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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翌日下朝,我赶去看他。

王府比昨日安静许多,屋里只有王叔,他趴在床上睡着了。

我悄悄掀开衣服露出他的肩膀,伤口不再肿得发亮,药膏正在起效安抚他的疼痛吧。他的嘴唇还是干涸得像裸露的河床,额头沁出细密的虚汗,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我拿起榻前的净布,轻轻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无法对他生气,即使他用刀刺进我的心口。

肃喜端着汤药与药膏进来了。行礼后,他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皇上,今早儿少爷醒过一次,说感觉好多了,只是喝过药后又睡了。”

我点点头。

肃喜想要叫醒王叔喝药,没有叫醒。

“许是药效还未过,直接涂药吧。那种药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掀开青云缎被,肃喜与我合力褪去王叔身上的白绸衫儿。他整个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蜇伤,大片的赤红触目惊心,我尽量轻柔地游走在伤口之间。

猛然间抬头,发现肃喜直勾勾地盯着他赤裸的后背,我忍不住扬扬眉毛:“我在这儿就好了,你下去吧。”

肃喜退下没多久,我发现手指下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他醒了?我的心悬在半空。但是他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我定定神,继续擦药。

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有时没控制好力道下指稍稍重了些,那具身体会不经意地微微颤抖。但他呼吸不变、一言不发,直到结束。我拉起褪至臀部的白衫儿,盖住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瓮声瓮气地:“还疼吗?”

“疼,正好踢中我的胸口,你给我揉揉?”

半晌,他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脸还埋在枕头里。

我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放在我的心口。他的手掌,甚至整只手臂还是僵硬地微颤,我笑着放过他:“骗你的,早就不疼了。”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在床头朝我的方向摸索,摸到我的右手。他牵着我的右手靠近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转头,轻轻在我的手背上亲了一口。快得连脸都看不清楚,又转回去,重新埋进枕头:“对不起。”

手背上好像着了火,身体却好像被雷劈了似的,我坐在凳子上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控制速度与音量,生怕惊动什么。

从那以后,我就不叫他王叔了,一直陶安陶安地叫着。起初他还会嘀咕两句,我就亮出右手在他眼前晃晃,每次他都咬紧下唇把脸憋得通红。几次过后,他不再提出异议,自认为默许。

王伯意外去世,昔日骁勇善战的将军们如同失去父母的孩子般惊慌失措,在西北战场上节节败退。不仅是我,许多大臣都意识到王伯多年领导下在军队中埋下的潜在隐患。大臣们暗中活动,请陶安挂帅。我清楚请他去安抚西北军是最迅捷有效的法子,但是我也知道那些大臣心中的小九九——这些老臣哪个不是跟王伯斗了十几年?而且,我私心不愿与他分隔两地。

他还是站了出来,要去西北,要让羯赫人付出侵犯我朝的代价。出发那日,我在王府中为他披上铠甲,他抱住我,在耳边悄悄许诺他一定会打败羯赫与回回,让我不要担心。

我踮起脚,亲上他的嘴唇。他挣脱我后退几步,捂住嘴,惊慌的眼神飘摇地捕捉我的眼睛,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告诉他,朕盖章了,你不能违约!

我对他怀有欲望,但他还没开窍。从那时我就应该看出,他跟不上我的步伐,但我却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只是害羞。

西北不断传来好消息,王叔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野蛮生长着,当初将他视做提线木偶的大臣们发现自己玩脱线,又开始躁动起来,从粮草后勤开始做起文章,甚至悄悄在西北军中安插杀手等待时机暗杀陶安。为了安抚这帮大臣,我娶柳相的嫡女为妻,正是用钱之际,却还是东挪西补将册封典礼办得风风光光。

大婚过后,粮草官来报他们顶着重压终于恢复西北粮草兵器后勤补给线的正常运转,我扔掉奏折,冷冷一笑,拿起笔起草一份赏赐文书。在众志成城抵抗羯赫的表象下,西北军中的杀手被悄无声息地除去。但还是没有逃过陶安的眼睛,羯赫与我朝签下和书后,陶安无视我让他回京的家书,去了北境大帐。之后两年,辗转在北境、东境以及西北,罢老将启新人、变着法儿地演练驻军。起初,群臣激愤,弹劾他不经过朝廷君王就滥用任免权,等后来回过味,明白他的用意后,朝臣们心照不宣地闭紧嘴巴。

那期间,我写了数不清的家书,他一封都没有回。明明跟羯赫回回打仗时,他还忙里偷闲地给我回过几封信。有时实在气不过就拟一道圣旨命令他回京,又怕他不理睬无谓地在朝臣那儿多增一条罪状,只能狠狠地揉成一团命令赵善仁去处理掉。

我心里像是吞了臭虫一般,不是滋味。

他回京后,眼神动作里都透着疏离,除了强调自己王叔的身份时,再也不唤我的名字,而且坚决不许我叫他的名字。

他交出军职与兵权时,我默许了,当时我在心中暗暗起誓,再也不会让他离开我身边。我要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与何人交往,又给哪家的小姐许下诺言——我通通都要知道!

我本觉得,我逃不掉与别的女子成亲他也逃不了,所以我不会在乎。可是,听到高家娘子婚礼前一日暴毙的消息,我由衷地深呼一口气。可是,母后拍着胸脯把王叔成亲的任务操揽过去。我没法再无动于衷,于是暗中操纵,让不配结为皇亲的女子登上母后的备选名单。

明逼暗迫,不惜耍赖,不择手段地就想让王叔承认他爱我。漫长的七年,无数次受挫,我对他的渴望更加深切,扫过他脊背的眼神越发露骨,不想放他离开皇宫,想要将他拴在身边。

安阳山清净寺里,请他回宫那次,我的眼神碰上他的嘴唇便再也挪不开,我猛地含住他的唇舌,粗暴地吻了他。血腥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时,我变态般地感受到愉悦与兴奋。

可是他仿佛天塌地陷般瑟瑟发抖,我坐在地上看着他,狰狞地狂笑——还是心软了。

连夜赶回宫。其实来时是打算带着他一起回宫的,可正如我对他说的,再呆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对他做出什么。

怕将他逼得太紧,他回京后,我就在陶尚书的寿宴上见过他一次。

除夕那夜,宫宴过后,陪着皇后与皇子说了会儿家常,就马不停蹄地赶去王府。王叔不在府中,我在府门前等到三更,王叔还是没有回来。雀跃着的期待像火苗似地渐渐被夜晚的寒冷扑灭,我将自己关在王叔的卧房中,等他回来。赵善仁派去的探子回报,王叔与小七、袁今三人在一家私厨房宴饮,我可以去踹开屋门将王叔带回来——我捏捏拳头,压下满腔怒火,静静地等他回府。

可是,当我听到他说,他害怕先皇与老镇远王之间的关系与我们一般、害怕自己的出生是掩饰、害怕面对皇后的质问时,我后悔得恨不能将肠子拿出来挨个儿用净水濯一遍。我一直觉得他不开窍,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鼠目寸光,只看得到眼前。当王叔挣扎在纲常礼法之中,我的一心一意反而让他加倍痛苦。

陶尚书来劝我任命王叔为帅领军西北时,他说的清楚明白,朝臣不会容忍一位无视纲常扰乱礼法的皇帝,如果不想两败俱伤,不如趁早割舍。

我知道,王叔不惜向陶尚书坦白,说明他没有打算再回来。

天地之大,从此再没有他的半点消息,我用了整整半年时间,还是无法接受。当燕州刺史向我禀报“燕郑二王残部与淮王暗中接触图谋不轨”的密折时,我决定破釜沉舟一回。

这次我不再贪心,只要他人在京城即可,只要我登高远望时知道他人在王府即可,只要偶尔能见上一面即可,只要他有些小伤小恙时我能为他派去太医即可……

但是,老天爱好与我们作对。准备广霖苑巡狩讲武期间,有人向我禀报王叔孤身一人去了好几趟独臂崖,柳相爷的家臣也在独臂崖附近被目击到四五回。沿着柳相查了查,我听到了流传在朝臣间的绯闻——不,不应该说绯闻,难道不是事实吗?怪不得柳相突然联合众臣逼我立储。

约王叔在春晖堂喝酒那日,我写好传位诏书、盖上玺印,将它放进书桌的匣子里。

席间,我试探他,我不做皇帝可不可以。

他当然不许。在他的认识里,每个人都是负重前行的——我可以后悔,但那些为我付出生命的人又该如何后悔?

我笑着,按下酒壶上毒酒的开关。

他喝下毒酒,不一会儿,青筋狰狞地在他的脖颈与额头上蠕动,眼珠子因窒息而憋得通红,泪水滑下眼眶时,他还笑着看着我,直到脑袋栽倒在案几上。

我喘不上气,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倒酒,可怎么也倒不进酒杯。我握住他还保持着柔软的手,按下毒酒的机枢,这次终于如愿倒进酒杯。喝下毒酒后,我祈祷着,要是有来世的话,请让我们平平常常地相爱相知相伴。

……

才怪——

如果这个世界再没有他,不管他如何叮嘱,我也无法负重前行。所以我稍稍折中了一下,无妨继续兢兢业业地当个好皇帝、背负那些为我献出生命的亡灵,陶安不必呆在我身边也不必呆在京城,但是我要他与我同在一片蓝天下、与我共赏一轮明月。

每一次呼吸时,我要知道他也在远方认真地活着。

每一次站在阳光下,我能看到太阳会更加偏爱远方的他。一如十二岁时,他持弓站在校场,太阳将他照得闪闪发亮。

最后之后,我要为他送上一份大礼。我将他放在地上,解开衣物,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个粉红色的吻痕。即使七天后,他在阴隗醒来,也能看见这些痕迹。

屋外,赵善仁轻敲三下:“皇上,都备好了。”

我狠狠咬住他的脖子,直到渗出血才满意地松开。

重新整理好他的衣物,我打开门。

两个黑影快速溜进来,一头一尾地抬走他。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哭。阴隗之后再往南走月余,就到了那个有洞庭湖的城市,他可以离开这里,只要时不时回来一趟就好。

当晚,我宣告天下,镇远王急病而猝,同日两位宫人相继而亡,死状相似,疑染瘟疫,即刻火葬,并封皇宫百日,巡狩讲武延期至瘟疫之患解除。

很久以后,我还偶尔幻想着,陶安醒来后看到那满身的吻痕和脖子上的齿痕,会是什么反应。吻痕易消,那齿痕呢?会不会还在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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