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忘忧并不能像宋缺那般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但在他的双脚落到水面之上,一股流水般的劲气便从宋缺的掌中涌出,顺着他的胳膊流到脚底。
那道劲气并未侵入石忘忧体内,只是覆在他的体表,因此他也并未运气相抗。
而等到他的脚踏上水面的那一刻,那裹在他脚掌外的劲气便向外一震,在抚平下方水流的同时,也稳稳地拖住了他的身躯。
随后,石忘忧便在宋缺的牵引下,一路前行,很快地回到了此前遇险之处。
在他们身后,刘云骥等人的身影已微如蝼蚁。
宋缺缓缓停住了脚步,他目光下垂,看了眼身下的水面,而后转头向石忘忧道:“石小哥,可能有些啰嗦,但我还得说一句,若是只有那些水鬼,我应付起来不难,但若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石公子到时候你也得多加小心啊!”
“宋前辈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石忘忧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石公子伸手过来,我要得罪了。”
石忘忧依言伸出左手,宋缺探出一指,隔空朝着他的掌心轻轻一划。
一阵冰凉之感掠过石忘忧的手掌,随后一道血线便凭空而现,不多时又蔓延开来。
血珠在手掌的边缘凝聚,如断线珠链般向下滴落,坠入湍急的水流中。
水流奔腾不休,那血色入水之后,只停留片刻便消散不见。
然而,两人脚下的水面渐渐震颤起来,似乎正有东西从水下冲出。
“小心了!”宋缺又向石忘忧嘱咐了一句。
这时,水面下方已有大片的模糊身影映入两人的眼中。
“走!”不等那些身影逼近,宋缺便厉喝一声,脚掌重重向下一踏,拉着石忘忧纵身而起。
身在空中,他用双脚做出轮番踩踏的动作,竟就这样踏着虚空一路向上,带着石忘忧升入数丈高的空中。
下方,千百腐尸已冲出水面。它们如同一群饿疯了的野兽般,自水面争相跃起,向石忘忧扑来。
奈何他们没有宋缺那般踏空而起的手段,跃出数尺后,便坠回水中。
水面之上,宋缺一面继续用双脚踩踏着虚空,一面观察着腐尸群的动向。等到腐尸的数量几乎不再增加时,宋缺便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直指向上。
“小哥,别离开我身周。”宋缺低声说道。
石忘忧正要应答,宋缺的手臂已笔直挥落,同时大喝一声:“开!”
他的手臂明明是向下挥斩,但上空的乌云却似被人从中斩开一般,骤然向两旁一分!
但从乌云背后显露的,却不是碧空艳阳,而是刺目的电光!
石忘忧不禁双瞳一缩!
刹那间,银色的电光已从九霄坠落,顺着宋缺的劈斩之势,从他身前掠过,笔直地砸在了那些腐尸的身上!
“轰”的一声,腐尸们的身躯瞬间被电光淹没,在银色的光弧中不停地震颤。而它们眼中那暗蓝色的光芒则如火焰熄灭般黯淡了下去。不多时,那些腐尸便在电光中化作了一具具僵硬的焦尸,纷纷浮在水面,不再动弹。而电光仍在它们的身上闪烁,许久方才散去。
九霄之上,云层缓缓合拢,如天门闭锁。
随着腐尸化作焦尸,水面上大大小小的漩涡渐渐平息,周遭的水流也跟着慢了下来。
宋缺向下看了许久,见水面始终没再出现异样,才带着石忘忧缓缓下落,再度踏在了水面之上。
瞧着四周再无异样尸体,宋缺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他再度抬手,掌心中跃出一团幽蓝色火焰。
“等等!”石忘忧见状连忙出声制止。
“怎么了?”宋缺有些疑惑地道。
“是这么回事,来这里之前,我们曾答应一位友人,帮他寻找今日落水而亡的兄长的尸体,所以前辈能否先别急着将这些尸体毁掉?”石忘忧解释道。
“好说好说。”宋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入怀,掏出一只布袋。
随后他解开布袋口的绳结,将袋口对准水面上的尸体。下一刻,那些尸体便纷纷跃出水面,在袋口处迅速缩小,没入袋中。
装好了尸体,宋缺便将袋口扎好,而后随手抛给了石忘忧。
石忘忧想着那些尸体少说也有千八百具,即便这布袋能减轻重量,也必然极为沉重,故而不敢怠慢,运足全身真气去接。但入手之后却发现那袋子竟轻若无物,石忘忧用力过猛,险些栽入水中。
“前辈这芥子物,非同一般。”石忘忧不禁赞道。
能将那千百具尸体的重量减为轻若无物,这不起眼的袋子自然绝非凡品。
宋缺哈哈一笑:“这袋子确实不一般,不过小哥你也别把它想得太神了。这袋子本身只是普通的芥子物,只是袋中被我一个朋友留下一个咒印,可以将袋中之物移到别处,等需要时再将它们移回袋中,从袋口取出。所以这袋子才特别轻。”
“原来如此!前辈的那位友人真是神乎其技!”石忘忧由衷地道。
“你可别当他面说,他这人最禁不住夸!”宋缺笑了笑,“走吧,再不回去的话,那几位怕是要等急了。”
说着,宋缺拉着石忘忧原路折返。没走出多远,便瞧见刘云骥等人已乘着那几块木板迎面而来。
“前辈!石大哥!你们成功啦?”离得老远,刘云骥便兴奋地问道。
“放心吧!都解决了!”宋缺朗声道,“你看,这雨不是都跟着变小了吗?”
随着水流渐缓,雨也变得小了许多,压在淮水上空的乌云也变得薄了几层,且显出消散之势。
“你们没受伤吧?”刘云骥接着问道。
“放心,没事!”石忘忧摆了摆手。
“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要不咱们先回陈老伯家,也把这事跟大家说说吧。”史妙青建议道。
“行啊!正好我也多了解下情况,好看看下一步还要不要做点什么!”宋缺爽快地应道。
于是几人向北行去,再度回到了淮水北岸。
刚一靠岸,史妙青便从她脚下那木船的残骸上跃起,站到了岸边的一块巨石之上,随后便坐到石上,大口地喘了起来。
离开她的掌控后,那木船的残骸顿时失去平衡,向旁一歪滑入水中,而后随波远去。
刘云骥与三叔脚下的木板也是一般,在失去两人的掌控后,便歪斜着顺水而去。
比起史妙青,刘云骥与三叔看上去要轻松得多。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比史妙青高,而是因为两人身为男子,力气要强上许多,因而在保持木板平衡时,耗费的真气要少一些,不至于像史妙青那般显出灵气枯竭之象。
石忘忧与宋缺也随后登岸。
瞧着史妙青那筋疲力尽的模样,石忘忧想要关心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宋缺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头,石忘忧转过头去,只见宋缺不知从哪掏出一把伞,向他递了过来。
石忘忧明白宋缺的意思,但还是犹豫了片刻才接过伞,来到史妙青跟前,为她遮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
此前,史妙青一直是以自身灵气阻挡雨水,但此时她灵气已竭,自然再无余力。虽说雨势已弱,但她身上依然落了不少雨水。
为她遮住雨水后,石忘忧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了三个字:“辛苦了。”
史妙青抬起头,用泛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而后猛然跳起身来,从他手中夺过伞,自己撑着向村中行去。
石忘忧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刘云骥见状凑了过来,幸灾乐祸般地说道:“石大哥,怎么了?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石忘忧哭笑不得,扭头瞪了他一眼。刘云骥顿时被吓得向后一缩,像是犯了错怕挨打的孩童一般。
见此情形,石忘忧又怔在了原地。时光似乎瞬间倒流十年,那时候的刘云骥就是一副胆小的模样,只要他装模作样的一抬手,刘云骥就会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躲什么躲?”石忘忧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后便迈步离去。
“我……”刘云骥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走吧!先回村里!正好我也替我兄弟看看他父母!”宋缺毫不见外地拍了拍刘云骥和三叔的肩膀,拉着他们一道向村中行去。
没多久,那小小的村落便出现在几人的眼中。村口处,以庞虎为首的一些村民正等在那里。
双方刚一碰面,便有人说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刚刚那么大一道雷电从天上落下来,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呢?”
刘云骥正要说那是宋缺的手段,石忘忧却拍了拍他的肩头,缓缓地摇了摇头。刘云骥心领神会,连忙话锋一转:“没事没事,那雷电看着吓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详情等我们回去之后再说吧。”
“好好,赶紧走吧!”“对对对,先回去再说。”……
几人在人们的簇拥下向村中行去,期间有人问及宋缺的来历,宋缺便向大家通报了姓名,但隐去了他那友人之事,只说自己是偶然路过此地。
石忘忧原本还想提醒宋缺,村中人对陈老伯的儿子很是怨恨,尽量不要提及他。但见宋缺如此谨慎,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宋缺看上去很是随性,但显然心思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趁大家不注意之时,石忘忧来到庞虎身旁,低声道:“庞兄弟,你哥哥的尸身有了些下落,等方便之时我跟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