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里坐着一个女子，头戴幕篱，让人看不清样貌。
直到过了一会儿，来了个男子，她这才将幕篱摘下，露出自己原本精致的面容。
“现在你可以解释了。”谢泠坐在她对面，脸色不善。
淑荷想说些什么就被他打断了，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小菊她是明珠的妹妹。”
谢泠一怔，慢悠悠地反应过来：“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想必，******很生气吧。”淑荷说道。
“嗯。”谢泠蹙眉，似乎有些走神。
淑荷忽然扭身往外走去。
谢泠拉住她，“你去哪里？”
“你是不是在怨我？”淑荷幽声问道。
“你想多了，是我对不住你才是。”谢泠语气柔和了些，不似方才那般冷硬。
“你不必这样对我，于我而言，如今所得的一切都要归功于你，恩怨相抵，我们彼此互不相欠。”淑荷迎着他的视线说道。
“你放心罢，不会再有人逼你嫁人，只要你不愿意，便来与我说。”谢泠明白她意有所指，便安慰道。
淑荷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些许的感动：“多谢，有你这句话，我值得了。”
一滴泪滑落她脸庞，谢泠抬起手伸向她的脸，忽然间皱起眉头，复又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
“顾氏心情不好，那日误会了盈心，至如今都不肯出门，她无甚好友，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安慰她。”谢泠想来想去，可以与顾夷说小菊的事情只有淑荷。
他说这话也觉得有些为难，这闺中交往的事由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多少有些尴尬，可想到顾夷，什么都化作一道叹息。
淑荷嘴角一僵，垂眸不语。
未等谢泠说出什么作罢的话，她又笑面如嫣。
“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结识与她，就是怕她会误会我们两人的关系……”她欲言又止。
“无妨，你假装不认识我便好。”谢泠毫不犹豫道。
淑荷顿时失语，连半分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谢泠的脸皮几时变得这么厚，竟堵得她无话可说。
谢泠自己却没有察觉说错了什么，唯一别扭的就是自己向来都坦坦荡荡，几时有了这么些不能让顾夷知道的事情。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忽略了这个问题，毕竟每一次的争吵，看起来都是他赢了，其实，她还是那么犟，很少愿意为他改变些什么。
淑荷看了他好几眼，张张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一定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
眼看着就走到了路的尽头，淑荷又忙问了一句。
谢泠看她，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一个女子，无所谓丢下不丢下，即使是没有情分，他也会因为以往的愧疚对她照拂一二。
“我会一直等到你嫁人。”谢泠大方道，对于一些小事儿，还没什么难倒他的，因而答应了也无甚负担。
淑荷抿唇，终是满意地笑了。
绿水苑的丫鬟们自打小菊死了之后就安分了许多。
“秋宁姐姐，你瞧夫人凶不凶？”一旁小丫鬟问道。
秋宁不耐烦道：“都说了，咱夫人心眼最好，性子最柔，你们怎么还问那么多，真是的，没事儿干就去把那边地扫了，别整天杵在我眼跟前晃。”
那小丫鬟吃了瘪，也不敢再贴着她问了。
“秋宁姐……”没一会儿，小丫鬟又跟上来了。
秋宁回头吼道：“你烦不烦啊？！”
“不是的，秋宁姐，是你掉了东西了。”那小丫鬟摆手解释道。
秋宁皱着眉看向她手中的东西，待她看清了，顿时瞪大了眼睛。
妈呀，这可不就是从小菊那口井里捞上来的手帕吗？
“快给我。”秋宁一把抢了过来。
“秋宁姐，夫人的待遇真好，居然用轻罗布庄的东西呢。”小丫鬟感叹道。
“你怎么知道是轻罗布庄的呀？”秋宁心不在焉道。
“因为轻罗布庄的东西都会在衣角里留个五棱花的记号，我爹在里面做伙计呢。”
秋宁低头看了一眼，嗤笑道：“什么五棱花，这是六棱花，你记错了吧。”
小丫鬟瞧去，还真是个六棱花。
秋宁嘀咕了几句，将它塞进那一摞衣服里。
秋宁一进屋就看见顾夷摆弄着一双鞋子。
“夫人，这鞋子可真精致，这一定是做给将军的吧。”秋宁观察着顾夷的脸色说道。
顾夷抬头朝她一笑，“是啊，闲来无事，便做了双，也不知道他穿着合不合脚。”
秋宁瞧着她心情不错，便放心了许多，“将军那么疼爱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咦，春菱呢？怎么不见她人？”秋宁故作惊讶道。
“我让她出去给我买些东西了。”顾夷说道。
秋宁去里间放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顾夷还在愣神。
她心里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你说谁家的夫人会像她家的夫人一样，这穿金戴银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她偏偏整天跟只笼中鸟似得叫人看着难受，说她矫情，也不知道她矫情个什么劲儿，偏偏将军还有孩子都向着她。
真是见鬼了，将军的正房是大夫人，小少爷的母亲也是大夫人，怎么地都喜欢她了呢？
不过想归想，她到底还是庆幸自己伺候的是顾夷，而不是大夫人。
到了晚间，秋宁才看到春菱回来。
“你去哪里了呀？”
春菱这个人冷归冷，可到底都是丫鬟，总归是有些共同语言的。
春菱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说说嘛，你这个人真闷，不会是跟夫人学的吧，那可就算了，人家夫人有将军疼，你学了也没用。”秋宁哼道。
春菱翻了个身，看了她一眼，道：“今天夫人让我去见阿爹了。”
她能主动和秋宁说话，秋宁还是蛮惊讶的。
“真的？不年不节的都可以啊。”
“嗯。”春菱瞧她一脸惊讶的样子，也没有告诉她，夫人不仅让她回了趟家，还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带回去贴补家用。
阿爹还有阿娘都对她笑眯眯的，还叫她以后多多回家，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春菱也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心里觉得夫人人真好，她能报答夫人的就是加倍地伺候好夫人。
外面门忽然吱呀地响了一下，她忙爬起来，秋宁把她按住。
“别去，那是将军。”
秋宁声音轻轻的，生怕惊动别人。
春菱惊讶了一下，又躺了回去。
屋子里很快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谢泠试了试那双鞋子，有些受宠若惊，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这是给我的？”
顾夷点头，“合脚吗？”
谢泠动了动脚趾，道：“很合适。”
“合脚便好。”顾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谢泠想这么长时间，她也不该再生他气了，清了清嗓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应该多笑笑。”他说道。
顾夷愣了一下，垂首不语。
“我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与你解释，虽然现在都还不能对你说，但以后你都会知道的。”谢泠向她保证道。
顾夷抬眼看他，“我知道，我会等你给我解释的那一天的。”
谢泠终于松了口气，许是在她这里吃瘪的次数太多了，他觉得能得她这么一句话，是件比做梦还难的事情。
“明日我们要去西郊狩猎，你想不想去玩？”谢泠问道。
顾夷摇头，“我不想去。”
谢泠瞧她身板瘦弱，上了马背，指不定没两下就把骨头架子给颠散了。
“好吧，那我明日便带文央出去，让他锻炼锻炼。”
“那你们注意安全才是。”顾夷关心道。
谢泠笑道：“不会有事的。”
屋子里有风，他去将窗户合紧，疲懒道：“唔，时辰不早了啊。”
“那你回去睡吧。”顾夷说道。
“嗯……”谢泠看了一圈，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留下来，她好不容易和他缓了下来，可不能再吓到她。
“那……我走了……”
“你去吧，我也睡了。”顾夷说道。
谢泠无奈只好起身走了。
顾夷的目光落在他脚上，他走路的姿势不似来的时候那般轻松。
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那双鞋子小了。
他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却依然要笑着表示满意。
顾夷重新将窗户打开，任由风卷过她的发髻。
到底要走到哪一步，他们才能坦诚相见？
即使是夫妻，也不该是这般小心翼翼地对待。
“人走了。”秋宁听了半晌壁角，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他们今天没吵架。”
“他们以前经常吵架吗？”春菱看得出来将军很宠爱夫人的样子，不应该会吵架，况且，夫人性子这般好，怎么吵得起来。
“自然，吵起来能吓死个人，不说了，快些睡吧。”秋宁说着将蜡烛吹灭。
春菱闭上眼睛，又睁开了。
万籁俱静的时候，有些声音就会特别明显。
那边翻来覆去摩擦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还是被她听见了。
秋宁已经在打呼噜了。
春菱觉得自己又知道了些什么，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