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当家拿起桌上花纹繁丽、金璧精致的圆盒,里头装着今年琅垠矿山的贡品,那是两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颜色碧绿、质地如玻璃般透澈的辉玉,没有一丝杂质,水头透亮。
老坑出来的,一整块就很稀有,何况这次还出了两块,极其珍贵,敦亲王只是个幌子,实际是上头那位拿此物要来找儿子下落,可见病得不轻呐。
“这一家子还真有钱。”就算老百姓都饿死,皇室中人永远是吃着肉的。
盖上盒盖,白当家拿起圆盒走向屏风后,墙上挂着两幅画,画中两位风情各异的美人互相遥望对方,一落泪,一浅笑,好似有千言万语要与对方叙说。
她手指轻按向落泪美人的眼眸,挂着画的墙壁缓缓往内打开,墙后出现一向下通行的阶梯。
自怀中拿出一串由南海明珠编成的手串戴在手腕上,白当家往下走去。
刚开始都是阶梯,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一条可容四人同时通行的宽广地道,地道上头有两条粗长铁链,铁链下四条绳索悬挂着一平板滑轮,大小可让两人乘坐,硬木板铺上柔软貂毛皮,上头搁着些许小菜吃食,还有壶小酒可喝。
白当家坐上木板,拉动身旁钳于石壁中把手,铁链前后运作卷动,木轮便如人力拉车般开始往前行去。
手腕上的明珠给予充足光线,照亮整条石道,不用畏惧黑暗。
有武功底子的人,黑暗中视物并不是难事,武功高者还能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可惜眼前这位白当家,确实只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其它两位白当家武功并不低,相比下更显她之娇弱,能在这么多人面装逼,她,靠得就是胆大心细和交际应对之强项。
没错,白当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江湖上所传闻的全都是白当家,既然这只是一个称谓,为什么白当家不能是好几个人?
他们都姓白,自然都是白当家,江湖中没人知道的是,谈天阁并非他们所有,真正的阁主另有其人。
百年前白氏一族是望族之后,皇商之贵,整个元庆王朝进出货物贸易皆在他们掌控之中。虽家大业大,白氏对于自家子弟却很严格,处处要求谨言慎行,不可露一丝骄纵之性。
能够如此风生水起,自然不是仅靠严格家规,白氏的底气和财力来自身后的靠山,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不向往的神秘门派,他们并非门派中人,他们的产业却是门派产业,原本就是靠着门主金援才能做到如此庞大,白氏一族自然忠心于他,许多族中子弟不愿入仕入商而在江湖行走,也受到此门不少庇护。
直到某日白氏一族一夕之间大半族人遭遇不测,多半是那些于朝中有名或江湖有号的子弟,就像被人登记于名册似,一个也没逃过。
家中产业不是被并吞就是被没收,子弟或则被诬陷、或则死于莫名,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门派遭了祸,门主生死未明,和门派相关的一切,自然躲不过这劫难,而白氏,本就是最显眼目标。
最后还是老族长带领剩余族人退避乡野山林,这才逃离危难。
族长临死之际要求白氏子弟此后需隐于民间,除非此门派门主现身,否则低调行事,不得展露任何锋芒。
受人点滴,涌泉以报。
过了百年,此门早已被人淡忘,仿佛不曾出现江湖上,白氏的后代子孙在这些年里分家的分家,离去的离去,改名换姓,抛弃白家人身份,既等不到门中人现身,没有必要将自己赔在这里一生。
最后仅剩本家一支继续留在此地,默默遵从祖训。
本家的人本就不多,到了这代竟凋零到仅存兄妹三人,若非那姑娘拿着令牌找上门,一代望族白氏,怕是就这般葬在此地了。
无月门,弦月令,新一任的门主,将他们带出了山。
没有趾高气扬,没有强迫命令,而是让三人依照自我意愿选择想做之事,白睿精于算术、白晟擅长决策,而她则攻心,各有所长又互补短缺,于是三人成为谈天阁的白当家。
每一位上得了三楼的客人都有专属白当家,无论来几回,见到的永远是同一位。头一回,所换之物为谈天阁所有,回头客,每位白当家可以分到相等价值两成的金钱,有时候还可直接获得自己看上的物品。
他们兄妹三人在外用这些钱置购不少房产,暗中盘下些许,自己的眼线渐渐遍及全皇城,三位白当家,用各自方式再度将白氏一族之名发扬光大。
这一切都是阁主所给予的,他们不是无月门中人,可早已下定决心誓死追随。
地道尽头有着石门,走出石门映入眼帘是一独立小院,周围竹林紧密环绕,气氛安静清幽。院中有着小桥流水,桥上假山造景别致,而这石门出口正好被假山掩之。
没有人知道谈天阁下方有个地道,也没有人知道这地道出口竟已远在北城门外,当初选择谈天阁位置时便是顺着旧时皇城地道所建,皇城内地道四通八达,应是开朝元庆帝时期的秘道,这地图是当年白家意外得到,怕是连当今圣上恐都只清楚其中几条通往皇宫之路。
东城门,最热闹之地,北城门,皇城后山之地,群山环绕,多半险峻,显少人烟出入。
皇城之大,光从东城行去北城,马车怎么也得走上两个时辰,出城门再至清水,还得再耗一个时辰,抵达山腰便已耗去半天。
地道一路从东城口最低之处直通清水山腰,无物阻挡,无人干扰,一趟下来竟只需半个时辰,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当初阁主便是看中此处方便行事,特意从地图中找寻是否有地道相连,谈天阁建立后,白当家当天便是由此出入往返,这才有了从不迈出谈天阁之说。
顺着九曲小桥走往前廊,廊前空旷,正对着山腰,云雾环绕,有时山中水气丰沛,降下丝丝小雨时,此处景色飘渺空灵,不染尘间之气。
廊庭中摆着石桌椅,阵阵茶香与清灵曲乐迎风而来,原来有人正在此品茶抚琴。
一背剑侍婢伫立在不远处,白当家碎步上前走至她身旁,微微点头示意:“寒衣姑娘好。”
剑婢一身劲装,浑身杀戮之气外露,双手垂付身后,看到白当家倒是微一挑眉:“今日如此早?敦亲王没继续烦妳?”
“那胖子打听九皇子下落呢,总得先来请示主子。”
掩嘴一笑,两人以微弱音量交谈几句,深怕打扰到庭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