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汀的内心没有波澜,与她面上表露的浓烈情感未能同步。仿佛情感苏醒了人格还在装睡,五感封闭在生而枷锁、负重难行的困顿中,神魂却随水浮流觅得安详。这种矛盾自她醒来便一直在,活着似乎毫无意义,只是被命运牵引走在那条与主观意识背道而驰的路,活着却又被赋予使命催促着她去争夺、去实现价值。
那轮晨烛被大山挡住,其实她在惧怕黑暗滋生的恐慌,可内心超然物外的淡定却又不是假装,茫然不知何处是黎明开始的地方!
回想那时救下南门诺二大概只是一瞬间的情感驱使,沉淀之后是无力无所谓。
找到同门也许会有短暂的喜悦,可面对残酷的现实依旧束手无策。灵修的没落已成定局,吕布阳意志乃至阿兰一族期望的东西显然是异想天开,凭她一己之力无法肩负如此沉重的包袱,怯懦也好,无能也罢,她只是一女名长汀,诸事无力回天。
然只有阿兰顾凤的死是一个结耿耿于怀,叫她生出些许勇气撕开那道疤,刮骨疗伤。
“茶寮里你我并非第一次见面,是么?你同她认识,你们又都同我认识,我却并无印象,是为何?”长汀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尤其轻轻说话时婉转空灵,她的心情已经收拾干净剩下面无表情。
长汀的眸光掠过白童,淡淡瞥向那张扬的女子,只留给白童一个逆光的侧脸,姣好的轮廓微微盘上白童的心头。
“你们两个亲亲我我说的没完没了是觉着死了成双有伴也无妨?”
不远处的南门诺二已经将那柄具现化长剑拿捏在掌中,驱使彩蝶将束缚成茧蛹子的二人重新送回帝龙背上,用剑化去了茧蛹,释放二人,以己之剑攻己之茧在于力道的强弱分配,这一技巧南门诺儿掌握得十分纯熟。
茧蛹子碎裂化无一瞬,彩蝶也随之消失。
南门诺二的彩蝶虽是一般精灵,价值却比同等级的精灵高出许多,因为它是南门诺二主动结契赐名的契约精灵,每一次召唤都是价值体现,即便消失也不会消弭已加成的灵元之威。
结契是人与精灵达成交易共识的一种合约行为,一旦成立,人就是精灵的契约宿主,可以共享并成倍提升灵元力;只是任何交易都是一场风险投资,一旦精灵成长的速度超越宿主,宿主会因为无法承载成倍升值的灵元力而被精灵吞噬元神。
南门诺二的这只彩蝶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彩蝶属于第四等生灵,统一表现为低智因而被南门诺二掌控的很好。她飞身置于长汀身边,不悦的皱眉冷冷道:“你可是忘了来这儿的目的?”
长汀的目光飘到南门诺二身后突然出现的幻影,那具彩蝶幻影对着她微笑而后消失,再仔细搜寻却是找不到踪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生魄,生魄是结契精灵化无时才会出现的灵体虚幻,因着第二时常外泄天灵元的缘故,长汀虽不能看见生线也偶能看到生魄。
然而此时的长汀还并未觉察自己获得的这项能力。
突然,南门诺二朝长汀飞出手中的长剑,剑离手化作签针暴雨袭向长汀。
一惊一个回旋,她躲开了南门诺二的莫名发难。
“可想起此行的目的?”显然是长汀表现出的心不在焉叫南门诺二恼火,启程时那位年迈的代理族长嘱咐她们要找到秘宝并解除长汀身上的灵柩封印。
长汀没有忘,只是不够上心,“没忘。”
轻轻地回了两字招来南门诺二一个冷哼。
另一边,姑苏沫的断臂已经重新长出来,姑苏净撕下手腕缠绕袖口的彩带包扎好伤口,眯着眼恢复了笑闹神态,“看来公主和巫氏的交情不浅,竟能习得破解之法!”
白童看向姑苏净,眼里是探究,她口中的破解之法当真存在?据白童所知巫伏只留下了那本养尸随记且理论手法粗糙不涉及破解说明之类,姑苏净何以这样说。
“你莫要将我与那污泥之辈混为一谈,若不是看在姑苏氏曾待我有恩,我今日就不是这样粗浅的废你们一只手。”女子弯起嘴角一抹残酷,继续说道:“你若识相就带着你那死人兄长走,莫要再惹我不痛快。”
姑苏净不急不慢自腰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高举,令牌在阳光照耀下生出一条九爪黑龙。
“我姑苏氏救的阿猫阿狗多了去,从不指望这些畜生能报恩!况且,惹你不痛快了公主又能拿我们如何?”
女子脸上的笑僵住,眼里迸出怒焰:“黎童,你竟将龙系令牌随便赠了他人!”
长汀望向白童一副事不关己、高挂隔山观虎的漠然,猛然想起入山门时白童赠了山猫一个黑色令牌,与姑苏净手中这枚相似。
瞧出长汀的疑惑,白童俯身于长汀耳边小声解释:“我随你们来太阴洞府并不是闲来无事,而是受人之托送这一枚龙牌子,后来因着你的缘由顺水推舟讨了个人情跟着你入内。”
长汀不由自主退开一步,拉开彼此略显亲昵的距离,“受人之托?那女子分明说这龙牌子是你的东西。”
才说完,见白童笑而不语的模样,仔细一琢磨发现是她会错了意。龙牌子是白童的没错,然他受人之托赠出自己的东西也是有的,只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说赠便赠了,要托之人得是何等重要!
他是黎童,王族黎姓。当年,他竟还辩白自己是白童,不姓黎。
长汀快速聚拢在眸子深处的恨意叫白童捕捉到,猜想她是想起了母亲的死,眼中的恨大约是源于王城加注在长汀母亲的那场罪孽。那年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白童知道的并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公主府主导了事故的发生,黎族多年来的雷厉风行导致部分王族飞扬跋扈是事实,他也深受其害,现下不敢轻易再说话以免激怒长汀。
长汀将自己的每一个情绪都压抑在心中,一副水波不兴是模样叫旁人轻易窥探不得,此刻已是万里晴空下起了雨夹雪。她飞身朝黑色飞艇移动,落在船帆正上方,掌心镀上薄薄灵元化作刃之锋劈开了黑龙船帆。
这是南门诺二初次见面所使的招式,长汀现学现卖竟使得异常顺手。
“你该是被我封住了地灵元,何以能使得灵元?”黎小么自若姿态坐在船杆上,不见发怒,止水轻波的语调询问着长汀,对其毁坏了龙旗的行径视若无睹,“你的灵元息与常人的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般?莫不是要指摘我修了诡道来问罪我?”长汀清冷的眸心点缀着点点火光,她对黎小么的反感不可遏制,尤其是那双勾人媚态的双眸让她生厌。
“虽说你失了忆,可对我的态度倒是没有变,只是较儿时变得明目张胆。”黎小么顾盼生辉的双眸流转一圈再次凝聚杀意。
几步外的姑苏净呼出一口气,指尖一点,那团气膨胀成棉花柔软撑着她飘到长汀下方,落定船甲板,“劳烦监察大官爷遣我们到那处闪着亮光的地方罢。”
黎小么妩媚的桃花眼始终盯着长汀那双异瞳瞧,似乎真被她瞧出了什么问题,冷酷的眼神分化出笑意,顺从了姑苏净的话将船驶向茂林方向。随即转头望向追赶而来白童,掌心舒展对着虚空一个抓握,一个结界罩住飞艇,将白童和姑苏沫挡在结界外。
“我黎小么杀人自己动手,何需那么麻烦。不过我现在心情大好,且饶了你。”话罢,又低头抚弄那只人头宠物,隐约见那怪物抖动着身子似乎是惧怕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