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水归来的一行人已行至村口,宋缺却依旧未归。
人们在村口等候片刻,还是不见宋缺的影子。于是大家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先行回村,只留庞虎在村口等待。
石忘忧不懂如何使用宋缺给他的那只布袋,便将其留给庞虎,并悄悄告诉他这是宋缺的法宝,很多被从水中捞出的神识就装在这袋子里。等宋缺回来将袋子交给他,他就能讲那些尸身从袋中取出。
庞虎自小听过不少神仙故事,但亲眼见到修行之人却还是头一遭。
对石忘忧的这番话,他起初有些怀疑,但看着雨水越来越小,他的怀疑便也随之打消。
而当他相信了石忘忧的话之后,便立刻将石忘忧等人当作神仙一般看待了。
于是,石忘忧的话刚说完,庞虎便无比郑重地说道:“您放心,此事我绝对不会向旁人提及。仙长们不用担心会泄露身份!”
石忘忧本无意隐瞒修行者的身份,只是此前并未与村里人聊到这些。看着庞虎煞有介事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转念有意向,不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底细也没什么不好,因而也未出演反对,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到了陈家,雨已几乎完全停了,院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也缓和了许多。
“石公子,此行结果如何?”双方寒暄一番后,蔡老三便急切地问道。
石忘忧笑了笑:“一切顺利,引来水患的根本不是什么淮神,而是只恶妖。我们在一位碰巧路过的义士的协助下,解决了那头妖兽。不信大家看,这风和雨,不是都慢慢地停下来了么?”
瞧着那已从云层中透出的艳阳,人们便不禁点头称是。有些人较为好奇,还问了许多细节,石忘忧则用了些半真半假的话搪塞了过去,并未让旁人意识到淮水中央的龙爪石出了什么差错。
但等到众人不再追问,转而闲谈之后,陈安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石公子,恕老夫多嘴,那龙爪石究竟如何了?”
石忘忧笑着看向老者,嘴唇翕动,传音道:“老伯,那石头确实不见了。事实上,淮水之下如今依然藏着秘密,但我不想让大家白白担心,所以就没有说,等人们走了,我们再仔细商量。”
陈安土没有言语,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众人又闲聊了几句后,陈安土重重地咳了一声,高声道:“诸位,现在这雨停了,也都改各回各家了吧?老夫也想打扫打扫院子,就不留大家了。”
一听这话,原本有说有笑的人们顿时有些尴尬。但想到自己之前逼迫陈家的行为,人们又都觉得很是惭愧。于是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向陈安土一家告别,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院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呦,是庞……”有人以为是庞虎回来,开口正打着招呼,声音却戛然而止。而其他人也都纷纷停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院门外出现的,并非庞虎。而是一支身披蓑衣,黑布遮面的队伍。
他们的人数约有二十,腰间均悬弩佩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有杀气透体而出,摄人魂魄。
“各位,来老朽家里有何贵干?”洪钟般的声音从堂屋中传来。陈安土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毫不退让地望向门外的不速之客。
这一声断喝,将满院的杀气震散了几分,村民们的脸上也随之恢复了几丝血色。
“就是,你们干什么的啊?”蔡老三壮着胆子上前几步,“有话快说!不然我们可要去报官抓……”
蔡老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对面的黑衣人根本没等他把话说完,便飞起一脚,将他踢得如弩箭般飞射而去。
“啊……”蔡老三高声嚎叫,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
但他的叫声同样戛然而止,因为陈安土已伸出手掌,稳稳地将他接住,然后随手一甩,将他甩到了一旁的地上。
蔡老三有些踉跄地站稳脚步,用力地吸了口气,才从略微缓解了四肢僵硬的状态。
“陈、陈老伯,多、多谢了!”蔡老三哆嗦着说道。
陈安土只是朝他摆了摆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因为他的全部精力,都已集中在了那将蔡老三一脚踢飞之人的身上。
“陈老伯,情况有些不对,到时候真有变故,你带着家人们先撤,我们殿后。”石忘忧聚音成线道。
无需多言,陈家人与石忘忧一众都已集中在陈安土身旁,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时,就听那为首的黑衣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尔等触怒淮神,理应尽数诛杀。但淮神慈悲,只需一对童男童女,便可饶过尔等,识相的,就乖乖把孩子交出来!”
言语间,数十双冰冷的目光已尽数落在了那对姐弟的身上。弟弟还不太听得懂人言,但却已凭直觉感到了那些目光中的寒意,吓得缩在姐姐的怀里。姐姐则瞪大了双眼,朝着那些将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的黑衣人怒目而视。
“你算老几啊?”蔡老三缩在陈安土身后,梗着脖子喊道,“你说我们触怒淮神,有什么证据?你没见这雨都停了吗?你们要是再不走,我们可要去报官了!”
“对!我们要报官了!”“还不快滚?”……庭院中的村民们也跟着喊道。
而那群黑衣人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带队者缓缓抬手,指向那对缩在一起的姐弟,轻轻地说了声:“动手。”
黑色的身影瞬间分作两队,从那带队者的左右两侧掠出,笔直地奔向姐弟俩所在之处。
沿途的村民莫说抵挡,只是撞上那些黑色身影,便惨叫着跌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转眼间,黑衣人已来到了姐弟俩的近前。当先两人探出手臂,二话不说便各自向一个孩子抓去。
弟弟吓得惊叫一声,将头缩在姐姐的怀里。姐姐则用力将弟弟搂在怀里,朝着那两人怒目而视。
两只手掌几乎顷刻间便触到了姐弟俩的衣角,但却再难前进半分。
因为一双枯瘦的手掌已如鹰爪般钳住了他们的手腕。
“滚!”陈安土爆喝一声,双臂同时向外一掀,便将两人甩了出去。
那两人在空中如风车般旋转,各自撞倒了三四个同伴,才落到地上。
“带着孩子们走!拜托了!”陈安土面带恳求地看了石忘忧一眼,而后便大步上前,拳掌呼啸而出,拦住那些接踵而来的黑衣人。
“走!”石忘忧朝着身旁的人们低喝一声,而后探手捞起年幼些的男童。与此同时,刘云骥已将那女童抱在怀里,同时咧着嘴说道:“石大哥,这个我来!我力气大!”
“好!”石忘忧低声应道。随后他转身向左,那边的院墙下,堆着一堆木柴。
“正门出不去了,我们翻墙走。”一边说着,石忘忧已迈开脚步,三两步便踏上柴堆。接着自柴堆顶端纵身一跃,便轻巧地跃出院墙。
在他身后,刘云骥等人也借助柴堆翻过院墙。
出了陈家后,几人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向西奔出一里有余。
但这时,那些黑衣人也从院中奔出,向他们追了过来。
而且除了他们之外,又有两队黑衣人分别从南北两面出现,转眼间已对几人形成合围之势。
“这样下去不行,早晚会被追上。”石忘忧向史妙青聚音成线道。
“我没什么办法,你说怎么办?”史妙青反问道。
“画个孩子给我!”石忘忧沉声道。
“啊?”史妙青惊得喊出了声。
“画一个他。”石忘忧指了指自己怀中不断哭泣的男童。
“你是要……”史妙青目光闪烁。
“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石忘忧向后瞄了一眼,急切地道。
“好!”说着,史妙青拿出画笔,在衣袖上信手涂鸦,片刻间便勾勒出了那男童的模样。
“有劳了。”石忘忧冲着史妙青笑了笑,随后探出手指,在男童的眉心轻轻一点。
男童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身躯猛地一僵,倒在了石忘忧的肩头,不再动弹。
“你把弟弟……”女童见弟弟忽然不动了,顿时急得高喊。但当他看见石忘忧的双眼时,便隐约地领会了石忘忧的意思,顿时将剩下的半句话收了回去。
“老王!能用雷法遮蔽下他们的视线吗?”石忘忧向王德馨问道。
“能!”王德馨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像平时那般啰嗦。
“我数到一,你就施法。三、二、一!”
石忘忧的“一”刚一出口,王德馨的手掌便向后一挥,炫目的电光自他掌心射出,如咆哮的巨兽冲向四周。
那些黑衣人与他们的距离还在一里左右,以王德馨的修为,那些电光到达黑衣人身前时,便已是强弩之末。就算被其正面集中,也跟挠痒痒差别不大。
不过若是用来暂时遮蔽对方的视线,确实绰绰有余了。
就在王德馨施展雷法的瞬间,石忘忧伸手入怀,掏出他那只芥子袋,随后袋口一张,将男童吞入其中。
他这袋子不能装活物,因而先前他才封住男童的呼吸,用自身真气令男童维持在胎息状态,从而陷入假死。
“接住!”石忘忧将袋子塞到史妙青怀中,紧跟着又伸出手,“给我!”
尽管先前已有猜测,但史妙青还是愣了片刻后才回过神。她的手掌在方才画的男童图像上轻轻一拂。那图像便从她衣袖上腾起,拉抻膨胀,转眼间便化作一个与男童一般大小的娃娃。
除了不会动以外,这娃娃与活人几无半点差别。
“小心。”史妙青将这娃娃递给石忘忧,低声嘱道。
石忘忧微微颔首,而后伸手向北一指,高声道:“分头跑!你们往北!我带着男孩往南!”
说罢,他抱紧“男童”,脚步一转,向南飞驰。