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如此清晰，眼角无法抑制抽动。就宛若身体濒临崩溃时的高烧，让人不由得放弃一切，只是静静一动不动。
感觉很熟悉，他十年中受过不止一次大大小小的伤，伴随的并发症就差不多如此。
可像是这么强烈的，真的能让人否定掉自己的存在与真实，却是不曾有过。灼热蔓延开来，就像是病变，被感染了癌细胞，速度极快，恶化的感觉势不可挡。
进入到更深层了，抽搐在体内进行着，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神经。意识有些模糊，声声呢喃好似从遥远传来，进入耳畔，牵动心中的软弱——身处绝望之地，孤独与无助时常伴随左右，那是一种压抑且又狂热的气氛。
“皈依我佛。”般若佛体开始接纳了这股力量，舍利之中传来声音。
还来这一套吗......？开始昏睡的许平勉强多了抹清醒，咬了咬舌尖，粘稠的血液在嘴唇之间打了个转。
“我有自己的佛道......”乱世之中英雄辈出，环境造就个体，十年说不得太长，而黑暗之中存在便是英勇无畏。
小屋前的许平并没有动，只是看着小镇有些出神，垂着眼眸，巷间刮来的风轻轻摇晃树叶，带着湿意，只感觉让人发冷，不自觉便拉紧衣衫。
不见暖，又怎么会见暖，高耸建筑已经没了，也没什么可以挡着的。
街上有人来了，少年习惯地转身，眼中还在出神着。
“不走了吧......”声音垂垂老矣。
“不走了......结束了。”穿着脏乱制服的男人该是反应过来，似乎多了抹淡笑，怎么会冷呢？所求为何，简单无他。
山间田野，阡陌交通，安居乐业，平平淡淡。
绝望中理应有人举焰前行。
“我心中有大宏愿，愿天下太平。”人为一抹粒光，本就渺小而微不足道，可是......怎么能叫人甘心！
声音渐渐大了，如颂着自身佛道。地藏王菩萨修无边无量劫，却发有大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声音震荡十八层狱。
他当然比不上......甚至倒地的人影嘴唇动了动，口中声音小到蚊虫细弱。
“娃子，你知道......像这种战事，总有些人是回不来的......”陆大爷看着背着包准备前去的许平，眼神和大多数人一般麻木。
少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笑了。
“这浑事，就是叫天下人去死的。”
这样就好了，他说道，只是还在幻听之中。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英雄，但满目疮痍，他看不到，便就自己去当了。
现实世界，天地之势降临，纤毛遥遥向天，像是对接了起来。
浑浑噩噩的人，睁开了“双眼”，脚底滑腻粘稠，血肉如涛浪，这是又到了那个梦境吗？许平笑了笑，不觉得害怕，朝定了某个方向就走了过去。
一块金色棱晶浮在空中，上下两头尖锐，四周突出四个角。
这东西，吃下去就会被卡住吧......面色怪异地看着大变模样的舍利，伸出手轻轻地按了上去。
初时什么都没有，而后耳边多了无言痛苦的哀嚎，各种精怪亡形的场景也浮现出来，似乎感同身受，但面相上没有半点扭曲。
“如果只是这点......就太小瞧我了。”许平凝望着棱晶中线条轮廓，倒映着他的脸。
那脸陡然之间动了动，若是常人必然会被吓得不轻。许平却见怪不怪，淡定开口：“最后的意识有一丝还残存在舍利之中吗？”
佛体修为步步高升，再也没有半分阻隔，就好像师父与二师弟认定的佛陀转世那般，修为到了，境界也就到了。
“等我与舍利相融，你也就消散了。”
业火翻腾了起来，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一口将许平吞了下去。
刚松一口气，又入鬼门关。
此乃业火，可焚尽世间一切，修为高低并不影响它的作用强弱，所以，法力在面对业火之时毫无抵抗力。
不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佛家讲究因果，舍利合于身，这几百载的一切都应由他背负了。
周身火辣辣的灼烧刺痛，头发已经烧的光光，头皮上多了一层黑灰，很快，又被烧没了。
“我秃了，也就变强了。”许平看着血色中自身的倒影，吐了个嘈，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般若佛体小成又接着大成，渐渐逼近圆满。
“若是你的手段只有这些......”又抽空顺带着嘲讽了一下金色舍利，猛然间发现修为凝滞了起来，似乎有一道天槛横在那里。
并不是他的瓶颈，却跨不过去。
“啊，停住了。”舍利朝着他，好惋惜地说道。
“你干了什么？”许平第一反应就是面前人在搞鬼，又觉得不可能，这里就是他的主场，何况眼前只是一抹残存的意识。
“皈依我佛！”声音陡然嘹亮，就像是定好的时钟，闹铃声充斥耳边。
虽然出乎了意料，但许平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临门一脚，却因为是心不诚，真是有点滑稽了......
业火焚身痛苦至极，他坚信自己能坚持许久，可若是卡在这里慢慢熬......没了尽头，那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外面可还有人等着自己。
下雨了，红色的雨，就像是血液稀稀拉拉地下落。渐渐变大，也不知这些血液为何那么多，又是来自何方。
地上到处都在流淌，就像是活生生的，淹没了双脚。全身淋了个湿透，却没有浇灭业火，业火也没有燃烧掉血液。
“嗨。”
许平低头打了个招呼，手朝着渐渐成形的血色湖面摆了摆，对着的是湖面中那道倒影。
镜像动都没动，包括那只理应伸出来的手。
金色棱晶中的眼睛倏地瞪直，不由得毛骨悚然，随即知道了为何刚才站在面前的人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了。
血湖越来越深，湖面成了分割线，许平站在上面，一双如深渊的眼眸仿佛深不可测，伸手指天，对着棱晶开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舍利一脸懵逼。
那张严肃的脸便再也绷不住，显然刚才说的话并没有经过脑子.......
羞恼的许平直接跳湖自尽。
人影渐渐沉下，却有另一道人影上浮。
“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