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寒江,水离离如天上飘落下来的一条柔美绚丽的绸缎。
这是“花国”的海滨城市“花都”的一个寻常的日子。
汽笛声中,一艘从大洋彼岸驶来的“月季国”的大轮船停泊在了“花江”的外滩码头。
之后便是入关检查。
当海关官员、卫队士兵和金发海员一行人走到那条由货物堆出的甬道尽头的时候,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咦?这儿怎么有个活的木头人?”
在梦境一般昏黄的货舱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堆萌萌的“儿童人体模特儿道具”和一位扑闪上去的金发海员那里。随着长手臂一伸一曲地画着弧,一个满身灰土却神情淡定的篮眼睛小男孩被从木头人的中间拽了出来。
询问之后,金发海员用不太流畅的“花语”说:
“报告大人,他是月季国月城人,离家出走来到东方是为了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寻找快乐和美丽!”
官员听了笑不可抑,“哈哈哈——贵国的小朋友都是这般皮皮的吗?”
“Yeah Yeah!”海员的回声极像一蓬海浪中的海草。
第二天,“花都府”的衙门在大雪纷扬中升堂。
大堂之上最威风的那个人就是知府大人了,他有一个诙谐的名字——迷糊,是卫国战争英雄的后代。不过,“迷知府”并不迷糊,并且还工作尽职、两袖清风、行善积德,绝对是个优秀父母官。由于人无完人,他自然也有短处,比如“碎碎念”一类的做派,就是他最诗意最土情的风格了。
此刻,巡捕房的官兵押着那名小男孩儿走上了大堂。
“报知府大人,此人为月季国九岁男孩,私搭商船登陆我市,后又流串于‘老城厢’,为维护社会治安,我等将其羁押,敬请大人处置。”
在稍许犹豫后,迷知府说:
“好,暂且押解本府拘留所,待我与月季国领事馆联络后再办。”
当晚,老城厢南门旁的一座小院被北风吹得冷冷的,只有透着柔光和女孩笑声的纸窗之外的几朵雪花在盘旋着自己的热情——这里便是迷知府的宅邸了。迷家有三口人,女儿名叫婍婍,八岁,聪明活泼;夫人名叫玥玥,娇艳贤惠。这会儿,眯着眼睛的迷知府边欣赏着刺绣中的夫人边说着话:
“夫人,今天拘押了一个九岁男孩儿,是从月季国偷渡来的,我见他衣履单薄冻得可怜,想救济些旧衣鞋,不知夫人同意否?”
“哦,我同意,理应如此。”
“我也同意!我也同意!我也要给小哥哥送好吃的东西!”听到爸妈对话的婍婍也蹦着喊着。
于是,爸爸背着女儿,妈妈挎着布包提着灯笼,一家三口步入风雪。拘留所离迷家不远,穿过一条马路即到。此时为他们开门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衙役。
“老爷,夫人,小姐,你们怎么来啦?”
“月季国的小男孩儿还好吧?我们来看看。”
“哦!还好,晚饭给了他两个包子一碗水,但好像他没吃。”
拘留所气氛阴森,行进中的婍婍拽着妈妈的衣角寸步不离。在进入一间暗戳戳的房间之后,大家瞧见了墙角边的一只硬硬的小床。床上有条薄被,被子一动一动地就露出了一张男孩儿的脸,脸很脏,可幽蓝的眼睛眨啊眨的——登了顶的漂亮。最奇怪的是,男孩儿的目光就像长在婍婍的脸上,怎么赶都赶不走。女孩儿害羞了,就向妈妈的身后缩了缩。接下来,妈妈靠近小床温和地说:
“孩子,这是件衣服,可以贴身穿;这鞋子不透水,暖和,就是大一点;这些糯米饼又软又甜,很好吃的……”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同时,她把一件崭新的袍子压在了男孩儿的身上。对于妈妈所做的一切,男孩儿无动于衷,应该是听不懂妈妈说的花语。但婍婍不是这样想的,就在袍子盖上身的一刹那,她发现了蓝眼睛里滚动的那粒小小的泪珠,为此她断定——男孩儿心里有块神秘的镜子,一定能照见妈妈的心思。
次日,迷知府又带着婍婍去看望男孩儿。
这次是堂下调查,属于办案的必要程序,同时,婍婍的身份也由知府千金变为“一次性翻译官”。“双语学堂”的三年苦读使婍婍具备了“西洋语少儿同声翻译”的优良素质,迷知府只是让她做上一会儿酷酷的志愿者。不过,婍婍的感觉更为饱满,因为她喜欢见到那双迷人的蓝眼睛。
在知府的安排下,婍婍与小男孩儿做了公务交流。令人惊讶的是,两个孩子就像是一对好朋友,投缘且心灵相通,眨眼功夫就把关键信息给搜集齐全了。
男孩名叫“小亚当”,是亚当夏娃的直系后裔,伊甸园的第N代“园子”(俗称王子)。他的爸爸在保卫伊甸园的战场上牺牲了,他的妈妈因为是“黄白黑棕”多人种的“超级混血儿”而受到歧视和不公正待遇。后来,妈妈带着小亚当和妹妹“茜茜”多次移民并最终定居在了月季国。遗憾的是,歧视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们一家,甚至没有哪个女孩愿意和小亚当做朋友。小亚当很不快乐,觉得天空的色彩都是灰灰的,于是便极力要求妈妈再搬家,可是,这次妈妈没同意。一天夜里,小亚当梦见了可爱的爸爸,爸爸对他说:孩子,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比如东方——那个太阳升起的地方,爸爸一定会在天上为勇敢者点赞的……醒来后,小亚当告诉茜茜,自己决心到东方游历一番,因为那里山清水秀人心善良,如果寻觅到了快乐和美丽,就会回来接茜茜和妈妈的。为了行动成功,他嘱咐妹妹保密。几天之后,他带着一条项链和五元钱离家出走……就这样,他躺在了花都府拘留所的小床上。
迷知府很同情男孩儿的遭遇,便碎碎念起来。意思是:千万不做“雪花族”,赶紧回家,免去妈妈担忧等等。但是,小亚当不仅决心坚定,还显示出了超凡的睿智和强大的气场,他的辩词经过童声翻译官的润色就成了锦绣华章。这下迷知府被刺激得土情爆棚——如此一位花国大地的优秀父母官怎么就作不了一个迷途孩子的主呢?于是他暂且闭上眼,像是小憩,其实是在紧急创意……可就在这个时刻,一阵美妙歌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丫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他睁开眼,看到一脸红晕的女儿正载歌载舞,而且,还不甚自然地将一朵纸做的茉莉花塞到了小男孩的手里。
“婍婍,不得顽皮,好好办公——”还没等迷知府把官腔打完,一条细软的手臂已缠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