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珊撑着身子坐起来,顾平生把床位调到一个合适的高度,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将枕头垫在她身后。
舀起一小勺,在嘴边轻轻吹一吹,见她伸长脖子迫不及待凑过来,嘴唇却是险险擦上他的手臂。
淡笑着摇头,连忙把勺子送到她口中,说,“小心烫。”
林晓珊美滋滋的边咀嚼边笑,“阿生,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厨艺这么霸道的啊。”
顾平生低头又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吹了吹,再喂入她口中,也笑,“以前和爷爷一起住,他的厨艺那么好,我自然就不能在他面前卖弄我这三板斧了。这会儿用来打发你这个小馋猫正合适,反正你也不挑嘴。”
“胡说,我可不是阿黄,见到好吃的就扑上去,我可挑嘴了好吗!”
林晓珊将一颗煮熟的桂圆囫囵吞入肚中,黑暗里,伸手想要掐他的脸,却碰到了他的胸膛,顾平生一怔,不着痕迹的将脸凑上去,任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一通揉捏,也不着恼。
触到他胸膛的一刻,她的心里也是一怔。
当手指及时触碰到他温暖的脸颊时,因为眼瞎带来的那点猝不及防的愣怔被一股暖流及时驱散。可就是因为顾平生小心翼翼、极致入微的体贴,她才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抽泣起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埋下头,缩在床上,肩膀止不住颤抖,“以后,我是不是都这样了,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星星,看不见奶奶,看不见你,我真的瞎了。”
“珊珊,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眼角膜配型,你相信我。”
她抬起头,情绪失控,“可是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现在,我眼睛瞎了,变成了爸妈的负累,他们本来就很不容易。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
顾平生把手中的白瓷勺握的很紧,骨节泛着苍白的颜色,如他此刻没有血色的脸庞,不忍再去看林晓珊的表情,别开脸,将碗收起来,缓缓的收拾着保温盒,忽然,白瓷勺在他手中滑落,清脆的碎裂声终于打破了他表面伪装的平静——
如果他没有心不在焉想着顾宴说的那件事,如果他在喇叭响起的时候能更加警觉一点,如果他没有离肇事车辆那么近,如果他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及时推开珊珊,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有奔赴这一场鸿门宴——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现在住在山城的父母家里。
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都会独自坐在房间窗台上,盯着窗外那片辉煌的灯火,亮起,到熄灭。
父母凌晨才回家,他们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忙完农活,蹑手蹑脚推开他的房门,亲亲他的脸颊,道一声晚安再离去。
头歪在膝盖上,把身子蜷缩起来,躲在一个安全的角落,眼睛盯着窗户。有时候,他会盯着窗外那片灯火,有时,他会盯着窗户上自己孤独的倒影,有时,他什么也没看,只是发呆。直到凌晨的钟声响起,天际泛起一片淡淡的鱼肚白,直到街上又涌来嘈杂的汽笛和人们的喧闹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山城凌晨四点的天空是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