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买！”夏凡星艰难出声，声音也有些嘶哑。
她早上哭了太久，这会儿眼泪又止不住了。
不想在家人面前哭，夏凡星带着江知眠转身出了病房。
……
周家面馆，在老街。
从社区医院过去，要步行十五分钟左右。
夏凡星去的时候，店里生意正好，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包好一碗牛肉面。
她牵着江知眠的小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艰难的往医院的方向去。
一路上，脑子里窜出了许许多多的童年时片段。
那是她的记忆。
记忆里的祖父基本都是一脸慈蔼的笑意。
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譬如夏凡星那已故的祖母。
从小夏凡星挨过的打，都是祖母动的手。
祖父是个很公道的人，即便她是个女孩，也照样宠爱着她。
那是夏凡星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年幼时对祖父说过的那些话。
说什么长大以后挣钱了，一定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一定也给他老人家买好多好吃的，还要买很多衣服。
可老爷子还没等到她挣大钱，身体却是不行了。
那些年少时幼稚、天真的承诺没有实现。
还因为学习、工作，远离家乡，与老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大概只有此时此刻，到了即将生离死别的时候，才会生出一丝丝的懊悔。
“夏姨？”
夏凡星不知何时停住了脚，就站在区医院的大门前。
牵着她手的江知眠扬起小脸，眨着眼，不解的看着她。
她稚嫩纯真的声音拉回了夏凡星的思绪。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将满腔悲情咽到肚子里。
夏凡星才紧了紧牵着江知眠的手，带着她迈上台阶，往医院里走。
回到病房里时，四个长辈被医生叫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夏凡夜和夏凡雪两个孩子守着老爷子。
夏凡夜抽了条椅子坐在旁边，正拿着夏母的手机玩手游，夏凡雪靠在他身边，埋头看得津津有味。
两个孩子不时还能发出轻微的笑声。
至于床上的老爷子，则静静的靠坐在床头，偏着头，慈蔼笑着，看着他们。
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此刻十分清明。
看见夏凡星和江知眠进来，老爷子抬了抬视线，目光落在夏凡星身上。
“爷爷。”夏凡星艰难的喊了他老人家一声，松开了江知眠的手，拎着打包回来的面，慢慢走过去。
病床上的老爷子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敛了一些，眼神却更加慈蔼，满含怜惜。
夏凡星在床边坐下，把面端在手里，打开盖子。
那熟悉的香味瞬时溢满了整个病房。
老爷子的注意力自然也集中在了她手里的牛肉面上。
“香，真香……”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听着就像是快要油尽灯枯的人。
夏凡星只觉得心脏刺疼，眼眶温热，鼻尖也酸酸的。
她吸了口气，抿着唇，牵强扯起唇角：“我喂您。”
她不确定老爷子是否认得她，便没有主动报出自己的名字。
老爷子的注意力都在面上。
夏凡星低垂着眼帘，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努力扬着唇角保持笑容，挑起一缕面条。
慢慢喂到老爷子嘴边时，她都不敢直视他老人家的眼睛，视线徘徊在老人家的下巴和嘴边。
即便不看，夏凡星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有一道温和、慈蔼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老爷子一边配合的张嘴吃面，一边打量着她。
那眼神如同夏凡星记忆中，他老人家干燥温热的掌心。
很温暖，满怀关爱和疼惜。
她觉得嗓子有点发紧，连咽一口唾沫都觉得艰难，疼痛无比。
病房里很静，只夏凡夜玩手游的背景音，还有细微的，老爷子吃面条的声音。
夏父几人从医生办公室回来时，便看见这一幕。
看见夏凡星坐在病床边，正慢条斯理的喂老人家吃面。
原本夏母是打算进去的，却被夏父拉住，一个眼神示意。
他们四个长辈，都折身等在了门外。
好一阵沉默后，夏父才轻叹了口气：“爸他老人家念叨得最要紧的就是星星那丫头。”
“可见在爸的心里，我们当儿子、儿媳的，还不及星星陪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久。”
二叔夏明杰附和的点了点头，也跟着叹了口气。
夏母和二叔媳妇在旁边依偎着，偷偷抹泪。
刚才医生的话，他们都听得很清楚。
说是老爷子就这一两天了，让他们回去可以筹办丧事了。
还说这两天一定守着他老人家，怕错过老爷子最后一面。
……
病房里。
老爷子吃了一半面，便吃不下了，伸手推了推塑料碗。
夏凡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老人家一眼。
将面碗放到旁边，从兜里拿出纸巾，体贴的给老爷子擦了擦嘴角。
“吃饱了……”老爷子叹了口气，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我想睡会儿。”
夏凡星点点头，抿着唇浅笑着，扶着他老人家躺下。
还细致入微的替他掖了掖被角。
老爷子躺下后，眼睛睁着，还是一直盯着夏凡星看。
看着夏凡星掖好被角，在床边凳子坐下。
老爷子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又看了看不远处打游戏的夏凡夜、夏凡雪，还有角落里站着低埋着脑袋的江知眠。
最后落在敞开的病房门口，幽幽看了眼门外候着的夏明川四人。
“灵灵……”苍老的声音，轻微颤抖。
夏凡星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老爷子收回了视线，对上她错愕的双目。
干裂且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咧开，老爷子看着她，又喊了一声：“灵灵，我的乖孙女……”
那一刹，夏凡星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再次决堤，奔泻而出，瞬间湿润了她的脸颊。
唇瓣颤抖着，她的双肩也因为压抑哭泣而抖动，哭得悄无声息。
夏凡星在哭，老爷子却在笑。
他一直看着她，只是眼神越来越涣散。
似是在看着她，又好似没有。
“爷爷……”夏凡星艰难的喊了一声，声音很小，完全被夏凡夜手游的声音压过了。
夏凡星的视线很快被泪水模糊了。
等她抹了泪，再仔细去看祖父的面庞时，他老人家微笑着闭着眼，神情十分安宁，好似真的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