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小霜清早起床看见府衙门口的陆青时,她很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晨曦之下的陆青抱着剑挺身而立,看上去特别潇洒。
就在昨天,在酒肆小酌的陆青听到了周围有人在讨论杭州最近发生的人命案。
“那个人命案终于破啦,你们猜怎么着,既不是花神娘娘显灵啊,也不是有凶手害人性命!”
“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快说说!这几天我婆娘吓得都睡不好觉!”
“听说是上面来人帮着查,亲眼看见一块玉变作了害人性命的吸血虫!你说这玄不玄乎。”
“什么玉啊?”
“那个唱戏的,她情郎送给她一块玉,一直贴身带着,忽然就生了妖了。后面两个人也是因为离玉太近了,睡梦中就被夺了命了!”
“你这从哪儿听来的?别是再胡说吧!”
“嘿!我大侄子在衙里当差,这可是内部消息,我诓你们做什么?”那人有些急眼了,差点站起了身。
“那玉怎么处理啊?怪吓人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八成还在府衙里收着吧,这个跟咱可就没关系了。”
几个人说罢,又开始吃吃喝喝。一旁的陆青却上了心,他有九分把握那玉里的妖虫是蠡刹,当即就起身赶往了府衙。
陆青看见苏小霜也愣了,“是你?”
因为苏小霜朋友的身份,陆青如愿地见到了睿王殿下和谢怜君。在见过了兽面玉璜后,他大大方方摆明了自己的身份,因为朝廷一向很少插手江湖的事,更因为他实在是懒得编瞎话。但当他提出要带走玉璜时,却受到了二人的一致反对,大意就是——
你说你是青莲教的人你就是了?你说玉璜是青莲教的信物它就是了?万一你不怀好心拿它去干别的坏事怎么办?
“呃,他应该不是个坏人啦……”苏小霜对于陆青来自于青莲教的消息震惊了一小会,缓过来后还是小声地替他辩解了一下下。
陆青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儿。他就那么靠着墙,抱着剑,一副你们爱信不信,但老子的意思已经表达完毕的样子。
两方僵持不下,只好安排陆青先住下来。
真的是很麻烦啊。陆青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应该什么都不说,直接潜到府衙里摸清情况后就把玉璜拿走的。陆青想着。虽然不是很习惯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但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是可以理解的吧?
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陆青坐起身,静静地坐了一会,摸起床头的鸣蝉。
他推开窗,轻巧地翻了出去。
刚刚站定,就看见屋顶一道掠影——那怀中的小盒似乎有些眼熟啊……
是蠡刹!陆青的瞳孔猛的收缩,脚尖一点就追了上去。
夜行衣下的那人身量娇小,似乎是个女子。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女子倏地回身,只见一道寒气堪堪地扫过了她的腰间,陆青已经出招了!
在对方身份未明之前,陆青并不打算下杀招。
那女子心中一惊,一个快速的旋身跃到了一旁,竟从腰间撒出了些粉末。
在她旋身的瞬间,陆青似有所感,已经做好了避让与闭气的准备。奈何粉末飘散的速度更比人的身形快上许多,还是有些粉末随风飘到了陆青的眼睛里。
陆青不适地眨眨眼,谁料眼前景象竟越来越模糊!正待一剑刺去,却感觉手腕有些绵软,一下子失了力道。
那女子似乎惊诧于陆青还有能力行动,低头看看伤口,好在并不严重,随即也无心恋战,带着玉璜飞快地逃走了。
府衙内的巡逻兵终于被惊动了。
听着周围越来越嘈杂的人声,陆青的心却下沉了,他,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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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人拿走了玉璜!”睿王激动地喊了起来。大队的人马紧急地进行了搜索,竟没有发现那敏捷的身影。
陆青点点头。前去查看玉璜的护卫此时也回来了,证明陆青所言非虚。
大夫摸着山羊须,慢悠悠地替陆青把脉。
“毒粉导致的暂时性失明。性命无碍。”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众人这才缓了一口气。
“我还给父皇说这两天就动身回京呢,眼下这玉璜又被人掳走了……”
“殿下正常返程就好,”谢怜君开口,“玉璜的追回就交给衙里去办吧,眼前没个头绪,殿下待在这里也无益。”
“也只能如此了,这事儿怎么一件接一件的!”睿王殿下圆乎乎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烦恼的表情。
“那小霜,我和殿下明天就出发回京了。你和这位陆公子……”谢怜君担忧地看着小霜和陆青。
“我来照顾他。你们放心地走吧!住在衙里不太方便,陆青的情况又不宜乱走,我带他找间客栈休息几日再做打算吧。”苏小霜拍拍胸脯。
“那等你们一切都安排好了,记得写信给我们报个平安。”谢怜君点点头,又嘱咐了两人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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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华诗恭敬地将装有玉璜的小匣子呈上。
谢啸天眯起了眼睛。
他一度疑心樗栎是谢怜君复又潜入山庄内拿走的。可派出去跟踪的人却并未在谢怜君身旁发现樗栎的踪迹。他终日焦虑烦心,终于想到除了樗栎,还有一件物什值得他费尽心力得到——
那时的谢啸天还很年轻。
乞巧节的灯会上,他遇上了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薛紫琴。
两人曾经也共度过一段非常甜蜜的日子。可当他得知,薛紫琴竟是青莲教的人时,那颗炙热的心忽而就冷却了——堂堂鹿鸣山庄的少主,怎么能与青莲教之人有所牵连?
沉浸在爱情中的紫琴并未发现爱人的变化。她仍向谢啸天甜蜜地诉说着,分享着与外界完全不同的教中生活——
其中,就提到了青莲教神秘的信物。南疆至蛊,可增功法;代代轮转,不伤不灭。
爱情的火花悄悄地消逝了;对蠡刹的渴望却充斥了谢啸天的整个脑海。他像往日一样的温柔,体贴,诱使这个可怜的女人说出更多的细节。
秘密完整了;谢怜君降生了。谢啸天满足了,紫琴的心却死了。
她并不会一直傻下去。哀伤与忧思令她郁郁寡欢,人一点一点地消瘦与虚弱下去,那狠心的人却再也没来过。
弥留之际,她看着伏在床边痛哭失声的孩子,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怜君,恋君。恋的是相遇的美好,恋的是最初的深情,恋的是温情的回忆。怜的是自己痴情错付,怜的是这孩子从未得到父亲的疼惜,怜的是谢啸天——你终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樗栎,你想要就拿去吧,在她心目中,绝世的名剑也不过是一块玄铁;而催发蠡刹的口诀,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永远……
她这样想着,微笑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