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爱说话。
林晓珊也不爱说话,但她有一个习惯,每次从学校回家,都会第一时间朝着在灯下等她的奶奶怀里一个猛子钻进去。
嗅着奶奶身上围裙的油烟味道,就会不知不觉沉溺在这种其实并不好闻的味道里,心里充斥着依赖的幸福。
奶奶笑着抚摸她的头,“晓珊,是不是饿坏了,奶奶一直帮你热着饭,快进去吃吧。”
她趴在奶奶怀里,像武皇那样伸着脖子,仔细嗅一嗅围裙上的味道,是葱花和腊肉的香味,抬起头兴奋的说,“今晚有肉吃,太好啦。”奶奶摸摸她的脸,咧开嘴,笑得露出了仅剩的两瓣牙齿。
吃完饭,写完作业,等奶奶睡熟了,林晓珊蹑手蹑脚推开门,朝隔壁院子里走去。
经过歪脖子梨树的时候,看见武皇躺在椅子上,尾巴垂在空中扫来扫去。武皇听见她的动静,迷迷瞪瞪的抬起眼睛朝她“喵呜”一声,埋下头继续呼呼大睡。这个爱答不理的表情,透露出三分狂拽,七分冷漠,看起来莫名眼熟。她支起下巴“哦”了一下,不就是顾平生晚自习对李老师的态度吗?
想着,牙痒痒,一手揪着武皇屁股上的肉,倒转身子拎在手里,不管它如何反抗,一手推开隔壁院的门。
顾平生刚刚洗好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听见武皇头朝下,屁股朝上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皱了皱眉尖,对林晓珊说,“武皇虽然是只猫,但猫也有尊严,可杀,不可辱。你把它放下吧,叫声太难听了。”
林晓珊不客气的薅了一把它屁股上的毛,放下它,挑了把轻巧的椅子到院子里乘凉,转头大声对顾平生说,“你明天放学陪我去邮局,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小声点儿啊,”顾平生也搬了把椅子出来,刚好走到她身后,被她这么一吼,立即无奈的说,“我爷爷睡眠不好,今天好不容易早早的睡着,你安分点,不要吵。”
“那你就答应陪我一起去。”
“你又不是找不到邮局。”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答应了,想起什么,又说,“和你妈妈说去上海的事吗?”
“嗯,我不想找奶奶,她自己生病了,都舍不得去买药——”
槐树的枝干又变粗了,现在,林晓珊和顾平生两个人才能合抱。
春末,槐树的叶子绿得青翠,巨大的树冠支在头顶,如同一把参天的伞,下雨天坐在树下,似乎都不用担心雨滴打湿衣衫。晚风习习,吹过树顶,吹落一地槐花。
飞花淡蕊在头顶盘旋着飞落,黄色路灯下,翩翩似蝴蝶。
林晓珊双手撑在椅子上,身体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惬意的说,“我一直记得,五岁那年吃到的槐花饼的味道。清香甜蜜的感觉在舌尖绽开,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一辈子都舍不得忘记。”
顾平生看看她,移开目光,看向树底的那把秋千,若有所思,半晌,才轻轻的开口,“秋千,我们都已经很久没玩儿了。”
林晓珊看向秋千架,微笑着叹气,“我们都长大了,那个秋千,坐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