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音然捂着额头，然后抬起头看向秦安信，眼带不信地看着他，“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何时骗过你？”秦安信眼神那般坚定，低头望进杜音然的眼底。
“就算你食言了，你也未必记得。算了，我还是不要太当真，免得我日后太失望。”杜音然当然不敢再轻易信他了，他这辈子对她撒得最大的谎言就是说会娶她，却爱上了另一个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何时食言过？”对杜音然脸上挂起的笑容，秦安信却觉得那是一种假笑，是对他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控诉。
“我没有力气和你讨论这些问题，我要休息了。”杜音然无奈地苦笑一声，然后有气无力地坐回位置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就很累了，他们却还要在这样的问题上争论不休。
如果是以前，遇到这样的场面，她会怎么做呢？
杜音然想了想以前，轻笑出声。
嫁给秦安信以前，她其实真的很无理取闹。三天两头跑到秦府，缠着他。他去商铺巡视，她也一定跟在身边。他想甩都甩不掉以后，为了防止她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他就会买一些她爱吃的东西，让她在旁边吃东西。而他就认真地看他的账本，或是和下属们一起讨论生意上的问题。
杜音然其实有些不懂，小时候他明明和她说过，他想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沙场大将，却在他十三岁那年以后，慢慢地改了方向。等他十四岁那年，他便开始和他认识的商人了解商界的事情，并且在他十五岁那年，开始做起了生意。并且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杜音然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可是每次他都是笑而不语。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每日都很辛苦，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她去秦府找他的时候，他大部分都在看账本，要不就是随商队去外地了。
她也不懂商界上的事，只是每次他在看账本的时候，她总是坐在一旁陪着他。有时候他一看就是大半天，她看他认真又不敢开口打扰他，于是就一直默默地待在身边。总觉得这样就能给他更多的支持。有时候太无聊了，她就趴在一旁睡着，醒来的时候自己是在他书房的床上。
后来他甚至直接让人在他书房里放了一张贵妃椅，每次她来陪他看账本的时候，她就躺在贵妃椅上，看看书，吃点点心，累了就睡觉。等他有空了，他们再一起练练剑，或是出去逛一下。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那时候，他们也许不是天天出去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可是就算只是这样坐在同一个屋子了，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就只是各做各的事，她也觉得很幸福。
他的商铺刚起步的时候，他才十五岁。十二岁的杜音然听她爹说做生意要很多钱，她甚至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积蓄都拿去给秦安信，让他做生意。他看到她用手绢精心包好的碎银，摸着她的头一直笑。
那段时间，她有点不习惯他突然的忙碌。有时候太闲了，她就跑到厨房去跟厨娘学习做一些简单的点心，然后等秦安信有空了，她就会带着自己做的点心跑去秦府看他。有时候，他巡视完了商铺以后，也会顺道过来看看她。
那个时候，他为了自己的事业，不能和她天天见面。他们相见的时间少了，可是他们的心还是想着彼此的。
可是，秦安信十六岁那年，遇上了孟月以后。杜音然却慢慢地发现，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孟月，无论她多么努力想要追上他的步伐，想要站在他身边，他的心里，却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一股悲戚突然袭上心头，杜音然抱着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收紧，看着摇曳的火光，心里一阵抽搐。
如果可以，她也好希望他们可以回到她十三岁那年之前。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就是把他当成最好的玩伴，可以一直依赖的人。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情感牵绊，他们都能过得快乐一些。他会遇到他的心上人，她也会被他人放在心上，然后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可是现在，她执着地不愿就此错过他。
“衣服干得差不多了，穿上吧。”秦安信收起树藤上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将她拉起来，然后帮她把衣服穿好，并且整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外面闪电突闪的时候，秦安信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杜音然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让她一只耳朵贴近自己的胸口，一手堵上她的耳朵。他的手心温暖又带着一些薄茧，贴在她的脸颊上，带着熟悉的安定感。
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害怕打雷，吓得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他就冲到她身边，拉起她，然后那样抱着她，安抚她。听到他的心跳声，她已然忘记屋外的雷声阵阵，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着。
怀抱依旧如此契合，她耳边的心跳声依旧是那么熟悉。仿佛来自很久远的过去，又仿佛是从遥远的将来传来的。
杜音然只是习惯性地抬起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然后嘴角边，扬起一抹甜甜的微笑。
原本有些寒冷的两人，因为一个拥抱，感受到来自彼此的体温，而变得温暖。此外，还有不同以往任何一个拥抱的一份道不明白的情绪。
杜音然的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猫。秦安信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闭上眼睛，不安分动来动去的杜音然，勾唇一笑。
方才沉默的杜音然让他有些心慌，因为不知道她在思考着什么，就是觉得她明明在自己的眼前，却觉得她离自己很远。他很讨厌这种自己无法把握的情况，所以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个拥抱，是个意外。
这个意外，却让他有些欣喜。
她总说他们回不去了，可是她所有的习惯都没有变。他们明明都还记得过去的，他们明明还是很有默契的两个人，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每次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习惯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以后，她过不久就会沉沉睡去。而且，她回抱他时，总喜欢抱得紧紧的，就算是睡着了，她也不会松手。所以，每次他这样一抱着她，就是大半天。只是，那是他们都还小的时候。等他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这样的熟悉感，秦安信是那么的怀念，又那么让他觉得安心。
好像原本以为会失去的东西，失而复得了一样。
不一会儿，如秦安信预料的一样，杜音然在他怀里睡着了。她细碎的气息喷洒在他只穿了一件衣服的身上，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尽量放轻动作，并且尽可能地放柔了动作，想要扯开他抱着自己的手。奈何她抱得太紧，而且他只要一动她的手，她的眉头就一皱，嘴巴一瘪，很不开心地无声抗议着。
秦安信没有办法，只好抱着她坐在墙边上，让她斜坐着靠在他身上，然后他一条腿伸直，曲着另一条腿，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生怕吵醒她。
小时候，他就觉得她是他的克星。无论他做什么，她总是跟着做。他习武，她也跟着习武。每次师父让他们扎马步，她做不好总是被罚，他怕她孤单，就陪着她一起受罚。
杜大人给她请夫子教她习字，可她老爱往秦府跑。最后杜大人没有办法，只有让他和杜音然一起学习。她老记不住夫子教的，然后总是缠着他让他给她再讲一遍。她的字是他教的，她的画也是他教的。
她要吃东西，还非得逼得他去买。他要是不答应，她就一个人气愤地不理他，要不就是一个人回家去，好几天不理他。拗不过她，最后都是他妥协的。
其实，她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娃。至少，是她让他原本孤单的童年变得有趣。也是她，让他收获了满满的回忆。
可是，现在，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到底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呢？
秦安信看着怀里睡得跟一个孩子一样满足的杜音然，她的睡颜和小时候真的一模一样。依然会时不时地咬嘴唇，这个坏习惯，他纠正了很多次，可她每次都不记得纠正。所以每次醒来的时候，她的嘴唇总是有一排牙印。
她的睫毛还是弯卷浓密的，睡着的时候，还会轻轻地颤动着。就像是一只休息中的蝴蝶，总是时不时地动动它们的翅膀。
然后是她眼角下的黑痣，在她睡着的时候，那颗灵动的黑痣也似乎睡着了一般，安静又神秘。
可是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为什么，你不能试着接纳我？
想起杜音然稍早之前说起的话，秦安信眉心一蹙，拧起一个小小的疙瘩，然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了。
拇指指腹轻轻地抚过她那肤如凝脂的脸颊，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安静柔美，单纯干净的睡颜，秦安信的眉心越陷越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