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街巷中,石忘忧与王德馨悄然前行。这一路并无波折,两人顺利地来到了城墙跟前。
瞧着那十余丈高的城墙,王德馨皱了皱眉:“你怎么把我领到这儿来了?这我就算身上没伤,也爬不上去啊!”
石忘忧摇摇头:“不用爬,等着。”
说着,他从背囊中掏出一张土黄色灵符,贴到了面前的城墙上。
“现在这墙可以穿过去了,走吧。”石忘忧朝着灵符下方的城墙伸出手指,那手指径直没入墙中,不见踪影。
“真的?”王德馨将信将疑地迈步上前,一步便没入了城墙之中。再向前几步,他便穿过了城墙,来到了城外。
“真出来了?”王德馨又惊又喜,正要转身去寻石忘忧,却因用力稍猛牵动了断骨之处,痛得龇牙咧嘴。
“愣着干什么?赶紧往城门的方向走,好跨过护城河。”石忘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王德馨点了点头,慢慢地直起身,随着石忘忧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这是穿墙符吗?你从哪弄来的?”痛楚消退后,王德馨便忍不住问道。
“这叫穿梭符,不只能穿墙。”石忘忧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王德馨缓缓点头,沉默片刻后又问道:“刚刚在冯家,你说那冯夫人只要还在种魔境内,我们就有机会,种魔境是魔徒的修行境界吗?”
石忘忧摇了摇头:“魔徒可谈不上修行,称作堕落还差不多。不过种魔境确实是魔徒的第一重境界,冯夫人、张叔叔应当都处在这一境界。”
“才第一境就这么厉害?那要是有魔徒突破到了第七、八境,那还得了?仙人们也得束手无策吧?”王德馨吃惊道。
石忘忧笑了笑:“魔徒跟修士或武人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多境界。从万年前有魔徒出现至今,魔徒的境界仅被划分为四重而已。”
“才四重,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王德馨松了口气。
但石忘忧却沉声道:“并非如此,魔徒每一重境界实力的上限与下限相差极大。第一重种魔境所涵盖的范围相当于整个后天境界;第二重结魔境则是整个先天境界;而第三重天魔境所囊括的便是仙人三境。除此之外,魔徒的魔气既可如真气般在体内游走,强化体魄;也可如灵气便放出体外,衍化术法。因此在一般情况下,魔徒与同境修士或武人相比,有着绝对的优势。比如一个种魔境巅峰的魔徒对上一个后天境巅峰的修士,前者几乎是稳操胜券。”
王德馨听得目瞪口呆,好一阵才缓过神。然后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你刚刚说,魔徒有四重境界,那最后一重呢?”
“魔徒的最后一重境界,被称为魔极境。万年以来,也只有前任魔帝在十年前达到过这一境界。而无论从魔帝的战绩还是境界的高低推断,这一境界的战力都应彻底超越了仙人三境,大概只有那些修为同样超越仙人之境的人,才能与之媲美吧?”说这话时,石忘忧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怅然。
“难怪!难怪我在书中见有人用‘九洲仙人如雨落’来描述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原来魔帝的实力竟强横至此!好在我听说魔徒实力越强,命就越短。魔帝拥有那样的实力,应当早就死了吧?”王德馨心有余悸地道。
“应当是吧。”石忘忧叹了口气,“魔徒自入种魔境之日起,最多能活十年;入结魔境,可活三年;入天魔境,便仅剩一年。并且所剩寿命不会增加,只会减少。比如一个魔徒在入魔第九年时入了结魔境,他剩余的寿命也只是一年,而非三年。如此推断,魔帝无论如何,也是活不到今天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德馨先是连声庆幸,继而又叹道,“不过细细想来,无论是张铁匠还是那妇人,也都是可怜人,若非感受过极端的绝望,他们也不会入魔吧?”
“每个魔徒的心里,都有一道迈步过去的坎。”石忘忧轻声叹道。
王德馨“嗯”了一声,接着又疑惑道:“你说那冯夫人为何没把那小妾也变成傀儡呢?”
“我哪知道?或许是没来得及,又或许是觉得你那小妾表面上尖酸刻薄,实则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起了恻隐之心吧?”石忘忧猜测道。
王德馨瞪起眼睛:“说到那小妾,你当真会一年去一次星辰宫去查那刘冬的行迹?”
“当然不会!”石忘忧向看白痴一样地看向王德馨,“就算我有空,也没钱啊!让星辰宫帮忙查东西,是要用钱的!我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吓他!不过我也不会全然不管,三五年去问一下,也就是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王德馨皱起了眉。
“咱们如今前路难测,真让她跟着我们,说不定还会被我们连累。我们能力有限,不用纠结。”石忘忧拍了拍王德馨的肩膀,痛得王德馨连声惨叫。
隔了一会儿,王德馨又忍不住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心里也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然后就入魔了。到时候活不长不说,死的时候也像那冯夫人一样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连来生都没有了,想想就可怜啊!”
“你?”石忘忧忍不住笑道,“你虽然想的不少,但你心大啊!转头就忘了!我敢说一百个人里面有九十个入了魔,也轮不到你!”
“诶,骂我呢是不是?是不是骂我?”王德馨高声喝道。
此时两人已到了雪漠城的南门前,石忘忧没有回话,只是笑了一声,便经由城南常年平铺的吊桥越过了护城河,向城南奔去。
“你给我站住!站住!”王德馨顾不得身上的伤,强撑着加快脚步,向石忘忧追去……
天色大亮后不久,两人抵达了张不负和程平所在的驿站。
尽管赶了一夜的路,并且王德馨还受了不轻的伤。但为免节外生枝,石忘忧还是决定,在将王德馨的断骨移回原位并重新固定好后,就立刻启程。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步行,而是用得自冯家的钱在驿站买了辆马车。
朝霞山据此数十万里,若是单凭马车恐怕要走到猴年马月。石忘忧的打算自然也不是一直乘马车,而是乘马车去仙家渡口乘坐仙舟。仙舟御风而行,一日最少也能行出万里。乘坐仙舟,就能尽快抵达目的地。
王德馨双手骨折难以驾车,因而赶车之事便由张不负和石忘忧轮换负责。
从驿站向南数里,便到了官道的分岔口。两条路一条指向东南,一条指向西南。
若是走西南向的那条路,虽说不到千里便有最近的仙家渡口,但却没有仙舟能够直达朝霞山附近,需要在途中改乘其它的仙舟。而走东南向的那条路不用换乘,但却需要走出万余里,才能抵达仙家渡口。
于是几人商议之后,便决定选东南方的那条路。因为他们并不着急赶路,并且两条路线耗费的时间相差不多,与其在仙舟上绕远路,不如驾车前行,哪里风光好,还可以停车观赏。
就这样,车轮一路向前,滚过了石忘忧十五岁的生辰,滚过了诛魔二十一年的年关,也滚过了这个与似乎与往年无甚差别的冬天。
冬去春来,一行人花了三个多月,从大瑞龙州最北端的靠山镇来到了万里之外龙州南端的雾凇山脚下。
从雾凇山渡口乘坐仙舟,距离朝霞山,便只有十几日的路程了。
与三个月之前相比,石忘忧的真气愈加浑厚、体魄越发强健,但距离的气满而盈的百锻境大成尚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王德馨则在一个雨夜中观雷霆忽有所悟,将那源自神霄宫的吐纳之法修炼到了一息之间五雷轰鸣的最高境界,从而达到了筑基境的巅峰。
但如此一来,王德馨的修为便就此止步不前了。他知道石忘忧虽然自己只是习武,却也知道不少炼气法门,于是便厚着脸皮向他讨要。
石忘忧开始时不想给他,倒不是他有意藏私,而是怕好心办坏事,反而影响了王德馨的修行。
修行一事,讲究“契合”二字。王德馨与神霄宫的雷法颇为契合,那么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便是按照神霄宫的正宗法门,步步登高。一旦中途修习了其他法门,一个不好便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最终学成个四不像。那样的话,最终的成就自然会大打折扣。
然而王德馨无法可练,便天天围着石忘忧转。石忘忧实在受不了他,只得传了他一门指向炉鼎境的功法。王德馨得了功法,便有了事做,这才不再去烦石忘忧。
张不负见两人各自修行,也想跟着试试。王德馨倒是大方,立刻拿出他那套神霄宫的入门功法分享给张不负。但张不负照着功法修炼,却半点灵气也没纳入体内。石忘忧也传了三套并无弊端的入门功法给张不负,但结果并无丝毫不同。于是张不负只好作罢,不再提炼气之事。而他虚岁也才刚满九岁,自然也不能开始习武。
孩子的脸上藏不住事,见自己没法像旁人那样修行,张不负便开始闷闷不乐起来。就连路上遇到的那些从没见过的好吃的、好玩的,也只能让他开心片刻。
好在日子一长,他便也接受了这个现实,脸上的苦闷便随之日渐淡去。
而等到他远远望见雾凇山渡口的那一刻,那骤然生出的惊喜便将残余的苦闷彻底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