分。
陌青啸嗤笑一声,“齐氏先人将我族几近杀绝,不曾想,后人却是如此不济。”言罢,只见他将双手黑气一合,如同盘转一只黑球,数圈之后,石桥上浓稠的黑水骤然聚拢,而后瞬间爆发开来,变成黑雾一般,向着齐予安笼罩而来。
齐予安见此情形,右手飞斧挡住黑雾之势,左手聚集天罡之气为盾,竟将黑雾破开,向前跳跃数步,笑道:“小娃娃,你不知道齐爷爷的天罡之气正是克制宵小之辈善用的瘴毒的么?”
陌青啸未作言语,冷眼直视齐予安,双手一展,黑雾复又变得浓稠,如同一面黑墙挡在二人之间。紧接着,他左手立掌,右手拈诀直指左手掌心,掌心黑气变化而成一支黑箭,仿佛玄铁,势如飓风,挟着尖锐的啸鸣之声直指黑水之墙的另一端。
耳听凄厉的箭驰之声破墙而来,而齐予安为挡住黑水之势,已然无暇他顾。天落见此情形亦是手足无措,别无他法。恍惚间,只见一只半透明的银狐落于齐予安身前,恰恰挡住破墙而来的黑箭。黑箭被银狐撞碎,黑气瞬间消散,银狐也同时被黑箭穿透碎裂,即刻便化为虚无。几乎同时,站在石桥边缘的天落被莫名的气息击飞,重重地撞向一侧的山石之上,转眼即向天涧坠去。
眼见此景,齐予安震惊万般,未作他想,急伸左手,抓住天落的左臂,一同向天涧的深处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