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从回忆中惊醒,凛冽的风雨击打着苏鹤干瘪的躯体,她大惊失色,痛惜不已,赶忙一手托着脖颈,一手抬起膝盖弯儿,把苏鹤抱入了木屋。
她推开木门,指尖一弹,嗤的一声,炽白的气箭爆射飞出,凝在半空,滚滚升腾,照亮了狭窄的空间。
木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方桌、木凳、水缸,屋角被扒开了,旁边堆着酒葫芦,她把躯壳放在床上,脑海中思量了一些问题。
保持尸身不腐的材料就是那些了,一个是彩泥膏,一个是五色烟土,彩泥膏适用于人刚咽气,尸身水分充足,二者相互配合,可让死者面目栩栩如生,与生前一样;而五色烟土的功效更加强大,就算尸身烂成了一具白骨,敷了上去,时间一长,自然会勾勒生前的模样,只不过是一层淡淡光膜而已。
这两样材料的作用并不长久,一般来说,会持续十几年,一旦药力消散,尸体会化成一团粉末,与暴露在日光下一样。
青凤看见方桌上,竟支起一面圆镜,镜面斑驳,映入的人影模糊不清,轻轻一笑,喃喃道:“鹤儿生前如此落寞,死后恐怕越发孤单吧,我就陪一陪他吧。”
她又想到了远方流浪的儿子,一个人穿山渡水,经受凄风苦雨,冰霜刀剑的鞭挞,更别说危机四伏,凶暴险恶的人心了。
她忍不住悲叹,一生中挂在心上的三个人,两个离开了人世,唯一的儿子也不能见面,苦熬年华,独守思念。
镜中的人脸,苍白憔悴,泪水与雨点儿混合,说不出的娇弱,一如风吹荷萍,嫩柳扶风。
青凤并不觉得苦,命运捉弄之下,还有什么话可言,只是思念的厉害,往事翻涌而来,有时痛得全身痉挛,如同死去了一般。
她收起眼泪,床上的躯体散发着莹白的光点,与燃烧的热浪遥相呼应。
海风顺着木板间的缝隙吹了进来,呼啸尖鸣,抑扬顿挫,吱吱呀呀,在这寂然无声的木屋中响亮极了。
青凤坐在木凳上,凝思冥想,素手紧握,碾展搓动,像是在思考一些具体的方案。
一个时辰过后,她倏然站起,长臂伸展,两团乳白的光浪慢慢溢出,覆盖了苏鹤破烂的躯体,一层层的堆叠,如同淡白的雾霭,轻柔袅袅。
大约覆盖了七十层,青凤指尖颤抖,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光亮断裂,她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她将丹田内的真气提炼了一番,覆盖在苏鹤躯体上的,是极为精纯的原始灵气,此番做法,损耗心神,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极大。
光浪中的躯壳慢慢在修复,模样看不清了,半空中的气箭燃尽了,亮白熄灭,木屋陷入了昏暗。
青凤再一次醒来,天色已晚,她的念力扫了过去,屋外的狂风退却了,海浪敛息,天地变得祥和,西方的白云烧的正酣,将海面映的殷红。
一天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她站在床边,凝视白浪中的躯体,摇了摇,神情若悲若喜,眼角残留了泪痕,一言不发,慢慢走了出去。
五色烟土需尽快寻到,仅靠原始灵气温养,终究不成事儿。
青凤踱步到崖岸,海潮击打墨黑的岩石,白浪纷飞,轰鸣声沉闷震耳。
天海空阔,一眼望不到边儿,此时此景,生发出的寂寥最为刻骨。
她擦干眼角的水迹,凝住心神,盘膝坐在柔软的草丝上,运转神功,恢复消耗一空的真气。
月魄如钩,繁星满天,一阵海风吹来,夹带的暖湿,扑面而来。
青凤睁开了眼,委顿的神色振奋了些,她突然想到氏族的藏宝山里有五色烟土,早些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何不取了来?
族内多年未回,昔日的认识的人是否在位?她不确定,还是回去一趟看个究竟,再做决定。
她梳理散乱的发丝,抚平褶皱的衣裳,脸上没有一点堪称表情的东西,玉足轻点,纵飞而去。
归程的心思单一,速度貌似快得多,天微微亮,就到了海岸。
过关卡的方法,出了易容之外,别无选择,毕竟简单快捷。
族内的设置没大的改变,路径曲折,景色幽然,凿山而建石屋高大雄伟,雪白的岩石熠熠闪光,悬挂的冰雕物件,玲珑小巧,相互击撞,发出叮叮脆响,隔了很远都能听到。
青凤易容成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老,一路走来,青年弟子纷纷鞠躬问候,眉眼间敬重至极。
她并未料到这长老竟有这等威严,尽量露出和蔼的样子,点头微笑,步履悠然。
藏宝山在大殿后方,她经过一段抄手游廊,左拐右拐,进入了一条人工开凿的石洞。
从石洞出来,她恢复了原本的面目,凭借斑驳的记忆,找到了藏宝山的大门。
大门由玄铁水晶浇筑而成,颜色灰白,极其厚实,用力敲击,会发出尖锐的声音,从石洞蔓延而出,整个氏族都可听到。
青凤曾经来过一次,由神将献祭打开了门,她如法炮制,指肚抹开,弹了一滴血上去,静静的等待结果。
大门闪烁白光,斑点游移,动静颇大,却没有打开的迹象。
她把手掌贴了上去,使上劲儿推,嗡嗡声响起,大门从一侧歪了进去,一股冷风吹出,阴寒刺骨,脸上如被刀刻,隐隐作痛。
缝隙逐渐变大,她侧身钻入,指尖搓动,噗嗤一声,白光炫爆,内部的情形大概看得真切。
中间是条甬道,地面铺了琉璃彩砖,光亮闪烁,一直通到最里面。
甬道两侧是无数个形状各异的铁人,双手黏在一起,呈圆盘状,高高举起,圆盘中央放了颗珍珠,散逸黄光。
青凤走了千步左右,各种珍宝摆列两侧,瑶草琪花,五彩的药丸儿,寒光闪闪的神兵利器,金芒激射的铠甲等等,数以万计。
她的眼睛被纷乱狂飙的霓浪刺得睁不开眼,走到了尽头,五色烟土漂浮在半空,一会儿凝聚,一会儿散开,变成各种宝物的模样。
她手搭凉棚,看了许久,大喜过望,一个纵身,靠近了五色烟土,袖摆一挥,全都收了起来。
这下好了,鹤儿的躯体短时间不会腐败了,五色烟土在袖内蠕动,相当不安分。
青凤没想到会这么轻松,甚至怀疑是否有人暗中帮了一把。
她推开门,按照旧路返回,经过一道道关卡,到了海岸,御风飞去。
“凤儿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任性,过于痴情了。”藏宝山的大门在关闭的一瞬间,两道人影电射而出,形如鬼魅,迅捷无论。
“我族中人,性情怪异,倒是常理。”一个身穿浅绿道袍的中年人,不以为然的笑道,神色甚是和悦。
“嗯,都是性情中人啊,遥想当年鲧王的风姿,我辈远远不如。”悠然长叹的老者,一身白衣,弯腰驼背,愁眉苦脸,像是遇到了糟心事儿。
“顺水人情罢了,该帮还是要帮的。”中年人姿态洒脱,背负双手,身子慢慢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